第209章 王成的怒火

“你見過曾海華沒有?”閆五玲問道。

吳蔚搖搖頭,“按理說,政協跟縣委離得不遠,應該能碰到。可自從我到這裏來,一次也沒有碰到她。”

“可能是不想出門,上班來下班走。也可能是現在還沒上班吧。”

“閆姐,你見過她?”

“我也沒見過。按理說,咱們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她調走了,應該到新單位去看看她。可出了那種情況,她的心眼又特別多,我擔心我去看她的話,她會認為我是去看她笑話的。還有張新,也是一樣。沒法去看呢。”閆五玲歎了一口氣。

“其實他們倆,工作能力都有,為什麽要走這一步呢。”

“這種事情,也隻有當事人能說得清了。”閆五玲起身,“我要開會去了。等有時間再來看你。小吳兄弟越有出息,我這個當姐的越高興呢。”

“閆姐,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在四道溝,要是沒有你照應著,恐怕不會像現在這麽輕鬆。”

送走了閆五玲,吳蔚正想整理一下這些天陪著孔令岩下鄉的資料,王成進來了。

這些日子,王成家裏老人生病,他也一直沒好好上班。兩個人的交集不多,倒也少了不少衝突。

王成進來以後洗了把手,又擦上了護手霜——可能因為年齡的原因,他總覺得手上長一層哈拉皮不太好看,隨口問了一句:“剛才出去的是閆五玲吧?”

“是的。”吳蔚不想多說。

“你們關係是不是挺好的?”王成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接著問道。

“是不錯。我在四道溝的時候,我們在一個辦公室。”

“她是我同學。”

吳蔚訝然地抬起頭,“是嗎?這次她變副書記了,正好開會,過來看看。”

王成亮出了閆五玲同學的身份,吳蔚覺得一下子兩人的關係好像近了一步。

“閆五玲高中時是我們班的學習委員,她可不簡單呢。其實論能力,她當個一把手也綽綽有餘。小辣椒似的,敢說敢幹。”王成的話多了起來。

“我也挺佩服她的。她是我接觸的第一個領導,非常有當領導、當大姐的樣兒。工作上,我把她當領導;生活裏呢,我就把她當大姐。”吳蔚由衷地說道。

“那是你有福氣唄。”王成說道。

吳蔚總覺得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這王成怪怪的,平素對自己不理不睬,而且愛擺文人相輕那一套,一副高高在上、舍我其誰的樣子,怎麽今兒這麽平易近人了?

正當他迷糊的時候,秘書科那頭兒的電話打過來了,說是孔令岩找他。

吳蔚趕緊走了出去,順手拿起筆記本和包,準備下鄉。孔令岩這人非常愛下鄉,什麽事兒都是一杆子插到底兒,不愛在坐在機關聽人匯報。

他敲門進來的時候,孔令岩正拿著一份文件皺眉,看到他進來,瞟了他一眼,臉上的不悅仍然沒有褪去。

“孔書記!”孔令岩不說話,他隻好出聲了。

“啪!”孔令岩把手裏的文件扔到了他的麵前。

吳蔚站在他的辦公桌前,見孔令岩扔過來的是一份平澤市委印發的《調研專報》,他隻看清了文件頭,卻沒有看到下麵的內容,迷惑不解地看了一眼孔令岩。

孔令岩一擺手,指著對麵的椅子,“你坐吧。這份專報,怎麽還是原來的觀點,我不是讓你修改過了嗎?”

吳蔚一愣,拿起桌兒上的材料,從頭略略看了一遍,一頭霧水。這份關於產業布局的材料一看就是脫胎於自己的第一稿,不過做了很細致的加工,文采斐然,條理也更加清晰,有些內容是自己那份材料裏沒有的。

“這?孔書記,這是誰寫的?”

“不是你寫的?不是你報上去的嗎?”

“我報的?”

“難道你沒報?那是文件自動傳到上麵了?”孔令岩有些生氣。

“我是按照您的要求修改的。這個觀點跟您的有點出入……”吳蔚說不清了。

“你先把這一份材料拿去複印,好好看看。還有市委楊書記的批示,研究一下。”孔令岩又扔過來一份材料。

吳蔚隻好站起身來,拿著兩份材料到文印室複印好以後,把正本交給了秘書科。他不想再進去見孔令岩了,總覺得今天老孔的脾氣不太對勁,而不太對勁的根兒,就在這份材料上。他得好好看看,問題到底出在了哪裏。

這份材料到底是誰報上去的,他心裏大致有個底兒。關於青川產業布局的這篇調研,隻有廖平凡和李天星看過。如果說還有誰能看到,並且有這個能力,有這個渠道直接捅到市委研究室,那隻有王成一個人。

廖平凡雖然是研究室主任,主管全縣的文字材料,但他隻能指導別人。讓他親自動手的材料,除了孔書記的講話和涉及全縣的綜合性匯報,再無其他。

他不想和誰起衝突,可這次王成有些過份了。他是一個新人,被剝了勞動成果並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回到辦公室,他拿著那份材料從頭至尾認真研讀。不得不承認,王成改過的東西,從各方麵都勝當初自己那稿子一籌,不僅有對眼下青川產業布局的冷思考,提的建議也有獨到之處,但由於眼界所限,沒有孔令岩提出來的那麽高端,那麽切合實際,隻是一種理想化了的展望。

王成早就看到了吳蔚桌上的東西,可能自知理虧,他一直端坐在那裏,沒有出聲。

吳蔚把材料看了三遍,又把市委書記楊立東的批示看了不下五遍,這才歎了口氣,拿起材料想要往外走。

“小吳,你手裏的材料是不是最新一期的《調研專報》?”王成慌了,趕緊問道。

吳蔚暗道,你終於還是忍不住了,這次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說。

隻見他慢慢轉過身,揚了揚手裏的材料,笑道:“是。是咱們縣裏的,真是大手筆。都被楊書記批示了呢。”

王成起身,想要把批示接過來,吳蔚卻躲開了。

“我想去李主任那請示一下,看看用不用在班子中傳閱。秘書科還沒加簽呢。”

王成的臉色微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吳蔚,還是我去吧。不定什麽時候孔書記就要找你,你還是在辦公室吧。這點小活我,我來就行了。”

吳蔚語帶譏諷,“孔書記說他沒什麽事兒,讓我自主安排。正因為是小事兒,才得我去跑,我是新人嗎。”

“你別這麽陰陽怪氣的!”王成變了臉,“你知道自己是什麽水平,是!這初稿是你寫的,可你的初稿拿出去能見人嗎?要條理沒條理,要觀點沒觀點。我是未經你同意把這篇調研報上去的,我不是為了整體工作嗎!楊書記批了,是對調研工作整體的肯定,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王成陣陣有詞,吳蔚心裏非常不爽。他聽說過一個詞兒,叫“文賊”。聽說這詞的時候,他還挺納悶,“天下文章一大抄,看你會抄不會抄”,抄了直接叫“文抄公”好了,幹嗎還要加一個“賊”字?

這回他清楚了。不經他同意,把他的心血拿出去發表,不是“賊”的行徑是什麽?

“王主任好敬業啊!”吳蔚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對你這種敬業態度,一切站位全縣的大局觀,我深表敬佩。我又沒說別的,王主任激動什麽啊?”

王成黑紅的臉上現出紫色,剛才自己的強詞奪理被這小子以無賴的手段駁回,如果真被這小子占了上風,他的顏麵何存?

“吳蔚!不要仗著李主任寵著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在縣委辦這個地方,是憑本事吃飯的!”

“哦——明白,‘文賊’也有一種本事。”吳蔚針鋒相對。

“你說誰是‘文賊’?太過份了。縣委辦是個文明的地方,我不跟你吵,一切自有公道在!”王成來了一招兒“大義凜然”,一下子把吳蔚推到了不講文明的行列裏。

吳蔚並不生氣,也不著急,圍著王成轉了兩圈兒,“王主任,感謝你的提醒。公道是給講公道的人準備的。對不講公道的人,任何公道的手段都是‘打醬油’。其實,你拿了就拿了,也不用義憤填膺。我無所謂,正如你所言,都是青川的工作。我還得感謝王主任呢,要不是有你,我還真不知道寫這樣的文章還能被市委書記看在眼裏。”

“你!你!吳蔚,你一個年輕人,再牙尖嘴厲也是白搭!別以為自己皮相好點兒,後麵又有人撐腰。我什麽背景也沒有,也一樣在縣委辦站穩了。你的本事?哼哼……”王成一陣冷笑。

吳蔚怒目而視,隨後又笑了,“有人撐腰好啊,有些人一直想找個腰來撐著,可是找不到啊。隻好在沒有得到別人允許的情況下拿點東西,真是可憐哪!”

“你說誰可憐?!”王成可真是急了眼了。

“這也有人搶著要啊?不好意思,我先去秘書科加簽了。回來再跟王主任請教。”吳蔚瀟灑地衝他揚了揚手裏的資料,回手帶上了門。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雖然孔令岩明裏暗裏批評了他,吳蔚卻並不真的生氣。以後這種事情可能還會碰到,比這惡劣的情況也會有,一切都會過去,幹的是工作,處的是感情——他不想與任何人作對。

他有自己的原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回一針;人恒犯我,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