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到了年底。
禁軍負責皇城守衛,年底也不得閑,一堆事需要去處理,刑部的案子也一直忙到了年底。
戚飛燕和江尹天天早出晚歸,初韻天天躺在暖閣裏睡大覺,悲歡不盡相同。
禁軍今年倒是比往年熱鬧得多。
戚家軍融進來以後,已經和禁軍打成了一片,練兵一起練,有任務一起出,哪怕用雲影裏麵的兵法排兵布陣演練之時,戚飛燕也從不藏私。
就連皇甫昊在旁邊看著,都學到不少東西。
今年還值得高興的是戚飛燕提拔了大批軍士,平日裏表現好的不分男女老少,不論職位高低,都跟著升了升頭銜。
長長的名單奉到禦前之時,新帝笑罵一聲,“你倒是會做人。”
戚飛燕摸摸鼻子,“新官上任三把火嘛。臣能否在軍營裏站穩腳跟,全靠聖上您肯不肯撐這個腰了。”
新帝沒好氣地將手中的朱筆甩過去,戚飛燕眼疾手快地接住,彎腰奉上去,好話一溜一溜地往外蹦,活脫脫一個馬屁精。
容貴妃一邊在旁邊研墨,一邊笑。
“這丫頭的嘴,跟誰學的。”
新帝被戚飛燕一通拍,拍得腦袋都快暈了,問容貴妃,“你教的?”
容貴妃嗔怪地看了戚飛燕一眼,對新帝道:“臣妾才不會這些花言巧語,大概……是跟聖上學的吧。”
她把球踢回來,新帝卻是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這幾個月容貴妃像是脫胎換骨一般,整個人仿佛回到了年輕時的狀態,眼裏心裏都隻有他,眼神是活的,姿態是順的,柔軟又堅韌。
她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恩威並施,和皇後幾次交鋒都進退得宜,新帝既省心又舒心。
那些新生的花朵固然嬌嫩,可她們心裏盛的都是家族和恩寵那點事,又有幾個是真心體會他的難處,為他著想?
新帝雖是帝王,可也是男人,這天下得來不易,後宮眾嬪妃以及皇後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後人”,像容兒才是當年和他一起共過患難的。
多年的情分,多年的默契,不是輕易就能夠取代的。
朱筆到底還是批了折子,戚飛燕老老實實磕頭謝恩,從議政殿退出來便去容貴妃那蹭了頓飯。
“七皇子,有消息了嗎?”容貴妃問。
戚飛燕搖了搖頭,“說來也怪,您先前說烏淩子查到了七皇子的蹤跡,可我派人去找,並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可有鎖定的範圍?”
容貴妃沉思片刻,搖搖頭。
她也隻是聽皇上提了一嘴七皇子,又陪他追憶了一下先皇後。
“當年那夥擄走七皇子的人,是前朝的武將,此舉意在報複。皇甫昊帶著人一路追到了江南一帶,殺了那批人,卻怎麽也找不到七皇子。”
容貴妃歎氣,“那麽小的孩子,就這麽被擄走了,哪怕活了下來,長成什麽樣子,經曆了什麽也讓人難以想象。”
她雖然沒有孩子,卻親眼見證過先皇後是如何拚了一條命將七皇子給生下來的,當真是鬼門關走了一遭。
那麽可愛鮮活的一個孩子,粉團子一般,自己還沒稀罕夠,就被歹人給擄走了。
先皇後是生生給疼死的。
“痛失幼子,又痛失發妻,這件事成了皇上心頭的一道疤,想起來就會痛。”
容貴妃憶起從前,秀美的容顏添上一絲憂愁,對戚飛燕道:“你知道,皇上為什麽對老三那麽寬容嗎?”
戚飛燕點頭,“三皇子幼年在外流浪多年,皇上心裏一直有愧疚。”
“是,但不全是。”
戚飛燕微微一怔,不知道還因為什麽。
容貴妃放下手中的筷子,“你大概不知道,三皇子的生母妙姬,很像先皇後,隻是她出身勾欄,比先皇後多了一絲媚。”
戚飛燕心裏咯噔一下。
新帝是愛先皇後的,這一點毋庸置疑,隻是妻子有妻子的尊嚴和本分,很多時候不可能像妾一樣做小伏低,更不可能像侍妾那般曲意逢迎。
所以,妙姬就成了一個補充先皇後的存在。
嗬。
戚飛燕心裏暗道:男人,永遠沒有滿足的時候。
容貴妃麵上不顯,垂著眸將那淡淡的嘲諷壓了下去,繼續道:“眾皇子中,三皇子是最像皇上的一個,便是一隻眼傷了,總遮著半張臉,也是像的。”
她一頓,又道:“可是,最像皇上的,是七皇子。”
戚飛燕吃驚地瞪大眼睛。
“七皇子……被擄走的時候,不是才不滿一歲嗎?能看出什麽模樣?”
容貴妃想起自己曾經抱過的那個孩子,眼裏有著柔和的光,“很像。臉型、眼睛、嘴唇,都像。皇上的乳母說,七皇子和皇上剛出生那會兒一模一樣。”
戚飛燕明白了。
自己最愛的女人生的孩子,又那麽的像自己,那隻會更加喜歡,喜歡地疼到骨子裏。
容貴妃是想告訴她,三皇子因為長得像皇上得到了其他皇子們得不到的偏愛,如果七皇子真的找到了,那將會是未來太子的不二人選。
畢竟,他還占著一個嫡子的名分,而如今的皇後,並無所出。
“我知道了。”
戚飛燕對容貴妃道:“這事我會上心的,如果七皇子真的還在世,那麽我一定會是先找到他的人。”
容貴妃就是這個意思。
就算她找不到,也不能讓別的人找到。
要麽成為助力,要麽成為威脅……她能做的有限,宮外的事,便得看飛燕他們的本事了。
*
忙到大年三十這天,戚飛燕在軍中嘚瑟了一把,散了一波財。
皇甫昊看著那流出去的白花花的銀子,隻覺得心疼,瞥一眼戚飛燕,“財大氣粗,就是橫哈。”
戚飛燕笑,“這可都是我自掏的腰包,沒動軍餉。”
“敢?”
皇甫昊瞪眼睛,“那點軍餉,也不夠你這麽造的。”
他們禁軍再富,養這麽多兵也不容易,每月的軍餉就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一到年關國庫就捉襟見肘,他也不好意思跟皇上開這個口。
何況今年升了一批職,已經夠喜氣洋洋的了。
戚飛燕還嫌不夠,紅封給的痛快,一撒手便是幾萬兩銀子,敗家沒她這麽敗的。
“這是孝敬您的。”戚飛燕從袖口摸出一個紅封,往皇甫昊手裏塞。
皇甫昊一躲三尺遠,“你要行賄啊!小心我去衙門告你。”
戚飛燕一笑,“那您可能得再收到一個,我哥也得孝敬您一個,感謝您照顧我。”
她嬉皮笑臉的,話說的倒真誠,皇甫昊看著手中的紅封,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悶了半天,“你可真是錢燒的。”
“忙了一年了,大家都挺不容易的,過個好年吧。”
戚飛燕拍了拍皇甫昊的肩膀,鄭重道:“皇甫叔叔,這難得的太平盛世,是前線的將士們造就的,咱們與有榮焉,沒有不好好生活的道理。”
皇甫昊心一動,深深地看著戚飛燕。
最早的不順眼,是因為怎麽看她都像是顧傾城那個土匪,可她身上還流著戚烽的血,她有顧傾城的霸氣,也有戚烽的良善。
這小燕子,被她哥哥養得極好。
正想著,嘈雜的人群忽然靜默下來,衝著同一個方向,軍姿站定,齊聲高呼:“少將軍!”
江尹輕輕揮了下手,讓眾人隨意些,笑著看向戚飛燕。
“放班了吧?我來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