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右安門外關廂地帶,幾個健碩家仆簇擁著一輛驢車,正緩緩順著官道前行。

車廂裏,趙崢姿勢別扭的半蹲著,身邊是堆積如山的兵刃,最下麵還壓著兩張網狀的法器和一大框熒光菇。

張玉茹就蹲在他斜對麵,雖然因為身高的緣故,姿勢要比趙崢從容一些,但顯然也是在極力忍耐。

吸取了上次打草驚蛇的教訓,這次計劃要製定的周詳許多,而趙崢和張玉茹因為外形太過突出,所以隻能藏身在運送兵刃的車上。

當行到一處大宅門外時,驢車忽然停住,趕車的健仆長身而起,一把扯下了身上的粗布短衫,露出裏麵火紅奪目的飛魚服,揚聲喝道:“動手!”

話音未落,四下裏趕車的、挑擔的、吃茶的、擺攤的,嘩啦啦湧上來四五十號人,而在更遠的地方,也同樣有人在展開行動,前前後後將這座大宅圍了個水泄不通。

趙崢聽到‘動手’二字,也迅速從車上跳了下來,然後將手伸向了張玉茹。

張玉茹擰著身子別扭的避開,擎著雙股劍就朝著那大宅的正門衝了過去。

雖然心裏頭已經妥協了,但女孩子遇到這種事情,總還是要鬧幾天別扭的。

趙崢見狀,忙也從車上扯下驚濤槍,避過衝上來取兵刃的武舉、旗官們,大步流星的趕上了張玉茹。

眼見到了大門前,趙崢掌中驚濤槍暴起一團璀璨銀芒,不等光芒徹底掩去,他已經側著身子撞在了烏木大門上。

轟~

兩扇厚重的烏木大門頓時四分五裂,嘩啦啦碎成了一地大小相同的木板,卻是早在方才那一瞬間,就被槍刃切割成了均等的十六份。

門房聽到動靜,從旁邊小屋裏探出頭來,見此情景不由大驚失色,張嘴正欲縱聲尖叫,趙崢倒轉槍身,用槍杆在他胸口‘輕輕’一點。

那門房立刻倒飛回去,撞在牆上沒了聲息。

隨後趕到的巡察司千戶看到這一幕,不由的暗暗點頭,怪不得這年輕人最近闖出偌大的名頭,手底下果然是有真功夫的。

單隻是這一手槍法,等閑百戶絕不是他的對手。

而且殺伐果斷,沒有婦人之仁的臭毛病。

趙崢按照早就安排好的路線,帶著二十幾個人一路殺奔後院,但凡遇到這家的奴仆,甭管是抵抗的還是不抵抗的,遇見就是當胸一槍,順勢攪碎的對方心髒。

雖然難免傷及無辜,但這就是剿滅邪神信徒的規矩。

邪神信徒最麻煩的地方就是以小博大,哪怕自身力量再怎麽孱弱的信徒,一旦通過某種方式激活了邪神的眷顧,都有可能在一瞬間造成極大的危害。

所以為了保障自身和同伴的安全,斷然容不得心慈手軟。

眼見到了第三進院落,正往前狂奔的趙崢忽覺心驚肉跳,他立刻收住腳步喝道:“小心,有些不……”

最後的‘對’字還未出口,所有人便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半空。

就在後宅堂屋上方,一隻半透明的巨大眼睛驟然浮現,血紅的豎瞳微微轉動,莫可名狀的無形壓力,立刻降臨在每一名錦衣衛身上。

身體素質較差的旗官和武舉們紛紛吐血倒地,百戶級的也都搖搖欲墜,隻能將龍虎氣灌注在身上竭力抵抗。

唯有趙崢一陣胸悶氣短後,很快就緩了過來,判斷出身後的錦衣衛們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便頂著那豎瞳施加的壓力,繼續挺槍向前。

“千萬小、小心!”

身後傳來張玉茹斷斷續續的提醒,這還是小姑娘今天下午頭一次和趙崢說話。

趙崢揚了揚手裏的驚濤槍,頭也不回的繼續向前。

越是靠近那堂屋正房,所需承受的壓力就越大,到最後趙崢不得不將龍虎氣灌注雙腿雙足,這才能繼續前行。

而這時,左側門洞裏也顯出一名百戶艱難跋涉的身影。看到趙崢的時候,這百戶忍不住瞳孔一縮,他是巡察司安排在後門的好手,雖然官階還是百戶,但已經成功進入了通玄境,隻等穩固境界、立些功勞,就可以晉升千戶了。

饒是如此,他在巨大邪瞳的震懾下依舊寸步難行。

誰知這時候卻忽然發現,從前門攻進來的年輕武舉走到了自己前麵!

就算是有什麽天賦神通,那也是還未入職的新人,怎麽可能……

呃~

百戶震驚之下忍不住分神,結果腳下發軟直接半跪在了月亮門前,隻能一邊徒勞的掙紮,一邊眼睜睜看著趙崢步履穩健的撞入堂屋。

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這通玄境是假的。

卻說趙崢撞入堂屋後,就見客廳正中正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屍體,看服侍應該是這家的姬妾丫鬟,個頂個麵色安詳,身上看不出任何傷痕。

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

但趙崢也顧不上多想,掃視了一圈後,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些屍體——雖然擺放的雜亂無章,但細看她們的身體其實互相都有接觸,整體形成了一個不太規則的連續圖案。

趙崢用槍尖撥了撥其中一具屍首的手臂,試圖斷開兩具屍體之間的連接。

但那明明隻是虛搭在腳踝上的手,卻像是黏死在上麵一樣,饒是他用了百十斤的力道也撥不動——再要多用力道,他恐怕就無暇抵抗邪瞳威壓了。

這些屍體果然不隻是祭品那麽簡單!

趙崢再不猶豫,運起龍虎氣狠狠一挑,直接用槍尖挑斷了那隻胳膊。

那胳膊斷掉的瞬間,他身上的壓力驟然一輕,那股無處不在的威壓,果然隨著屍首斷開連接消失的無影無蹤。

破去邪瞳,趙崢先裏裏外外搜了一圈,不出意料的沒有發現半個人影。

看來召喚出這邪瞳果然是為了拖延時間。

至於那邪神信徒一家,多半是和惡丐頭目一樣,準備通過地道逃走。

隻是他顯然高估了邪瞳的威力!

按照巡察司的情報,這邪神信徒有三子兩女,大的十來歲,小的六七歲,帶著五個孩子逃亡,速度怎麽可能快的起來?

隻要盡快找到地道入口,肯定能將他堵在裏麵!

這時倒在門洞的百戶,與跟著趙崢正麵突擊的兩名百戶,也都陸續趕到。

趙崢把情況簡單一說,四人就開始分頭搜索。

不多時,緩過勁的張玉茹等人也紛紛來援。

有道是眾人拾柴火焰高,很快地道入口就被找了出來。

趙崢折了兩顆熒光菇,丟進地道裏麵,兩側牆壁被照的綠瑩瑩,但正下方的地麵卻呈現出渾濁的灰色。

“地上有什麽?”

張玉茹趴在趙崢肩膀上,探頭看著地道裏問:“這顏色怎麽怪怪的?”

經曆過方才那一幕,她顯然也顧不上再使小性子了。

“是血!”

那位通玄境的百戶,沉聲答道:“隻有新鮮的血,在熒光菇的照射下才會是這樣的顏色!”

趙崢則是二話不說,又折了隻熒光菇,用巧勁兒斜著丟向地道深處。

眾人的目光跟隨那熒光菇深入地道,就見所過之處無不顯出渾濁的灰色,等到熒光菇落地,更是直接被灰暗掩去了大半光輝,隻餘下烏蒙蒙的一團。

看到這副情景,即便沒經驗的人也能猜得出,那蘑菇必是陷入了足有半尺深的血漿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