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不會主動查自己的名下的鋪子,所以這些隻能綠綺閣來代勞。

這會兒,楊曉峰已經去了李家。

李家也不會輕易的相信一個隨隨便便的人查出來的東西,所以需要一個李家老夫人從前就喜歡的人去說服。

但那個人不是楊曉峰,而是與楊曉峰很相似的帶著金色麵具的綠綺閣的主人!

楊曉峰悄無聲息的進入到了楊家的時候,天已經大黑,楊光耀也到了草場。

後山,李卓正正提著筆在想要不要將這裏查到的東西實打實的說出。

山下突然燈火通明,驚動了淩雲容。

怕出了什麽事江照會有意外,淩雲容執意要下去看看。

丁希拗不過她,隻得自己下去,自己挪到了江照的身邊,將淩雲容藏在了不遠處的草叢裏。

李卓正知道的時候,眉頭深深擰著,也追了下來。

窩在草叢裏的淩雲容蹲的腳有些麻了,正想活動的時候突然有人出現在她的身後扶住了她,而後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裏:替她揉了揉血液有些不大循環的小腿。

李卓正的臉色不大好,應該是在怪她怎麽冒冒然就跑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已經歇下了。”淩雲容拉著李卓正的手笑了笑,顧左右而言他。

“好點兒了麽?”李卓正溫言問道。

“嗯。”淩雲容點點頭,莫名有些錯愕,但更多的感受是自己被人捧在手掌心寵著嗬護著的甜蜜感。

草場裏聚集起來的人已經有很多了,借著火把的光亮,淩雲容認出來幾個她曾經在卜扶城見過的。

他們嘴裏叫囂著曾經楊家如何如何壓榨他們,如何如何不把他們當人看,可謂義憤填膺。

江照站在人群的中間,一言不發,平素看起來沒什麽亮點的臉上此刻突然就被刻畫上了一些剛毅,隱約的,淩雲容覺得他變得成熟了不少。

不是說經世事之後被迫沉澱的成長,而是那種跨越階層,經高人指點了之後對世間萬象更深刻的認解,他的那一雙眸子,將一切看得更透徹了,好似佛祖座前的鷹。

他們今日在起,算是集體罷工,逼迫要得到自由身。

除此之外,卜扶城中留在鋪子裏的人們也派出了人。他們原本是要找楊榮默商談的,但是楊榮默不知為何竟突然的消失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那些人徑直往楊家而去。

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寂靜,所有圍在一起的人都朝著一個方向望去。

一個人影進入了人們的視線之中,是楊光耀!

他從前凶名在外,不少人見了他其實都是怵的。原本此起彼伏的聲音霎時靜了下來。

“你們做什麽?”楊光耀把馬的韁繩牽好走了來,盡量的使自己的語氣平和。

聚在一起的人麵麵相覷了一會兒:楊光耀似乎真的變了一些,而且,他算是孤身一人而來。

有人鼓起了勇氣:“如你所見,我們隻是想要回自己的自由之身,帝京早就下達了命令,李家也早已蓄奴,唯獨你們楊家緊緊攥著我們的身家不肯放手,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笑,憑什麽將一家人的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去討好你們?”

楊光耀沉默了一會兒,道:“若是為了這件事,我們大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談談。”

“和你們,沒什麽好談的!”又是另一道聲音響起:“這些年你們楊家都做了些什麽事,都是如何對待我們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僅你楊光耀而言,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我們兄弟有哪一個曾經入得了你的眼?”

眾人長久以來被壓製的情緒一瞬爆發,變得亢奮難平。

楊光耀這般的好言相勸,自然是收效甚微。

“諸位聽我一言。”但他仍在努力的維持著局麵,道:“我向諸位保證,定然會歸還自由之身,隻是你們總得給我們一些時間…”

“呸!”一道更加粗魯的聲音阻斷了楊光耀的話,他說道:“誰不知道你這又是拖延時間的戰術?還是想再回過神兒來之後秋後算賬?”

“就是…”

人群再次一片哄亂。

“兄弟們,依我看咱們別聽這個紈絝子弟在這裏誇誇其談妖言惑眾,不如我們直接將他綁了,咱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楊家已經失去了三公子,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眼睜睜的看著再失去一個老五!”

有人提議著說道。

話音才落,便有人湧向了楊光耀。

“你做什麽?”淩雲容見狀,當即就要起身去出去,但李卓正拉住了她。

“你沒看見麽?楊光耀有危險。”

淩雲容想也不想的說道。

“你,你在乎他?”李卓正頓了頓,低頭問道。

淩雲容囧,合著這位公子是在這裏等著她呢。

自己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淩雲容就總感覺李卓正怪怪的,好像對一些事情都變得有些敏感:特別是對楊光耀。

畢竟,自己現在還頂著楊光耀的小妾的名頭。

所以這個時候就更不能提及她和楊光耀之間的關係來做出解釋了。

淩雲容暗自腹誹了一番後,彎出了一抹自以為還算真誠的笑,道:“平心而論,他雖然前期很混蛋,但在後期對我還不錯,甚至護了我幾回。我不想欠別人什麽的,這次幫了他,就當還清了他的人情,之後就能安心的和你在一起了。”

李卓正聽言,幾乎是逐字逐字的推敲了一番,然後才點了點頭,頗為小心翼翼試探性的問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也行。”

畢竟李卓正的身份就在那裏放著,肯定多少會有一些用。

“嗯。”

李卓正扶起了淩雲容,後者深深吸了一口氣,撫了撫隆起的小腹,道:“抱歉,有要帶著你去冒險了。”

而後,她解開了束腰,原本勾勒出腰肢的衣裳霎時就變成了寬鬆樣式的。

這也是她和月柔在做這件衣服的時候的用意:特地多了些寬鬆褶皺,以便她若是有需要能夠稍微的遮擋一下小腹。

“住手!”楊光耀被那些人逼得節節後退,正在糾結是動手反抗還是束手就擒的時候,一道清亮的女聲從身後傳了來。

所有人都回過了頭,月色和火光相互掩映下,一身僧侶色衣服的淩雲容像極了不沾塵世俗物的世外高人,發間的那支白玉簪子襯的她高貴無比。

丁希先前見雙方幾乎要動手的時候,本就在糾結著要不要動手阻止,但是江照一動未動,他也不好多動。

此時淩雲容出麵了,他當即朝著淩雲容的方向走了來。

“你是?淩雲容?”鋪子裏的一些人見過淩雲容,認出了她。

“是。”淩雲容放開了李卓正的手,站直了身,毫不避諱的應道。

她走向了楊光耀,擋在他們二人中間的人群自動的就讓開了一條路,因為和淩雲容一同出現的人,可還有李卓正!

在卜扶城中,誰人不知李家?又有幾個膽大包天的敢在李卓正眼皮子地下撒野的?

淩雲容站在了楊光耀的麵前,打量了他幾眼確定了人沒有受傷之後,才回過了身麵對著“造反”的一群人,道:“你們想拿回自由之身無可厚非,隻不過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真是夠蠢的!”

有人以為淩雲容會站在楊曉峰那一邊,也有人以為淩雲容會站在奴籍之人這一邊。

可淩雲容的態度豈是誰人都可以輕易察覺摸得清的?

一如在漫雲鎮之時,在那些鎮民和貴人之間,她誰都不選。

因為兩者都有錯,半斤八兩,不存在誰比誰好到哪兒去。

“你們今日就算綁了楊光耀又能怎麽樣?”她掃視了一圈人群,最後目光落在了江照的身上:“就算要回了自由之身,背著綁架的罪名,便是你們想要的?”

有人低頭沉默了,也有人站了出來:“你是楊家的人,你沒吃過苦,當然不知道我們平素裏是怎麽被楊家苛待的,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要疼!法不責眾,就算今日我們真的把楊光耀怎麽樣了,官衙還能將我們全都處罰不成?”

淩雲容看了說話的人一眼,之後又和李卓正叫喚了一記眼神:法不責眾!這話不像是隨口一說的。

“就是啊,你又沒有吃過苦…”

人群中立刻響起來了附和的聲音。

丁希,江照都看向了淩雲容。

說淩雲容沒有吃過苦,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可淩雲容非但未怒,反而笑了,她走向了第一個反駁她的人的麵前,目光冷漠而深沉,緩緩開口,帶著沒有一絲溫度的語氣,道:“淩雲容就是淩雲容,不是誰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