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9章 大跌眼鏡

吳蔚本來想好好跟金大寶談談,一看他這副樣子,還談什麽談?索性給邢初五打電話,讓保安把他拖出去醒酒。

邢初五埋怨張岩,金大寶醉酒來這兒鬧事,本來就不應該讓他進領導的辦公室。這下多好,說出去多難聽啊!張岩掛不住勁,也不敢辯解,隻能任由邢初五埋怨。

這件事很快便傳遍市委大院。董立誌聽說以後,冷冷一笑,暗道,吳蔚啊吳蔚,你也太不自量力了,想通過一件小事立威,你以為你是誰?隻是一個副書記而已。

按照紀律處分條例細摳,金大寶的撤職、嚴重警告的確過重,但是,如果不這樣,金大寶會去鬧嗎?紀委有紀委的職責,副書記再怎麽窩囊,也不能當你的槍!

尤金池聽到這個消息,在辦公室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吳蔚發窘的樣子,自言自語道,金大寶,好小子,你真是個大寶!真敢幹!這下子,看他還敢再對我清武指手畫腳!

而楊衛東接到董立誌的電話,隻是淡淡地一笑,嘴角下彎的弧度更大了。

很快,這件事情也傳到了喬君夢的耳朵裏,當即打電話便把吳蔚喊了過去。

“吳書記,聽說有人到你的辦公室大鬧,有這回事兒嗎?”

“有。清武下麵一個派出所所長,就是因此上次……”吳蔚簡單的把事情的經過介紹了一遍。

“真是太可惡了!咱們一直在強調幹部隊伍建設,強調紀律,強調作風建設,下麵的派出所所長,醉酒到市委來鬧,成什麽體統!這種人,真該清除出隊伍!”喬君夢義憤填膺。

吳蔚一隻胳膊搭在椅背上,淡淡地說道,“這樣的幹部不處理,市委還有什麽威信可言?如果誰喝醉了酒,都來市委鬧騰一番……”

“這事絕對不能輕拿輕放!必須要嚴肅處理。不過,吳書記,你對這件事情的處理有些草率。基層的幹部,幹工作不容易,起早貪黑的,特別是派出所的同誌,隻有那麽幾個人,負責片區的一大攤子事兒,難免有顧到顧不到的地方,嚴重警告、撤職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吳蔚詫異地抬起頭,看著喬君夢,暗道,你這是在批評我嗎?我並沒有非要撤他的職,隻是建議紀委處理他,最起碼給個通報批評或警告記過的吧?辦錯了事情,連個批評教育都沒有,如何抓班子帶隊伍?該獎的獎,該懲的卻不懲,這帶出來的隊伍還能有個好?

吳蔚並不作辯解,他知道辯解也沒有用。不知道是誰先惡人先告狀,喬君夢已經先入為主了。

“我們要體諒基層的同誌。上麵千條線,下麵一根針。無論是什麽工作,都得靠基層的同誌去落實去推動。他們的能力有限,管的麵又寬,出現這樣那樣的錯誤,我們都應該抱以理解的態度。如果換作是我們這些人在下麵工作,恐怕還不如這些基層的同誌呢!”

吳蔚越聽越覺得喬君夢說的過分,她這是在指責他嗎?於是淡淡地接話道:“喬書記,理解歸理解,但獎懲必須得分明。理解不等於不處理,也不等於任由他們肆意妄為。我剛剛離開,他們就把涉嫌故意傷害的嫌疑人給放了,還不積極主動的協調當事人進行賠償,路立山還威脅傷者,導致京城大律師起訴區政府和區公安局。之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情,就是我們對這些小的違規違紀過於麻木,‘小洞不補,大洞吃苦’啊!”

喬君夢更不願意聽了。對於她這樣的把追求權力作為畢生追求的女人來說,吳蔚如此說話無異於當著眾人的麵摑了她一個耳光。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你和我說的,是一碼事兒嗎?處理了金大寶,幹群關係就拉近了?幹部隊伍就個個高素質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幹脆把他雙開不就得了嗎?”

吳蔚一愣,這種話,居然出自喬君夢之口?!吳蔚沉默了。暗道,自己我錯了嗎?

屋子裏安靜了足有兩分鍾,吳蔚覺得自己沒有再呆下去的必要,起身淡淡地說道,“喬書記,你的話我再好好想想,我這人,很笨,一時之間轉不過彎兒來。等過些日子,我再來向您匯報思想!”

吳蔚走了。留下了一屋子的靜默。喬君夢想著吳蔚剛才的話,不由有些擔心,她不記得是誰說過,懂得守住弱勢的人,是極難對付的人。吳蔚適時向她示弱,這不正說明了吳蔚的城府深不可測嗎?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她就應該想想辦法了!她可不想剛剛攫取到的權力,被沈洪和吳蔚二人聯手架空。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襲上來,讓她不由自主地覺得屋子裏吹來一陣陣涼風。

喬君夢這樣想,是吳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一個一把手,如果沒有容人的雅量,沒有大的格局,又如何掌控一個地級市?

一周以後,金大寶的處理意見出來了。令吳蔚大跌眼鏡的是,金大寶根本就沒有被處分,而是鬧了一個“免處”的不叫處分的“處分”,人是不在下河街派出所工作了,而是調到了金成路派出所繼續任所長。

金大寶調走了,狐朋狗友為他送行,一群人在月嬌飯店吃飯,這一桌子,什麽人都有。下河街派出所的,還有幾個街霸,十多個人喝得臉紅脖子粗的。

“咱們寶哥就是有能量!那個姓吳的,非要處理咱寶哥,寶哥是什麽人?他一個外來的,能把咱怎麽樣?我看那姓吳的,就是一二炮,也不看看這是哪裏,這是什麽地方,覺得自己官大,有啥了不起的,縣官不如果現管!”一個剃了光頭的家夥,隻穿了一件工字背心,大冬天的,也不怕冷。

“切——!就是嗎!強龍難壓地頭蛇,咱寶哥是誰?咱寶哥幹的那些事,多透亮!多敞亮!一點也看不清形勢,到這兒就瞎指揮。這回,指頭被撅折了吧?!”旁邊一個一身黑衣的小胡子男人附和道。

金大寶被恭維的,滿麵盛開著**,深深的褶子,能把爬上來覓食的蒼蠅擠死。他的牙不太好,一吃肉就塞牙,這會兒正拿著一根牙簽,一邊用舌頭捅一邊用牙簽剜,努力把塞在後槽牙處的肉碎給剜出來。

“噗——”終於出來了!金大寶把牙簽扔到地上,滿足地拍了拍肚子,大聲道:“你們說的對極了!我就在市委鬧了,能把我怎麽的?想拿我開刀,門兒都沒有!整風肅紀,整別人肅別人行,肅我不行!我是誰,我是金二爺!依著我,就在下河街呆著,我就想看看,能把我怎麽樣?!”

路立山也坐在人群中,給金大寶倒了一杯水,彎腰遞過去,“對,金二爺,咱們這兒,要是沒有金二爺你罩著,有我們幾個土鱉發財的路嗎?咱們得感謝金二爺!這次金二爺你走了,我們還得閃一下子腰呢!”

路立山的話,其他人紛紛表示讚同,七嘴八舌的回憶起他們一起並肩戰鬥禍害老百姓的那些事,說一會兒,笑一會兒,整個房間,哪裏還有飯店的氛圍,分明就是土匪的聚義廳。

如果有人稍加注意,這些人中有一個人顯得有些不太合群。他就坐在一個角落裏,不吱聲不言語,隻顧著埋頭苦吃,別人敬他酒,他端起來意思意思,從不回敬。

“高立學,你他媽又在那兒算啥耗子卦呢?看奇門遁甲看傻了吧?”金大寶指著不太合群的高立學說道。

高立學寵辱不驚地抬頭,不笑也不驚,淡然地說道,“我可不懂奇門遁甲。我看過龍門飛甲。”

“看看這小子,整天神神叨叨的,上學上傻了!我可告訴你們啊,我走了以後,誰也不許欺負立學這孩子。他是苦出身,你們要是拿他出洋相,到時候可別怪我姓金的不客氣!”

其他人紛紛答應著,給高立學上幾句好話,有的說他是智多星,有的說他是教授,有的說他是諸葛亮。高立學依然保持著那副樣子……

吳蔚不知道這個金大寶到底祭出了什麽殺手鐧,居然出現這樣的結果。他想去找韓再北聊聊,看看是什麽情況,可他又不想讓韓再北誤會。雖然他的工作是協助書記抓好黨的建設,而紀檢監察工作也是黨的建設的一部分,可畢竟兩個人都是常委,排名雖有前後,級別是一樣的,如果他插手過多,恐怕會引起韓再北的不滿。

沈洪也聽說了這件事,暗為吳蔚著急。在他看來,吳蔚還是太年輕了。在省委,幹的是服務性的工作;在縣以下擔任一把手,作主作慣了,現在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才鬧出了這樣的“笑話”——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個“笑話”,一個拿雞蛋碰石頭的笑話。

別說是吳蔚這個副書記,就是他這個市長,在處理這樣的事情以前,都得好好掂量掂量。雖然他沒有摸清金大寶背後是誰,但他知道,這件事情,單靠一個尤金池是辦不到的。

看來,這個泉城還真是藏龍臥虎啊。沈洪暗自感歎。

這大概是吳蔚辦的影響最大的一件事吧,怎麽就辦成這個樣子了?站在吳蔚的角度,這個金大寶必須得處理,如果換作沈洪,沈洪肯定也會火冒三丈。

可火冒三丈有什麽意思?事情已經這樣了,哪怕你火冒八丈,也無法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