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後。
趙崢趕著驢車來到北鎮撫司門外,守門的旗官有一半都曾見過他,連忙七嘴八舌的打著招呼,有的稱呼狀元公,有的稱呼指揮大人。
“可不敢當指揮之稱。”
趙崢一麵笑著擺手謙辭,一麵轉身揪住線頭用力拉扯,車上原本像是‘阿姆斯特朗炮’的白色柱狀體,立刻鬆散的垮塌下來,露出了插在基座上的大號‘火炬’。
與此同時,在蛛網裏積鬱了一路的熱浪,也迅速席卷四方,即便有趙崢在前麵抗傷害,還是燙的那大叫驢‘兒啊’亂叫。
也虧是趙崢力氣足夠大,一隻胳膊挽著韁繩紋絲不動,不然這驢怕是早跑的沒影了。
守門的旗官們雖離的稍遠些,卻也同樣受到了波及,紛紛掩麵後退,隻眨眼間便出了一身的汗。
也不知是因為少了那一縷屍氣牽製,還是因為師父用了純陽功法催化的緣故,這劫火散發的熱量比以前還要大了三四成。
好在經李自成認證,這劫火短時間內,並不會對驚濤槍造成不可逆的損傷,否則趙崢寧願承擔責任,也絕不可能再拿它來當燈芯用。
“抱歉、抱歉。”
趙崢衝眾人拱了拱手,抹著額頭豆大的汗珠道:“勞煩進去通稟一聲,就說趙某回京路上偶遇山海教妖人作祟,僥幸從賊人手上奪了一朵劫火,特來上繳。”
“是涿州那事吧?”
能在北司衙門口守門的,那自然都是消息靈通之人,聽到趙崢這般說,立刻有人恍然道:“聽說那賊人頭目是地境高手?”
“確實如此,也虧我身邊還有同伴,不然……”
趙崢裝腔作勢的搖頭,如今外麵隻知道他有一麵出入相府的令牌,並不知道這令牌就是當年五行大陣的陣眼之一,否則自己隻怕早被山海教盯上了,那殷無極也不會死的稀裏糊塗。
如今乙木青龍大陣裏的知情人基本都死了——沒死的當時也都處在人事不省的狀況,趙崢自然希望能把青木令的事情瞞下來。
而在他的刻意引導之下,對麵幾個旗官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青霞頭上,紛紛羨慕趙崢的好運。
不過看看自己這邊一身臭汗的狼狽模樣,再看看狀元公那連男人看了,都覺得荷爾蒙爆表的俊朗模樣,倒也沒誰覺得他配不上這齊天豔福。
消息報到衙門裏,不多時便有傳召。
趙崢左手環抱著蛛絲底座,跟著一名旗官走進北司衙門,見去的方向並不是李定國那裏,便悄悄摸出十來兩碎銀子,趁著轉角無人處塞到那旗官手上,道了一聲‘辛苦’。
“哎呦~”
那旗官受寵若驚,連忙推拒道:“卑職怎敢收狀元公的錢,使不得、使不得!”
趙崢將他攤開的手合攏,笑道:“往後少不得還要勞動兄弟們,我原想著定一桌酒席犒勞犒勞哥幾個,可最近實在忙的分身乏術,這些錢你們拿去吃酒,多少也算是我一份心意——若是嫌少,我這裏……”
“夠了、夠了,足夠了!”
那旗官連忙擺手,看看前麵又有崗哨,忙將銀子揣進懷裏。
等過了那道崗哨,他腳步稍稍放緩,壓著嗓子道:“因李大人不在司裏,卑職便報給了司務廳,沒片刻功夫,裏麵便傳話說是鎮撫大人要親自接見您。”
張勇要親自接見?
上回頂著曇陽子的名頭,張勇親自接見倒還說的過去,這次怎麽又要親自接見?
難道說,這劫火還有什麽特殊功效,值得他如此重視?
可真要有什麽特殊功效,師父那邊兒就該先叮囑給自己了。
懷揣著滿心疑竇,來到後院正中的值房裏,便見裏麵隻有一臉煩悶的張勇,並不見旁人在側。
眼見趙崢打從外麵進來躬身見禮,張勇先斜了眼槍尖上挑著的劫火,然後揮揮手讓那旗官退了出去。
然後便聽他道:“劫火的事本官已然知曉,有了這兩樁功勞,實授指揮僉事就更是板上釘釘了——不過我找你過來不是為了這事,你可知道,鄭經日前已經率隊去了那偽帝所在的大明?”
原來是為了這事。
不過自己也就是見過了那‘夢遊嘉靖’兩麵,後續的事情就基本沒怎麽參與了,怎麽張勇還要特意找自己詢問此事?
難道說……
鄭經在那邊出了意外?
趙崢心思百轉,口中如實答道:“鄭教授曾通過我內弟傳來消息——因用的是暗語,我那內弟並不知情。”張勇聽了,歎了口氣道:“就在前天,朝廷與那異界大明忽然斷了聯係。”
果然是出事了!
趙崢心下暗凜,頗為鄭經捏了一把汗。
這探索異界的先行者可不是好做的,也就是鄭經了,換一般人別說主動請纓,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若換成自己呢?
趙崢設身處地去想,覺得自己多半也不會主動請纓,但若是被上麵選中,自己也絕不會畏懼退縮。
這時張勇又問:“以你觀之,這會不會是一個設計好的陷阱?”
設計好的陷阱?
趙崢沉吟片刻,反問道:“鄭教授去了那邊之後,所見所聞可與那嘉……與那偽帝說的有什麽差池?”
“嗯~”
張勇略一遲疑,搖頭道:“並無太大差池,基本與一百多年前天地巨變之前的大明無異。”
其實還是有變化的,譬如說張居正被誅了九族,還有那位被隱去姓名的老祖宗似乎也查無此人。
但這些就沒必要跟趙崢細說了。
“那他布置這個陷阱是出於什麽目的?總不會就是想針對鄭教授等人吧?再說了,在沒有武修儒修的世界,他們又拿什麽製衡鄭教授這個地境高手?”
“倒也有些道理。”
張勇微微頷首,其實不隻是鄭經被坑了,主持兩界通道的禮部尚書堵胤錫和兵部尚書盧象升也受了反噬。
但張勇並沒有將此事透露給趙崢的意思,他會傳召趙崢,也不過是心煩意亂之下,想著有棗沒棗先打三竿子罷了,並沒指望趙崢能分析出什麽答案來。
能有眼下這番話,已經算是意外收獲了。
不過就算能確定這是一場意外,對當前的局勢也毫無補益。
唉~
早知道就不該同意鄭經的主動請纓了。
但當時也是考量到,鄭家背後站的是洪閣老,在爭奪次輔的節骨眼上,張勇不希望引起洪閣老一絲一毫的誤會,所以才……
說來都怪那堵胤錫!
當時打包票說什麽萬無一失,結果呢?
雖然是鄭經主動作死,但他老子鄭森可未必會這麽看,下麵的人更未必會這麽想——不管什麽事,一旦牽扯到派係之間的鬥爭,總會冒出無數陰謀論來。
唉~
以前心心念念都是坐上這個位置,如今真成了鎮撫使,才明白做鎮撫使的難處。
看似是武臣頂點,其實飽受各方掣肘,一舉一動都要反複權衡斟酌,就這樣絞盡腦汁,最後還不敢保證能做對。
張勇一時倒有些豔羨老上司吳三桂了,前陣子那老烏龜一口氣討了四個黑皮妖精回去,最後卻隻給兒子安排了一個……
這特娘哪像是需要退休養老的人?!
胡思亂想了一陣子,張勇才記起趙崢還在值房裏,於是再次抬頭瞟了那劫火一眼,道:“你這兵刃可否暫借北司幾日?”
“這……”
趙崢心下大叫不妙,這可別鍋沒甩出去,反倒賠了夫人又折兵刃。
“你放心,本官保證一定不會損了這柄神兵,若果真有損,也會賠你一件分毫不差的。”
說的輕巧,除非是能去往西遊世界,否則上哪找分毫不差的?
可堂堂鎮撫使都親自出麵作保了,趙崢還能說什麽,隻能咬著後槽牙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