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暗沉。
一道烏黑瘦小的身影翻過秋園的矮牆,悄無聲息地落了地。
落地時還不小心踩爛了牆邊種的幾顆小白菜,沾了一腳的泥。
他躡手躡腳地往裏走,摸著黑撬開了房門。
這裏摸摸,那裏摸摸,耗子似的鬼鬼祟祟,尋找著什麽。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身形一僵,手剛要摸向後腰,後頸便感受到一絲刺痛。
一枚銀針插入他的後頸,直接入了進去,無聲無息。
“耗子”倒下去的時候,看到了一雙冷若寒冰的眸子。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五竅卻都淌下血來。
哈欠聲從身後響起。
香草慌忙跪地,告罪:“驚擾了夫人,奴婢該死。”
“人死了?”聲音冷冷淡淡。
“是。”香草不好意思道:“一不小心,把人毒死了。”
夜明珠上的布揭開,就著光線,初韻看了那人一眼,黑沉沉的瞳仁一絲溫度都沒有。
“去查查,什麽人。”
“是。”
一盞茶的功夫,香草返回秋園。
初韻還沒睡,揉著太陽穴半闔著眼睛。
香草低聲稟告說賊人是大小姐戚嫣然凝香閣的近侍,叫阿二。
提到戚嫣然,初韻聲音懶下來,卻更冷了三分,“故技重施啊。”
屍體還在不遠處放著,香草冷笑一聲,“十年前放毒蛇進來,夫人沒和她計較,她還蹬鼻子上臉了。我就該把那幾條毒蛇丟進她被窩裏,陪她睡一覺。”
初韻淡淡道:“這人不是來咬我的,而是來找東西的。”
香草不解,“咱們這小院子有什麽是大小姐想要的?”
“不知道。”
初韻連猜都懶得猜,“馬上要走了,就別節外生枝了。”
“是。”香草應了一聲,又問:“這人要怎麽處理?”
“既是來找東西的,東西找不到自然還會再來。”
初韻笑容和煦,“既然膽子這麽大,那就給他們製造一點恐怖氣氛好了。”
“我最愛幹這種事情了。”
*
凝香閣。
子時已過,阿二卻還沒有回來。
戚嫣然一顆心開始變得惴惴不安,蘇氏都坐不住了,“不會出什麽事吧?”
“不會的。”
戚嫣然緊蹙著眉,麵上倒是有幾分鎮定,“阿二身上有點功夫,就算不小心被發現了也能逃走,兩個弱女子有什麽危險的?最重要的是東西能不能找到。”
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小夫人一個妾室能有什麽值得戚飛燕大動幹戈的,不僅給她磕頭認錯,還要帶她一起下江南,肯定是小夫人手裏有什麽貴重的東西,讓戚飛燕對她有所求。
現如今最貴重的除了戚家雲諜還會有什麽?
要是真能找到戚家雲諜,那麽她在三皇子蕭琅那就是大功一件。
如今戚家軍並入了羽林軍,戚飛燕的價值已經少了一半,戚家雲諜要是到她手裏,那戚飛燕就徹底成了一枚廢棋,而且,隻要她手握戚家雲諜,何愁不能建立自己的軍隊?
到那時,戚家軍人人都認她這個大小姐。
五小姐又算得了什麽?
為了這個,蕭琅也得明媒正娶她,將她扶為王妃。
想到這些,戚嫣然心裏就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燒得她渾身都熱了起來。
戚家雲諜,她一定要得手!
隻是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阿二還沒有回來。
“秋園再遠也不至於一夜未歸,那狗崽子該不會拿著東西跑了吧?”蘇氏警惕道。
戚嫣然雖然覺得不太可能,卻還是隱隱不安,讓人悄悄去秋園探聽一下動靜。
*
比起戚嫣然一夜未眠,戚飛燕則是一覺到天亮,睡得很香。
雷打不動地在自個兒院子練了半個時辰的劍,簡單擦洗過後便去了秋園用早膳。
“姨娘昨晚睡得可好?”
初韻神色淺淡,“還不錯。”
無事發生的樣子。
戚飛燕囑咐香草不用帶太多東西,缺什麽路上買就可以。
見初韻沒什麽表示,香草便一一應下。
陪小夫人吃過飯,戚飛燕便去了一趟禁軍,把華雲、三丫和小時叫到了跟前。
“我得去一趟江南,缺兩個貼身隨從,有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去?”
她話音剛落,華雲和三丫眼睛就亮了,急呼道:“願意!”
戚飛燕笑了下,“算是出公差,有銀子賺的。”
“頭兒這話說的,就算沒有銀子賺我們也願意跟著你去。”
華雲用胳膊肘碰了碰三丫,“多好的機會啊。”
三丫狂點頭。
隻有小時欲言又止。
戚飛燕朝小時看過去,“你不想去?”
“不是!想去,但是……”
小時犯難道:“我,家裏邊捎信過來,說給我說了一門親事,要我回家瞧瞧。”
親事。
戚飛燕一怔,倏然想起小時前世有個男人,成親後拿著她拚死拚活刀口上舔血賺的銀子在家裏養女人,花天酒地、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不是什麽好東西。
“你來。”
戚飛燕讓華雲和三丫去收拾行囊,拉著小時到一旁。
小時滿臉愧疚,她知道五小姐願意帶著她們是給她們機會曆練,別人想要這個機會都未必能有,“對不起頭兒,我……”
“這沒什麽對不起的,婚姻大事也是大事。”
戚飛燕打斷她的抱歉,隻是想起小時前世被那個惡棍磋磨得半條命都沒了,實在不能讓她跳這個火坑,但又不能硬攔,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
“回去相男人可以,但得把眼睛擦亮一點,別輕信於人。”
小時點點頭,目光澄澈,臉上還帶著一絲嬌羞。
“我娘說他是我們鄉裏很上進的後生,人有把子力氣,勤快又老實,就是家境差了些,爹走的早,家裏隻有一個癱瘓的母親和一個妹子,全靠他撐著……”
戚飛燕聽著無動於衷,心道說親的話聽聽就行了。
勤快又老實。
嗬,天底下有老實的男人嗎?
聽到家裏有一個“妹子”的時候,戚飛燕猛地想起了什麽,打斷了小時,“你等等。”
她當著她的麵,掐了掐手指,故作深沉地皺了皺眉。
小時一臉惶惶,“怎麽了頭兒?”
“不太妙。”
戚飛燕一臉嚴肅道:“我剛才粗算了一下,那個男人並不怎麽老實,他家中那個妹子,未必是他親妹子,而是他相好,兩個人有一腿,急著娶妻八成是想吃絕戶,盯上了你們家。”
“啊?”
小時聽得心驚肉跳,她家裏麵確實隻有她一個女兒,無男丁。
可這事她誰都沒說過,大雲和三丫都不知道,五小姐怎麽會知道的?
“頭兒,你還會,算卦呢?”
“你家頭兒什麽不會,什麽都會。”
戚飛燕一攬小時的肩膀,“這玩意兒寧可信其有,別被花言巧語迷了心,這男人是你人生的一個坎,隻要你能邁過去,將來肯定會遇到一個更好的。
回去之後,你先探探他的口風,私下打探一下他和那妹子的關係……”
教了半天,小時心事重重地走了。
戚飛燕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頓瞎掰有沒有用,看著小時離去的背影,想起前世她為狗男人痛不欲生的樣子,隻覺得心口悶悶的。
女子這一生最難過的,便是情關。
“沒想到五小姐還有測姻緣的本事呢?”
一道冷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戚飛燕回頭就對上蕭琅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麵具臉,神色立時冷了下來。
這人真是陰魂不散!
蕭琅悠悠笑道:“不如你也給我算算,我的姻緣在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