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到現場
邢初五得知自己聯係新任副書記時,他有些不太高興。他已經在任上幹了五年,一直想著下放到縣區去任職,他幹夠了這種伺候人的活兒。幾次向秘書長提出來,甚至前任書記,他都曾表達過自己想離開市委的想法。
這個副書記,比自己要年輕。如果換上牛仔褲t恤衫,說是個大學生都有人信。他一個快40歲的人,為一個小年輕提供服務,總覺得心裏不太舒服。
郝誌鵬是他的老領導了。老領導提出來,他又不好駁這個麵子。當時就向郝誌鵬提出來,隻幹一年,一年以後,帶出人來,他就再也不幹了。
對邢初五的為人,郝誌鵬是很了解的。別看人有點硌生,但幹起工作來絕對一絲不苟,最讓他放心的是,邢初五原來在組織部幹部科工作過,對市直各單位、各縣區的人頭都非常熟悉。郝誌鵬覺得,他是最適合吳蔚的人。
經過這段時間與吳蔚的接觸,他覺得,這個年輕人很有城府,心機也很深,別看一副明星臉一笑起來,看上去很無害,但閱人無數的邢初五卻有些膽突突的。
聽說要下去看看拆遷情況,邢初五趕緊給幾個區的一把手打電話。好歹也是副書記,人再年輕,帽子在那兒扣著呢。誰知剛打了一個區的電話,吳蔚便說道,“不用通知區裏了。咱們直接到現場去吧。都在城區,看看就行了。”
想起會上尤金池提到的李家鋪,吳蔚說道,“到清武區去看看吧。那裏不是有個叫李家鋪的地方嗎?”
司機段金平回過去,說道,“吳書記,李家鋪那個地方斷交好長時間了。進不去。”
“為什麽要斷交?”
“因為……因為拆遷嗎。”
“正是因為拆遷,才要到那個地方看看去嗎,走吧,如果斷交的話,就下車,11路過去。”
一聽這11路,張岩忍俊不禁。覺得這書記特有意思,真不愧是年輕幹部,他們這些80後,才動不動就11路呢。
段金平沒說什麽,啟動車子朝清武區駛了過去。
泉城並不大,城區麵積600多平方公裏。清武區在西側。車子走了大約二十分鍾左右,便停了下來。
“前麵過不去了,用大水泥墩子擋著呢。”老段指了指前麵,扭著對車上幾人說道。
“那就到這兒吧,咱們一起下去看看!”吳蔚先下車。邢初五和張岩趕緊下車,跟在吳蔚的後麵。
抬眼一看,吳蔚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裏原來可能是一片城中村。大部分建築已經被推了,隻有四分之一還堅挺在那裏,廢墟之中驀然有幾棟破舊的建築。這些破舊的建築,非但沒有證明這裏曾經的繁華,反而讓人覺得淒涼。
街道上沒有幾個人,偶而會有小孩子從裏麵跑出來,一看到陌生人,馬上便縮回屋裏。可能得到大人的警告,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這裏的街道很窄,如果不看兩側的廢墟和那些大大的“拆”字,吳蔚會產生一種回到老家龍寧的感覺。
“這裏應該是個城中村來著吧?”吳蔚問邢初五。
邢初五趕緊答道,“對,這就是李家鋪,屬於下河街道。李家鋪這些房子,大多是上個世紀的。您看看周圍的這些建築,這個村子跟周圍的環境很不搭調。”
“老百姓不願搬遷的主要原因是什麽?”吳蔚又問道。
“原因很複雜的。有一些老人,故土難離,不想上樓;有一些自家宅子裏有些小生意,如果搬遷的話還得租房子,增加成本;有的是嫌錢少,嘴張得太大;還有的就是惡意的,什麽原因也沒有,就是對著幹!這裏還有60多戶沒有拆遷呢。都是姓李的。”
邢初五知道吳蔚分管城鎮建設,對這些情況作過了解。
也不知是哪個通知的,村裏來了陌生人的消息一下子傳了出來,從胡同裏蹭出幾個人來,警惕地看著幾人。
“你們是幹什麽?是不是拆遷辦的?是街道還是區裏的?”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走在最前麵,冷著臉,來者不善。
邢初五剛想上前解釋,吳蔚抬手擋住他,上前笑道:“師傅,我們是路過的。”
“路過的?不對吧!”那人上下打量著吳蔚,目光中滿是疑惑。
“怎麽不對了?我們就是路過的。”邢初五趕緊說道。
“你別以為我不認識你!前麵這個,你是市裏新來的副書記,在電視上看過!”那人冷冷地說道,“你們來幹什麽?是不是還想談搬遷的事兒,趕緊回去吧。這事兒,沒地談!”
吳蔚一窘,本想把情況摸清一些再跟這裏的老百姓見麵,誰知被人給認了出來,隻好笑道,“這位大哥,既然你已經認出我來了,那我就實話實說吧,我就是想聽聽各位老少爺們兒對搬遷的看法,為什麽堅持守在這裏,是對補償不滿意還是對安置不滿意。”
“沒有滿意的地方!你們這些當官兒的,不顧老百姓的死活,就知道拆拆拆!知不知道家搬一次窮一次?搬一個地方,就養肥你們一批當官兒的!沒一個好東西!”後麵略年輕一些的精瘦的男人衝出來,對著幾人罵罵咧咧。
邢初五趕緊站到吳蔚麵前,手指著那人道:“有話說話,罵人可不行!吳書記來,就是想了解一下你們的想法,你這個態度,根本就不是想解決問題的態度。”
“我什麽態度了?我什麽態度了?你從哪兒鑽出來的?你們想解決問題,早就解決了!還等到現在?我們這兒水管壞了沒人修,電路出故障了沒人管,你們這些當官兒的,不就想把我們逼走嗎?就是不走!反正我們都是臭老百姓,怎麽活都是活!”精瘦男子臉色很差,朝著邢初五衝了過來,兩人的肚子都快撞到一起了。
吳蔚看著眼前的一幕,十分淡定而冷靜地說道,“邢秘書長,我來跟這位老兄談談吧,你退後!”吳蔚聲音不大,但清晰而有力。
“談!談個屁!我們才不跟你們談呢!讓姓杜的過來,他不是包我們這兒嗎?讓他來談!他兄弟不是黑社會的嗎?放馬過來,我們這兒的人,個個兒一百多斤,看看夠不夠他們的稱!”精瘦男子情緒十分激動,揮舞著胳膊聲嘶力竭。
吳蔚聞此,眉頭一皺,冷聲說道,“這位老兄,我不管你指的是什麽,但有一點請你相信,隻要你的要求是合理的,我一定會重點考慮。如果你的要求是不合理的,那隻好對不起了!”
“什麽叫合理?什麽叫不合理?看你歲數不大,你上過幾年班?就在這兒比比劃劃的?”精瘦男人一點也不給他麵子,一直惡語相加。
吳蔚看著精瘦男人,笑道:“大哥,你家住在哪兒?我能去看看嗎?”
“你想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精瘦男人馬上警惕起來。
“上門是客。我今天不以副書記的身份,就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你就拿我當個賣雪糕的吧,想到你家喝口水,行不?”圍觀的人發出一陣哄笑,他們還沒看見過這樣的領導呢。
“哎,這個小年輕就是副書記了?跟副市長一邊兒大的官?你看看人家,一點架子也沒有。我去過區裏,那個姓尤的,真是一身‘油’啊,那個板兒大,嘖嘖——真是不一樣。”旁邊一個人悄聲對旁邊的人嘀咕道。
旁邊的人瞪了他一眼,“你不會想聽他的吧?兩句話就把你給哄好了?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那人訕笑道:“沒有,沒有,嘿嘿……”
精瘦男子聽得眾人笑聲,一揚脖子,“你是當官兒的,既然這麽說,我要是再不讓你進家,倒顯得我小氣了。我家就在前麵,走吧!”
吳蔚跟在精瘦男人後麵,一邊走一邊問他家裏幾口人,平時靠什麽為生等等。精瘦男人不願意回答,但見吳蔚一直笑容滿麵,滿肚子的惡氣想發出發不出來,一一作了回答。
精瘦男人姓宋,叫宋繼武,是個下崗工人,媳婦也沒工作。家裏一共四口人,平時就靠支巴個煎餅攤兒過日子。因為手藝好,又實惠,一天賣上個百十塊錢,日子還能過得去。
聊著聊著,不覺到了門前。門開著,宋繼武回頭說道,“看看吧,我們這些窮老百姓,過的是什麽日子。我這三間房子,連宅基地,怎麽也有二百個平方吧?就給我們九十平的房子,你說我能幹嗎?搬到新小區裏了,我煎餅車往哪兒放?……”
吳蔚看著院子裏的情況,下意識地愣了一下,這院子,抬頭不見天,主人用彩鋼瓦把整個院子罩了起來。正房、偏房上麵,也都用彩鋼瓦做成了二層小樓的樣式,便知道了怎麽回事。
“孩子都幹什麽去了?”吳蔚並沒有指出來,而是回頭笑問道。
“小丫頭正在上高中,大丫頭大學畢業,在外麵打工,一年也掙不了幾個錢,把自己的嘴帶出去就算不錯了。”宋繼武冷著臉回答道。
吳蔚正想說話,外麵一陣**,隻聽有人吼道:“宋繼武你個犢子,市裏給你好處,你就想簽協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