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連九族!?”
欽差提出這樣的處罰的時候,李源不禁高聲叫喚了出來。
錯在慧院,這樣的懲罰為免太重了。
老夫人看了李源一眼,李源知道自己失言,乖乖垂下了頭。
“欽差大人遠道而來,一路舟車勞頓想必也累了,不若現在這裏歇下,至於其餘的事,等淩…,不,等小公主醒來再議?”
長公主的遺腹子,在沒有得到聖上親封之前,身份再尊貴,也隻能當得起小公主這一聲稱呼了。
老夫人都已經改了口了,欽差也不好多說些什麽,況且他在來卜扶城之前也多少打聽過,小公主和楊家頗有淵源。
“罷了。”欽差擺擺手,再一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倒不是李家可憐楊家所以出手相救,實在是怎麽說也在城中相處了好幾輩人,誅九族的罪名一旦落下便是血流成河的場景,身為一城父母官,沒有人願意見到這樣的場麵。
同欽差商議之後,李家一連出了好幾張告示向卜扶城中人公布淩雲容的真實身份。
一時,滿城震驚。
李卓正守在淩雲容的身邊,這幾日下來仿佛比他過往二十年的光景還要長。
李源將那造謠的道士帶到了欽差麵前,得知了淩雲容的真實身份,後者霎時麵色入土。
不止是他,城中人心惶惶。先前一擁蜂的去了南苑有份參與貼黃符的人個個噤若寒蟬。
他們平日裏對楊李兩家都怕到不行,何況是帝王之家。
楊曉峰是在當天夜裏趕回卜扶城的。
他從空煙城離開後之所以沒有直接回來卜扶城,是得知了楊榮默帶走了糧、藥的消息,所以動用了自己多年積蓄的東西和人脈,運回來了許多急需用品,至少可維持卜扶城三月不亂。
隻要扛過這三個月便是秋收,到時候,這難關便算是渡過了。
可他才回了城,關於淩雲容的真實身份一事卻滿天飛。
楊曉峰的心霎時從炎炎夏季過度到了數九寒天,他整個人成為了冰雕一般保持著騎在馬背上的姿勢一動動不得,拉著韁繩的手指節泛著青白色。
鬱嵐趕來城門口處相迎,將一切說出。
眼下,楊家岌岌可危。
這個消息又如同一把利劍插.在楊曉峰的心口。
“先將東西放在倉庫裏。”他低低的說道,從空煙城離開之後他的病就又繁複了,但因為急著趕路顧不上喝藥,這會兒他的嗓音已經非常沙啞,每說一句話都感覺紮心得疼。
“公子?”鬱嵐有些擔心,看著他。
“不必擔心。”楊曉峰直接強忍著痛繼續發聲,“你去馥院一趟,就說我一切安好。”
“那你呢?”
“楊榮默還沒有消息麽?”楊曉峰答非所謂轉移了話題。
“沒。”鬱嵐低頭答道,這種情況,就像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劍,誰也知道它會落下來,可就是不知道它究竟什麽時候會落下來,整日提心吊膽的卻沒有絲毫辦法。
“接著找。”楊曉峰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楊榮默之所以躲著不出,一定是在謀劃著別的大事。
說罷,他緊了韁繩,朝著李家而去。
縱然李家戒備森嚴,但是對於楊曉峰而言自己溜進去難度也不是很大。
他來到了李家老夫人住的地方。
原本那些物資,他是打算貢獻出來作為對卜扶城的援助的,但現在,他不得不再次存一些想法。
用那些東西,為楊家換取一條生路。
那一夜在楊家再次見到楊曉峰的時候,李老夫人正滿心擔憂著淩雲容,沒顧得上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今夜楊曉峰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裏,並且是等屋子裏所有人都退出了之後才現身的。
他的身軀比以前更加單薄了些,連日奔波下整個人瘦了不少,下頜間有了短短的胡茬,發絲也有些淩亂。
“老夫人。”他低低的喚出來這一聲的時候,李家老夫人霎時感覺一股辛酸湧上了心頭:這孩子是她以前最喜歡的啊,他明明該錦衣玉食一生的,可怎麽偏偏就經曆了這麽多坎坷的事?
“出來吧,沒我的命令她們不會進來的。”李老夫人緩緩說道。
楊曉峰這才從帷幔後麵走了出來,帶著滿腹的愧疚,他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生在楊家,到底是你的劫難啊。”
李老夫人沉默半晌,最終隻是緩緩的說出來這句話。
可又有什麽用,出身,是一個人最不能決定的。
“孩子,並非是我不幫你。”李老夫人的語氣中夾滿了滄桑,她說道:“小公主未醒來之前,楊家我還保得住,但是她醒來之後,一切決定都在於她。不是我說,慧院這次下手也太狠了。我若是她,即便放過了楊家,也不會放過慧院。”
楊曉峰沉默了,他知道這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了。
再多言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朝著李老夫人揖了一揖,而後緩緩退出。
他並未離開李家,或者說他原本是想直接離開李家的,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來到了西廂房。
淩雲容。
這三個字如同魔咒一般時刻纏繞著他的心,縱然這幾日他一直有心用別的事來掩蓋自己的思念,來麻醉自己。
她已經今非昔比,而他,連存在於她回憶裏的資格都沒有。
窗戶微微開著小縫兒,李卓正守在她的塌邊。
她表情安然像是睡著了一般,他一襲青衫挑燈看書。
何其般配?
目光再落在淩雲容腳腕間的時候,楊曉峰的心又狠狠的**了一下。
這時,李卓正推開了窗戶。
楊曉峰正想要躲開,李卓正喚住了他:“來都來了,你還打算躲她躲到什麽時候?”
楊曉峰欣長的身軀一頓,而後在西廂房周圍一片睽睽之下,從正門進了屋。
淩雲容躺著,李卓正坐著,楊曉峰站著。
風吹的屋內的燭火晃動,一室沉寂。
“她?怎麽樣了?”楊曉峰克製著自己沙啞生疼的嗓音,問道。
“這輩子怕是站不起來了,孩子沒了,滿身鞭傷,不知何時能醒來。”李卓正近乎機械般背書一樣一字一句說道。
“我,能為她做些什麽麽?”楊曉峰又問道。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李卓正把眸光從淩雲容身上移開,打量著他,道:“若是可以,我情願這一切都由我來承受。我恨不得將她身上的傷全部轉移到我的身上來。”
楊曉峰又沉默了。
李卓正轉過了身,看著他,歎了一口氣,道:“你哪裏都好,就是這性子,太沉悶了。”
楊曉峰抬頭看著他,像是在揣摩他話裏的意思。
李卓正低了低頭,道:“你大難不死,我這個做兄弟的都還沒來的及好好的恭賀你,說來也是很慚愧,和白兄接觸了那麽及一,隻覺得他與你很像,竟沒有敢往他就是你這方麵想。”
“抱歉。”楊曉峰低了低頭,道:“我不是故意的。”
“又把這些事往自己身上攬。”李卓正皺了皺眉頭,道:“上次在屋頂,我說的那些話,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不怪你。”楊曉峰低低悶出了這一聲。
……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或許是突然放鬆了下來,楊曉峰的燒再次複發,他渾身都在發燙,臉頰也開始泛白,指尖變得冰涼,整個身體也變得酸疼不已,瑟瑟發抖。
“你怎麽了?”李卓正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正打算上前查看的時候,楊曉峰已經先一步向後撤了一步,他轉了身,丟下了句“照顧好她,我過兩天再來看她”後便走了。
李卓正又歎了口氣,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自淩雲容被接走了之後,李家就派人限製了楊家的活動,二夫人很擔憂楊曉峰,日日在馥院的佛堂裏,心急如焚。
這一夜,楊曉峰終於回來了。
但隻來得及喚出一句“母親”,他整個人賓暈倒了過去。
二夫人急忙上前欲扶著,也被他身上燙的嚇人的溫度所驚,急忙著人喚來了人,七手八腳的把楊曉峰抬上了床,之後又急急忙去叫了大夫過來。
草場。
那一夜企圖以釋奴造反被淩雲容強行按奈下來的人原本還陷在焦急的等待中,淩雲容是長公主的遺腹子金枝玉葉的身份傳到草場的時候,幾家歡喜幾家愁。
隻要淩雲容醒來,楊家鋪子裏的奴要回自由之身指日可待,但是對於草場裏的眾人來說,他們發現了一個不得了的事:昔日他們欺辱為難甚至於是要了性命的人,竟然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長公主!
一夜之間,人心浮動,誠惶誠恐。
欽差是在第二日晨起的時候反應過來的:什麽叫長公主的遺腹子?那麽長公主人呢?因何而死?又葬身何處?
長公主的身份可是比淩雲容金貴,欽差執意追究,李家插不上話,隻得和盤托出。
這廂,草場裏的人得知大禍臨頭,膽戰心驚的度過了一整夜之後,不知哪個混球突然提出來了“不如我們逃吧”的昏庸主意,要命的事這主意成為了草場裏其他人的救命稻草,一群人再顧不得其餘,江照拚盡全力阻攔也無用:他相信淩雲容一定不會讓整個草場數百條人命盡數殉葬的。
對,淩雲容確實是不會,可現在的問題是,要出手整治的是欽差大人啊。
結果可想而知,一群人近乎不打自招般的才逃亡到了草場邊緣,就被欽差大人帶來的護衛軍隊盡數給攔了回去。
血流成河似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