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5章 幹媽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喬君夢發現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吳蔚好像變了一個人,隻要不涉及大的原則,事事表現得相當順從。但如果是涉及大原則的事情,他還會據理力爭。

“泉城問政”夭折了,喬君夢心裏不舒服,對此多有指責。本以為吳蔚會有諸多理由搪塞,誰知吳蔚卻隻作了簡單的解釋,任你再說什麽,吳蔚幹脆就來了個徐庶進曹營。

喬君夢以為,吳蔚已經屈服了。——在有些人看來,官場就是一個醬缸,你想要進來,就得被醃漬出醬的味道來。進了這個醬缸,你還不想沾染大醬的味道,那好吧,隻好被人扔出醬缸。喬君夢覺得,吳蔚沾染上了大醬的味道。

吳蔚學乖了。——這是楊衛東的想法。馬上就要過年了,工作上的事情讓位給走關係、跑上跑下慰問,楊衛東想給吳蔚製造點麻煩的想法也收斂起來。

麻煩是互相的,在給別人製造麻煩的同時,也在給自己製造麻煩——不但是麻煩,而且還在製造敵人。深諳此中深味的楊衛東,那當然明白這一點。

可他的心裏仍然不服,憑什麽已經到了嘴裏的鴨子,被人生生拽出去吃掉?讓他看著眼饞?就因為這個人年輕、長得有模有樣、給領導當過大秘?

前幾個回合的隔空交手,楊衛東知道自己踢到了鐵板上。但這幾次下來,感覺卻又有了變化,姓吳的小年輕,回擊的力度似乎沒有那麽強硬了。他的拳頭,似乎打到了棉花上,軟綿綿的,根本傷不到人家。

楊衛東不是傻子,這些年,他也是風裏雨裏過來的。他幹過不少實事,也幹過不少缺德事。

他現在的位置,一半是靠自己的努力拚來的,一半是靠小歪心思賺來的。他不是個手腳幹淨的人。他也相信,姓吳的手腳也不是幹淨的。

他和吳蔚,都是喬君夢手裏的棋子,那個精明的女人,利用兩人來製衡!

那個女人明明知道他和尤金池的關係,卻讓吳蔚聯係清武區。清武的事情,哪一點與他沒有關係?區利遠雖然可堪大用,可他身上的剛愎自用,讓他時時產生無法駕馭的感覺。

他喜歡和尤金池相處。尤金池就像他肚子裏的蛔蟲,隻要他想到什麽,尤金池馬上就會領會到,不用他說,也不用他出馬,幾天以後便會有結果。

幾年前,他的內侄大學畢業。老婆讓他給安排個工作。楊衛東很發愁,雖然這個內侄是個大學畢業生,但畢業的學校是個不入流的大學,而且那孩子,在他看來真的是非常不成器。

尤金池到他家去串門,那時候他還在隆昌縣當縣長。他老婆因為這事兒嘮叨了兩句,沒過幾天,內侄來了,說已經到隆昌縣建設局上班了,崗位居然是炙手可熱的質檢站!楊衛東再看到尤金池的時候,雲裏霧裏感謝了一通,這種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也不知道尤金池如何運作的,幾個圈轉下來,內侄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變化。尤金池到清武區任區委書記以後,他的內侄居然成了區城建局一名副主任科員。如果不是因為年齡原因,他相信,這個內侄肯定會當上副局長!

自從改變策略以後,吳蔚那種四處起火的感覺馬上就消失了。眼看春節就要進入倒計時,他得好好謀劃一下來年的工作。

別的他都可以放放,但組織部的工作不行。他現在代管組織部,說根兒上就是兼著組織部長呢!

年禹堯現在已經漸漸適應了吳蔚的工作節奏,事事想在前、幹在前,組織工作終於被扳到了吳蔚習慣的道岔兒上。

團拜會馬上要召開了。這兩天郝誌鵬和他一直在忙活著這件事情。

兩人正商量事的時候,吳蔚卻接到了戚蔓兒的電話。

接完電話,郝誌鵬發現他們的副書記已是淚流滿麵,手機也掉到了地上。

“怎麽了?吳書記?!”郝誌鵬急忙站了起來,走到吳蔚身邊,焦急地問道。

“我……得到平澤一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去世了。我去請假,這裏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吳蔚說完,人已經走出了辦公室,郝誌鵬追出去說,“吳書記,我馬上派人跟你一起過去。”

“不用。不是我的家裏人。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吳蔚明白他的意思,他以為,是他的家裏人去世了。

蔓兒打電話來,她的母親王娟秀正在彌留之際,想要見他。聽到這個消息,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被什麽扯了一下,王娟秀,那個一直關注著他的可愛的老太太,馬上就要走了嗎?

請完假,他又打電話給東方青藍,讓她馬上趕到平澤。電話裏,吳蔚囑咐她,不要開車,要坐火車去,到時候他會去接他。

郝誌鵬不放心,派段金平跟著去。張岩也要去,被吳蔚拒絕了。

趕到平澤戚蔓兒家裏的時候,吳蔚馬上感覺到氣氛的凝重。出來迎接他的是戚蔓兒,也不知她哭了多長時間,眼睛浮腫,看上去老了好幾歲。

最近這段時間以來,戚蔓兒和他的交往很少,不知是意識到了這種無果的愛情隻是彼此的傷害,還是因為想通了什麽,反正就是不愛跟他說話了。

“你來了?”簡單的一句話,吳蔚不由心裏一酸。

“嗯。”簡單的回答,戚蔓兒的心裏也是一酸。

“媽在臥室,她在等你。知道你正在往平澤趕,她就清醒過來了。你進去吧。”

“為什麽不去醫院?”

“她不去。說要送她去醫院,她就從樓上跳下去。”

“大哥呢?媚兒呢?”

“大哥正在往回趕。媚兒和亦銘在房間裏。你還是先去看看她吧,她一直在念叨你。”

吳蔚進了王娟秀的臥室,屋裏有一股死神將至的氣息。媚兒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趙亦銘坐在旁邊的沙發上。見他進來,二人都站了起來。

“幹媽!”吳蔚半跪在床前,輕輕喊了一聲。

王娟秀慢慢睜開眼,看到吳蔚,臉上露出了笑容,“孩子,你來了?”

吳蔚強忍著悲痛,點了點頭,“幹媽,你怎麽不早告訴我,你病得這麽重?”

“唉!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幹媽這麽大歲數了,還怕死嗎?我呀,現在就是一個破機器,啥零件都壞了,修不好了!”

“誰說的!幹媽咱們去醫院好不好?”

王娟秀搖搖頭,“媚兒啊,你和大力爸先出去一會兒。”

戚媚兒向趙亦銘使了個眼色,二人一起走了出去,王娟秀費勁地抬起手,“蔓兒,你過來!”

戚蔓兒慢慢走了過來,和吳蔚一樣,半蹲在床前。王娟秀抓著吳蔚的手,另一隻手抓住戚蔓兒,努力把兩人的手放到了一起。戚蔓兒想往外抽,王娟秀也不知哪來這麽大的力氣,她沒抽出來。

“小蔚啊!你呀,叫我幹媽。我知道幹媽的心思嗎?你別說,聽幹媽說。在我心裏,你早就是我的半個兒啊!不是常說嗎,一個姑爺半個兒!蔓兒沒福氣,不能嫁給你,這是幹媽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蔓兒,媽知道你心裏隻有小蔚,可是,小蔚他現在不是個自由身啊!你以後怎麽樣,媽也管不了了。小蔚,你要好好照顧蔓兒,你們沒有夫妻的緣份,姐弟的緣份總還是有的。蔓兒,媽知道你一心想要出家。媽走了以後,你可別幹傻事。所謂的紅塵,既然進來了,就出不去了……”

吳蔚感覺到戚蔓兒的溫度,也感覺到了她內心的惶惑與不安。眼下,王娟秀在彌留之際,他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幹媽,您放心吧。我和鬆子大哥、媚兒妹妹會照顧好蔓兒姐的。”吳蔚低聲說道。

王娟秀眼角的淚滑了下來,“哎——!你還是沒明白媽的意思。小蔚啊……”

正在這個時候,戚鬆子趕了回來。吳蔚起身和戚鬆子打招呼,王娟秀閉了閉眼,“鬆子……兒子……你回來了!”

戚鬆子跪倒在床前,握著母親的手痛哭失聲。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

半夜,王娟秀不再說話,陷入深深的昏迷之中。

戚鬆子從母親房裏出來,把吳蔚叫了過來。戚鬆子兩年前到南江省任副省長,風度與以前又是大不一樣。

“小蔚,現在怎麽樣?當慣了一把手,副書記是不是挺難幹的?”

“就那樣吧。人不可能一輩子一直當一把手,當好這個副書記,也是走好下一步的前提。”吳蔚輕聲說道,“沒想到,幹媽已經病成這個樣子了。”

“她呀,是個很開通的人。七十多歲的人了,什麽事都看得開、看得淡。我一直想把她接到京城去,她就是不願意。她是心疼蔓兒。蔓兒眼看著快四十的人了,一直嫁不出去。她心裏著急啊!別看她嘴上不說,心裏那股火,一直窩著呢。”

吳蔚沒有說話。書房裏靜了下來。隻能聽到戚鬆子手指輕敲原木沙發扶手的聲音。

“你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副廳、正廳、副部、正部……半步、一步,官階永遠是我們這些人追求的目標。你和平常人不一樣。越往上走,越是艱難,越能辦成許多事情。小蔚,我看好你!”

“謝謝大哥。現在你不在發改委了,我呢,還想請你幫忙呢。”吳蔚真誠地說道。

“幫忙?什麽忙?我雖然走了,還有一幫老同事老朋友在呢,等忙過了這件事,我幫你介紹幾個。”戚鬆子拍拍他的肩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