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飛燕踏進慈安堂,大房和二房的人都在,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那眼神像是看著有血海深仇的仇人。

這一大家子看上去可真團結。

“不是要去敲登聞鼓嗎?”

戚飛燕無視他們的眼神,麵容坦然,“走吧祖母。”

戚家人聞言紛紛怔住,戚老夫人麵容也是一僵。

敲登聞鼓可不是小事,他們都等著戚飛燕一回來立馬進慈安堂跟老夫人跪地求饒,連家法都提前準備好了,可戚飛燕竟全然無懼,反而有些躍躍欲試是怎麽回事?

“飛燕,不要逞強。”

戚嫣然出來勸她,大姐的姿態端得穩穩,“都是一家人,有什麽事非要鬧到衙門?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咱們關起門來說話,總比讓外人看熱鬧要好。”

她走近戚飛燕,像和她說悄悄話似的,壓低聲音勸。

“你現在怎麽說也是掛了軍職的武將,名聲很重要,切不可輕易損毀。傳出去不孝的名聲,對你有什麽好處呢?”

“沒什麽好處,但也沒什麽壞處。”

戚飛燕一臉無所謂的模樣,衝戚老夫人客客氣氣道:“老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了,出門就能上。衙門那邊我也打了招呼,咱們按正常流程走,絕不徇私。”

“……”

見她油鹽不進的樣子,眾人麵麵相覷,都不知道要怎麽收場了。

戚老夫人繃著臉麵,拐杖杵在地上。

“戚飛燕,你當真要鬧到如此地步嗎?”

戚飛燕倚在門框上,閑閑一笑。

“怎麽弄了半天,還是我要鬧了?行,我鬧就我鬧,那您是去還是不去呢?”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如今戚飛燕笑嘻嘻地和他們說話,可每一句都讓人下不來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一步了,這登聞鼓即便不想去敲也得去敲了。

戚老夫人扶著拐杖站起身,“那就走!”

她冷冷乜了戚飛燕一眼,“後果,你可要有膽量承受。別後悔。”

戚飛燕淡淡一笑。

“落子無悔,我這輩子做的事,從不後悔。”

為了給戚老夫人撐場麵,戚飛燕將戚家其他人也都一並帶了去。

隻是她騎馬,老夫人坐馬車,其他人都跟在後麵走,莫名有種遊街的感覺。

蘇氏抬不起頭來,捂著臉對戚嫣然道:“這算怎麽個事啊,這登聞鼓是非敲不可嗎?這麽多人都在看我們,太丟人了!事情鬧大了,對咱們可一點好處都沒有。”

戚嫣然心頭也虛,她沒想到戚飛燕這般有恃無恐。

可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就像戚飛燕說的,落子無悔,反正登聞鼓是老夫人敲,真要鬧大了戚飛燕不孝的名聲傳出去,這輩子就完了,她就不信她一點不怕!

“不想被戚飛燕關在府裏一輩子,這一步必須要走。”

戚嫣然挺胸抬頭,撐住自己戚家嫡長女的體麵,“無論如何,咱們今日總算是出來了。今天的事肯定會驚動明王府,隻要殿下肯插手,我們就有救了。”

戚老夫人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蒼老的手不停地轉動著佛珠手串。

她麵容祥和,內心卻遠不如表麵那般平靜。

直到現在,她也沒看懂戚飛燕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她竟絲毫不懼。

她為何不懼?

“到了。”

外頭傳來戚飛燕的聲音,戚老夫人倏然睜開雙眼。

她杵著拐杖想站起來,身形則是虛軟地一晃,手上的佛珠也掉在了地毯上。

她想撿起來,腰卻彎不下去。

戚飛燕遲遲不見人,挑起簾子,便看到老夫人艱難彎腰的一幕。

“我來。”

她輕盈跳上馬車,將佛珠手串彎腰撿起,遞到了老夫人手裏,“我扶您下去。”

戚老夫人卻拂開她的手,冷哼道:“這時候還裝模作樣什麽。臨了了想裝孝順了?”

“我是不孝。”

戚飛燕淡淡道:“子孝的前提是母慈,老夫人,您慈嗎?”

一句話,意有所指,戚老夫人麵容一冷。

“多說無益。”

戚老夫人冷冷道:“見到聖上,我自有分說。”

她被戚煊等人扶下車,戚飛燕心道:你想見皇上,也得皇上想見你啊。

分家一事,新帝已經準許了,郡主府也在修建中,離侍郎府隻隔著一條街。

敲登聞鼓的事,戚飛燕也讓人給宮裏送了信。

回信隻有八個字:自行處理,別來煩朕。

戚家人不知道,他們今日之行,是在把自己往絕路上送,戚飛燕自然想送他們一程,就像前世,他們一個一個將她逼上絕路一樣。

……

戚飛燕從馬車上下來,見戚家眾親簇擁著戚老夫人站在登聞鼓下,卻都不動。

“怎麽都站著不動,是不會敲嗎?”

她三兩步邁上台階,將鼓槌取了下來,遞給風氏,“給。”

戚老夫人麵色陰沉地接過鼓槌,牙關咬得緊緊。

“怎麽瞧著不太高興?”

戚飛燕問:“是缺了點氣氛嗎?那我喊幾個圍觀群眾過來。”

她轉身拍了拍手,朝看過來的百姓抱拳道:“諸位,今日我家老夫人要敲登聞鼓,告我不孝,煩請各位來看個熱鬧,為我家老太太捧個場,飛燕這廂謝過了。”

戚家眾人看著戚飛燕的舉動,聽著她的話,都傻了眼。

她這是在做什麽?

是瘋了嗎?

人群逐漸聚攏,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不是戚府的馬車嗎?誰要敲登聞鼓,是戚府的老夫人?”

“敲登聞鼓的都是蒙受了巨大的冤情,這戚家老夫人有什麽冤情要跑到這來喊冤?戚家軍雖然吃了敗仗,可戚將軍夫婦為國捐軀,戚家沒跟著受到牽連啊,聽說戚五小姐如今將戚家軍撐起來了,還保住了她兩位伯父的性命,這對戚家是多大的恩呢。”

“我聽說啊戚將軍是戚家的庶子,庶子嘛在家中能有什麽地位。戚老夫人倒是生了兩個兒子,可惜都不如戚將軍能幹,好不容易沾了弟弟的光上了戰場,還成了逃兵,嘖,丟人呐!怎麽還好意思來衙門告禦狀,就不怕聖上追究逃兵之責嗎?”

“我真沒瞧出他們有什麽好喊冤的,一個個穿金戴銀,白白胖胖的,倒是五小姐樸素得很,幹瘦幹瘦的,小小年紀沒了父母還要撐起偌大的家,真是不容易啊。”

饅頭鋪的老板娘揚聲問戚飛燕,“五小姐,我這剛蒸出來的饅頭,您來嚐嚐?”

“行啊。”

戚飛燕還真走了過去,掐了一口白花花的大饅頭,連連點頭,讓諜影把銀子給了。

圍觀的群眾人人有份,大家一邊吃著饅頭一邊瞧著熱鬧,等著戚家人敲鼓。

眼前的畫麵,真是要多離譜有多離譜。

戚煊都快站不住了,方才那幾聲“逃兵”竄到他耳朵裏,嚇得他差點跑路。

他湊到戚老夫人跟前,勸道:“娘,要不咱不敲了,回家吧。”

戚老夫人狠狠瞪他一眼,又冷冷斜了一眼戚飛燕,知道這些圍觀群眾八成都是她安排的,小騷狐狸鬼心眼多得很,亂她心智,和她那個詭計多端的娘一模一樣!

她才不上她的當。

戚老夫人一轉身,掄起鼓槌,正式敲響登聞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