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寶果然並未食言,約莫子正剛過沒多久,他就騎著那頭巨大的虎豹尋了過來。

與他同乘一騎的還有位中年文官,看品階應該是四品或者從四品。

“大人!”

見馬寶來了,正當值輪崗的蘇百戶急忙起身恭迎,又亮出手裏一直舉著的繡春刀道:“這是從夢境裏帶出來的異寶!”

其實到了錦衣衛手上,這東西已經可以改稱為‘鎮物’了。

那中年文官聽到‘異寶’二字,不覺腳步一頓。

馬寶卻是理都沒理,大步流星直奔趙崢而來,先在趙崢肩膀上狠狠一拍,然後哈哈大笑道:“不愧是與我家按察使一樣,領悟了天賦神通的少年英雄——本官且代表按察司和兄弟們,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說到後半截,又鄭重的向趙崢施了一禮。

不惜體力的從京城趕回來,卻發現那兩個千戶沒能成功進入夢境,馬寶當時心裏就涼了半截,滿以為單靠趙崢,能救出個二三十人就算是不錯了,誰成想失陷在夢境的人,竟全都被趙崢全須全尾的帶回來了!

他這一聲大笑,四下裏東倒西歪的巡丁旗官們,頓時也都被驚醒了,按察司的軍官忙都上前拱手見禮。

馬寶勉勵寬慰了幾句,這才又詢問蘇百戶:“這就是那道士殘念依仗之物?你們是在何處發現的?又如何殺了那道士殘念,毀了夢境?”

“這個……”

蘇百戶看向了趙崢。

趙崢明白這事兒肯定得給個交代,於是拱手道:“其實我等並沒能在夢境裏找到這件異寶,而是用了一些別的辦法破局。”

“別的辦法?是什麽……”

馬寶剛要追問究竟,就被旁邊那文官抬手攔下,道:“不急,且去一旁細說。”

說著,那文官率先往附近一處陡坡上走去。

馬寶這時也反應了過來,忙對趙崢使了個眼色,一前一後的跟了上去。

到了那山坡上,趙崢這才將自己通過某位小旗官得知了那道士的身份,又見夢境當中唯有柳如是與眾不同,便猜出他的執念多半就在柳如是身上,於是將計就計誘出殘念擊殺的事情,刪繁就簡的說了。

馬寶聽完,連誇趙崢機智過人。

旋即又搖頭道:“陳子龍的名頭我也曾聽過,好像被稱為什麽複社六君子,原來盛名之下……”

不等他說完,那文官立刻反駁:“陳子龍絕非這等人,那不過是他死前的一縷執念罷了,正所謂執迷不悟、一念成魔,這執念本就是最強烈、最偏激的情緒,何況又受了民間‘雜念’的侵襲。

陳子龍的執念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基本清醒,已經是殊為難得,足見其本身意誌之堅定!”

確實如此。

按照趙崢了解的情況,那陳子龍臨死前一縷執念化作的夢境,最初確實隻是場清夢罷了,進出其中的鄉民也未曾受到什麽傷害。

後來通州城內傳出謠言,不少民眾將其想象成凶煞邪惡之地,那夢境受了這些念頭的侵染,這才開始起了變化。

等到趙崢進入夢境的時候,夢境的表層已經全然變成了通州百姓臆想中的地獄景象,那執念本身也有妖魔化的跡象——這時候的執念,也早就已經不是陳子龍一個的執念了。

拋開立場不提,這次通州遭劫說是自作自受也不為過。

當然了,若是站在人類的立場上,這種事情就隻能說是無妄之災了。而這時馬寶似乎才想起了,還沒有介紹身邊這位文官,於是清了清嗓子道:“這位是藩司【布政司】王參議。”

“趙崢見過王參議。”

“不必多禮。”

那王參議擺了擺手,又認真叮囑道:“你在夢境裏的應對有功無過,隻是這件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傳揚出去,否則非但有損柳先生與陳子龍的名聲,對你隻怕也未必是什麽好事。”

這正是趙崢想要的。

他剛鄭重答應,旋即又聽著王參議道:“陳子龍二十年前因妄議朝政遭貶,不久後看破世事遁入道途,二十年來少有音信,卻怎麽會突然死在通州境內?不知你在夢境當中,可曾發現什麽線索?”

所謂的妄議朝政,通常是指違反了張相製定的政策。

“這個……”

趙崢略一遲疑,還是將先前調查帽妖案的事情說了,然後道:“其實姚兄這次邀我來通州,主要還是想旁觀一下按察司清理那鬼市,調查帽妖案不過是隨便找的借口,誰知這兩件事情最後竟牽扯到了一處。”

“陳子龍也在調查去年的帽妖案?”

馬寶聽了,蹙眉喃喃道:“莫非這個案子還另有蹊蹺之處?”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事後多半會重啟對帽妖案的調查。

這卻不是趙崢所期望的。

但他也沒辦法,陳子龍暗中調查帽妖案的事,隻要朝廷追查起來,很快就能查個一清二楚——這時候趙崢若有所隱瞞,日後再想解釋清楚可就難了。

唉~

早知道真不該冒然來趟這攤渾水。

不過趙崢轉念又一想,若是自己沒來通州,山坡下那七八十人隻怕都要葬身夢境。

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孫傳庭那麽大的人物自己都當麵見過,足見係統這玩意兒並沒有那麽容易暴露。

馬寶和王參議,又問了些帽妖案的事情,這才帶著趙崢回到了山坡下。

因見不少巡丁旗官又已經進入了夢鄉,沒睡著的那些也大多麵露疲態,馬寶和王參議也沒催著眾人連夜趕路,而是決定按照趙崢等人的原計劃,等天亮之後再出發。

然後二人又把那筆架討過來,仔細研究了一番。

這筆架雖然平常,但細看卻不是製式商品,而是私人手工製作的,上麵沒有刻製作人的名字,但底部標有時間——按照王參議的推斷,那正是柳如是初到南園,與陳子龍如膠似漆的時候。

所以這山字形筆架,很可能是三十多年前柳如是送給陳子龍的。

至於這件‘定情之物’,緣何會成為擁有遁地之能的異寶,兩人一時也說不太清楚,總結起來無外乎‘機緣巧合’四字。

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陳子龍生前肯定經常把玩這東西,所以上麵的包漿十分細膩均勻。

或許應該把這東西還給柳如是?

想起陳子龍的執念,直到臨死前還在惦記著柳如是,趙崢心下忽然就冒出這麽個念頭來。

雖然幹掉一個走火入魔的執念,並不會讓他產生什麽愧疚感,但畢竟用的是下三濫的手段,褻瀆了人家求而不得的遺憾愛情,不如順手替陳子龍完成一些遺願,也算求個心安。

當然了,他肯定沒資格決定這筆架的歸宿,最多也就是把消息透露給柳如是,至於柳如是得了消息,能不能、會不會把這東西要到手,那就全看她自己的本事和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