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外。
趙崢剛從側門繞至大街上,脖子就被李德柱死死攬住。
他一邊用力搖晃,一邊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果然是我的好外甥——方才三老爺跳起來強詞奪理時,我可真是替你小子捏了一把汗,誰知事情硬是被你給辦成了!”
趙崢笑著微微彎腰,好讓比自己矮半頭的舅舅抱的更順手些。
其實陳澄跳出來強詞奪理時,他心裏反倒徹底踏實了。
因為陳澄昨天能力排眾議,一是因為在真定府威望素著,二是靠著救民水火保一方平安的大道理壓人。
可一旦開始理屈詞窮胡攪蠻纏,那壓人的大道理自然不攻自破。
而這第二條的破滅,又會進一步打擊到陳澄的威望,後麵眾官員為求活路群起反抗,也就不足為奇了。
卻說甥舅兩個正勾肩搭背的走在街上,一輛馬車忽然無聲無息的停在了前麵。
李德柱狐疑的抬頭望去,正與挑開簾子看過來的陳澄四目相對。
李德柱一個激靈,下意識就要護在外甥身前。
趙崢手疾眼快的橫臂攔住,又衝他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後不慌不忙拱手一禮:“生員趙崢見過通判大人。”
陳澄盯著他端詳了一會兒,淡淡的甩出一句:“車上說話。”
然後便垂下了車簾。
眼見車夫做了個請登車的手勢,趙崢當即就要上前。
李德柱忙從後扯住他,悄聲道:“這萬一來者不善……”
“舅舅多慮了。”
趙崢不以為意道:“陳大人真要做什麽,也沒必要當街攔住咱們。”
說著,輕輕掙脫李德柱的手,麻利的上了馬車。
陳澄見趙崢上了車,也不請他落座,開門見山的質問道:“你可知道你如此肆意妄為,會導致怎樣的後果?!”
趙崢躬著身子,回道:“生員有幸看過邸報。”
“你知道?!”
陳澄的目光頓時淩厲起來,他原本以為趙崢不知輕重,但聽這話,很明顯是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目的。
當下恨聲道:“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麽做?!”
“不瞞通判大人。”
趙崢繼續不卑不亢的答道:“生員是巡檢司的巡丁,既然發現案情有疑點,自然應該……”
“愚蠢!”
陳澄低吼一聲打斷了趙崢,恨聲數落:“你能看出巡檢司未曾察覺的破綻,自然是有些小聰明的,但若不識大體不通大義,終不過是鷹犬酷吏一流,難登大雅之堂!”
雖然看不慣他拉人墊背的行為,不過對於他以身殉道的覺悟,趙崢還是認可的。
所以也就沒拿什麽‘小民幸福’的話來詭辯,而是坦然道:“趙崢本就不是誌存高遠之人,隻求家人平平安安,不遭無妄之災就好。”
“哈~”
陳澄聞言不屑的嗤笑一聲:“你以為本官會禍及城中百姓?”
看他神態語氣,似乎此事另有隱情,隻是不屑於,或者說不能明言。
“呃~”
趙崢隻好把話點的更明白一些:“其實我舅舅是北城巡檢所的總旗。”
陳澄聞言露出失望之色,似乎對趙崢徹底失去了興趣,拂袖道:“說到底還是為了一己之私,罷罷罷,你且退下吧。”
趙崢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
這陳大人特意來找他談話,似乎就隻是為了在道德大義上分個高低,當真是莫名其妙!
等下了馬車,李德柱忙把他拉到一旁上上下下打量,唯恐他身上缺了什麽零件。
“舅舅放心,陳大人不過嗬斥了我幾句。”
“那就好、那就好!”
李德柱放下心來,又攬著他的肩膀道:“趙百戶說了,你今天雖然立下大功,卻也大大開罪了三老爺,暫時不好再去衙門裏當差,索性提前給你放假——這半月你在家專心備考,等到下月府試一舉奪魁,看那陳澄能耐咱們如何!”
又是這話。
趙崢總不好說,自己早就打定主意要拿個榜眼、探花,於是隻能順著舅舅口風胡亂應承。
李德柱原是想陪趙崢一起回家,好把他今天的壯舉,繪聲繪色的講給姐姐聽,結果卻被趙崢堅詞拒絕了,還再三叮嚀李德柱不要宣揚此事。
趙崢可不想讓母親為自己擔憂。
獨自一人回到家中,因擔心言多有失,他先用關成德的‘畫堂春’,搞定了趙馨這個好奇寶寶,然後又謊稱昨夜當值太累,躲進了東廂房裏。
等睡醒一覺起來,已經是戌正過後了【晚八點】。
趙崢打著哈欠剛出了東廂房,就被滿臉亢奮的趙馨給纏上了。
“哥、哥!你聽說了沒,蜘蛛精吃人的事是假的,是有人刻意偽造的!這下好了,娘因為擔心舅舅要出城降妖,昨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如今可算是能……”
“好了、好了。”
趙崢捂著肚子有氣無力的道:“瞧把你高興的,我這肚子都快餓扁了,家裏有什麽吃的沒?”
“嘁~”
趙馨瞬間變臉,盯著哥哥的眼睛道:“我就知道你有事情瞞著我和娘,不然你肯定要先戲弄我一番,才會把成德哥的新詞給我!快說,這事兒是不是跟你有關?!”嘖~
原來這丫頭方才是有意試探自己。
有時候趙崢都忍不住懷疑,這丫頭和自己一樣,也多了幾十年的記憶。
“天王蓋地虎?”
“什麽?”
趙馨一臉懵懂,旋即又扯住趙崢道:“我不管,你要是不把話說清楚,我就把舅舅請來,當著娘的麵問他!”
“真是敗給你了。”
趙崢無奈,隻得央告道:“小姑奶奶,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你先去把剩菜剩飯熱一熱,我邊吃邊說,這總行了吧?”
“我這就去給你熱飯!”
趙馨立刻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廚房。
趙崢看著她的背影又是寵溺又是無奈,摸摸身上,隻覺汗津津的不爽利,於是又衝廚房裏喊道:“我在院子裏衝個澡,不喊你,你就先別出來。”
“知道了~”
廚房裏傳出趙馨清脆的回應,緊接著又亮起了螢火。
趙崢走到水井前打了一桶水上來,正準備脫掉外袍和鞋襪,赤著上身簡單衝個涼,卻忽然間汗毛倒豎,一顆心直往下沉。
這種感覺,就仿佛是被什麽恐怖的天敵猛獸給盯上了!
“你可…崢?”
就在此時,南牆外隱約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詢問。
趙崢轉頭循聲望去,月色下,隻見一個氣質清冷的絕色女子,正從牆後探頭往裏張望。
清泉流溪一般透徹的眼眸,不點而翠的眉毛,樊素櫻桃似的小嘴兒……
每一處五官單摘出來皆可入畫,混合在一起更是如夢似幻。
問題是……
那院牆可是足有一丈來高!
偏她那姿態又不像是踩在梯子上。
聯想到方才那莫名的心悸,趙崢情知這女子多半來者不善,於是悄悄往水桶邊湊了湊,倘若對方暴起傷人,便將水桶踢過去阻攔一二。
兩人就這麽四目相對,片刻後那女子先是露出一絲懵懂迷惑,然後也不知怎麽就從牆後跳到了牆頭上。
但見她身著一席淺綠長裙,身量竟不比一米八七的趙崢矮上多少,烏黑如瀑的青絲被木簪高高挽起大半,又有少許披散在身後隨風起舞,說不出的灑脫自在。
那雪頸削肩下波濤如怒,幾欲將衣襟撞破;自纖腰驟然膨脹的裙擺間,又隱約露白皙的雙腿。
她似乎未穿長褲?
腦海裏剛不受控製的冒出這個念頭,就見一條雪白頎長的**從裙角探出,穩穩的踩在了筆直的牆麵上。
這時趙崢才發現她的腳也是**著的。
月色下,雪白頎長的腿,晶瑩玉透的足,淩波微步般從牆上緩緩走下來,一舉一動不染纖塵,就好像是剛剛被貶入凡塵,還不曾被這濁世侵蝕的仙子一般。
這本是極其唯美,甚至是有些**的一幕,但趙崢卻看的頭皮發麻。
蓋因那長裙下時隱時現的美腿玉足,並不是一雙一對,而是整整三條!
眼見這三足鼎立的美女從牆上下來,又朝著自己走過來,趙崢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的問:“你是什麽人?”
他的嘴不自覺有些發飄,說到最後的‘人’字,更是沒有半點底氣。
那女子並未理會趙崢的詢問,不緊不慢的走到趙崢身前,這才開口道:“你……趙……”
正是方才聽到的那含糊聲音。
而這一次,趙崢也終於明白她的聲音為何這般含糊了。
在開口說話的同時,女子原本小巧紅潤的嘴,忽然就扭曲成了波浪線,還隱隱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這一幕,仿佛二次元映照進了三次元,讓原本氣質仿似清冷謫仙的女子,霎時間變得無比呆萌。
但趙崢第一時間感受到的卻不是可愛,而是汗毛倒豎的驚悚,畢竟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出這樣的表情動作。
不過她看起來似乎並沒有多少敵意。
趙崢略一沉吟,拱手答道:“在下正是趙崢。”
那女子聞言,原本就如同星辰的美目又璀璨了幾分,蓮藕般的細嫩粉臂往前一探,將精雕玉琢的柔荑攤開在趙崢麵前,露出掌心裏一團散發著熒光的橢圓物事。
趙崢試探著問:“給我的?”
“謝……”
波折線一般的嘴巴再次出現,好在這一個‘謝’字也足以表達清楚。
果然是它沒錯了!
趙崢暗暗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團物事,入手處隻覺溫熱柔軟,像是個裝滿了溫水的皮囊。
這是什麽玩意?
趙崢心下好奇,正待先道一聲謝,再試著探尋兩句。
不想拿女子送完了謝禮,二話不說轉身便走。
眼看著她如履平地一般走到了牆頭上,趙崢忙喊了一聲:“等等!”
女子在牆上回頭看來,秋水般的眸子裏滿是天真懵懂。
“那什麽……”
趙崢故作憨厚的撓著頭,訕訕提醒道:“我們一般人通常隻有兩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