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劉燁心中作何猜測、作何感想,這件事暫時就算是被按下去了。
心知肚明的幾人各自裝著糊塗,表麵上風平浪靜、古井無波。
一轉眼的功夫,就已經到了五月初八。
這日午後。
李桂英帶著、青霞、趙馨、李芸、弟妹陳氏、以及外甥李旭峰、準女婿關成德,提前趕到了廣安門外。
在某座茶樓的二樓包了個靠窗的雅間,李桂英和弟妹陳氏憑欄而坐,一邊望眼欲穿盯著官道上,一邊憶苦思甜說些陳年舊事。
三個女孩子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笑鬧著,李旭峰和關成德卻是相看兩厭——主要是李旭峰一直看表姐夫不順眼,關成德禮貌性的攀談兩句沒有得到回應,也便懶得再理會他了。
除趙崢這個一家之主外,趙家上上下下雲集於此,自然是為了迎接即將抵京的李德柱。
先前李德柱已經托人將行李送了過來,說好了端午之前動身,算算日子應該會在今天下午抵京。
本來沒必要這麽早就跑來城門口候著,無奈李桂英思弟心切,吃完午飯就如同熱鍋螞蟻一般坐立難安,趙馨索性提議來直接來城外候著,這才打消了她幾分焦慮。
不過李桂英的焦慮減輕了,李旭峰卻有些坐不住。
這雅間裏各人忙各人的,就連關成德也正怡然自得的品著茶,唯獨他一人無所事事。
學著關成德擺弄了一下茶具,除去混了個水飽之外,什麽玩意兒也沒能品出來,他索性起身對姑母和母親道:“姑姑、母親,這裏實在有些氣悶,我想先去街上轉轉。”
陳氏聞言隻是微微蹙眉,李桂英卻沒好氣道:“轉什麽轉,若是你爹後腳就來了,難道還要讓我們滿世界找你不成?給我消停的坐好了!”
“喔……”
若是被母親嗬斥,他說不定還敢反駁兩句,但既是姑母開了口,李旭峰可半點不敢頂撞。
正悻悻的想要坐回去,卻聽表姐趙馨笑道:“娘,這有什麽好擔心的,青霞嫂子不是在這裏嗎?他隻要不跑到城裏去,青霞嫂子想找到他還不容易?”
聽了女兒這番話,李桂英這才勉為其難的衝外甥揚了揚手。
李旭峰如願出了茶樓,心情卻並未好轉,反而更糟糕了,因為他覺得表姐一定是嫌自己麻煩,所以才主動站出來打圓場的。
說不定表姐正盼著父親抵京後,自己能早些搬出趙府呢!
越想越覺得沮喪,他垮著臉在街上漫無目的瞎逛,瞧誰都覺得礙眼,恨不能一腳一個全都踹翻,尤其是那些搖頭尾巴晃的書生。
儒生都不是好東西,把這些小白臉全殺了或許有冤死的,但隔一個殺一個肯定有漏網之魚!
正想些有的沒的,就見前麵走來一隊巡丁,打頭的都是人高馬大的漢子,後麵幾個卻明顯了矮了不少,且身上的號坎都是空白的,並沒有‘巡丁’二字。
李旭峰知道這是幼軍在隨隊巡街,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直接側身避讓到了一旁。
那帶隊的旗官衝他——或者說是他身上華貴的衣服微微頷首,便率領著隊伍繼續向前。
這時隊伍末尾忽然傳來一個變聲期的公鴨嗓:“李大哥,你怎麽在這兒?”
李旭峰循聲看去,卻見開口的是個弱氣清秀的少年郎,再一細瞧,卻不是高輿還能是哪個?
那為首的旗官也回頭看去,見是上麵特意關照過的關係戶,隻得將臉上薄怒斂去,沉聲道:“既然是遇到了親朋故舊,那等一會兒你自己回巡檢所報道吧。”然後就領著其餘人繼續上路。
另外幾個幼軍見此情景,都對高輿投來豔羨的目光,同為國子監學子,他們家中多多少少也有些人脈關係,可卻怎及得人家高衙內有個前途無量的表叔?
莫說是帶隊實習的旗官,就算是巡察司的千戶,也要對其另眼相看。
看到高輿脫離隊伍,笑吟吟的向自己走來,李旭峰撇嘴道:“你怎麽跑來做幼軍了,難不成是被國子監開除了?”
高輿對他這明顯帶著嘲諷的語氣並未在意,笑著解釋道:“哥哥說笑了,這是咱們國子監的規矩,凡十三歲以上的武學監生,每月都要來參加兩次日常巡邏——想是李大哥你初來乍到,所以還不曾聽說這條規矩。”
“哼~”
李旭峰冷哼一聲,對這自來熟的小子愛答不理。
當年他二人一個是旗官的兒子,一個是同知老爺家的衙內,兩下裏幾乎沒什麽接觸,還是最近李旭峰入讀國子監後,才與這高衙內漸漸熟稔起來。
但熟稔並不意味著投契。
李旭峰最初對高輿冒充表哥的堂侄感到十分反感,可惜表哥自己認下了這門親事,也由不得他反對。
後來則是覺得,你既然稱呼我表哥做叔叔,卻怎麽隻肯叫我一聲李大哥?
高輿近來是一竅通百竅通,在人情世故上有了飛速進展,所以自然早就看出了李旭峰的心思,但他卻也沒有要改口的意思。
隻是繼續笑問:“後日李煦大哥做東,給劉賢劉二哥送行——李大哥,你晚上若是有空,不妨也一起聚聚。”
“給劉賢送行?”
李旭峰自然知道劉賢是誰,也知道劉賢準備跟著董揚古去山西的事情,但卻從未聽說過有什麽送行酒。
他本能的皺起眉頭,冷哼道:“聽說這事兒我哥也是出了力氣的,合該是劉家擺酒請我們才對!”
高輿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人家就算要設宴答謝趙叔叔,也不會叫上你一個無關人等。
這也正是李煦設宴,未曾喊上李旭峰的緣故。
李旭峰見高輿仗著表哥勢力,在低年級裏稱王稱霸,便有樣學樣在李煦、劉賢、曹寅、孫文成等人麵前擺起了架子,言必稱‘我哥’如何,一副趙崢代言人的樣子。
可高輿之所以能在低年級當中稱霸,除了趙崢的名頭之外,更多的還是靠著李煦、劉賢等人抬舉關照——畢竟家長不可能天天跟來國子監,學長們卻是隨叫隨到。
結果李旭峰照貓畫虎,反倒把這些人全都趕到了對立麵上,莫說是稱王稱霸了,沒把他搞成孤家寡人,已經是大家看在趙崢的情麵上留有餘地了。
而就這時,兩人中間的地麵上突然跳起一條絲線,從原本微不可見的灰色,迅速變成了耀眼的銀白色,然後在半空中組成了兩個字:速回。
李旭峰一瞧就知道是青霞的手筆,於是對高輿道:“表嫂找我,我先走了。”
說完,轉過身循來路走了幾步,忽又回頭頤指氣使的吩咐道:“後日晚上我倒是有空,你回頭叫李煦把地址報給我,我瞧瞧是近是遠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