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容也想起來了自己是在哪裏見過他了,是在草場!她的心霎時就提了起來,臉頰也變得緋紅,像是被灌了幾乎濁酒看不清這迷離的世界一般:她與楊榮默有過幾麵之緣,隻不過那時她還是一個低賤的草場農奴,楊曉峰還沒有死,她也不知道楊榮默的真實身份。
現在她知道了。楊榮默卻看不透她了。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楊榮默察覺淩雲容的窘迫,沉眸說著,作勢便要邁出門去。
楊光耀見狀,一個疾步上前抓住了他。
“還有事?”
“楊榮默,雖然你有個卑賤的娘,但怎麽說也是楊家的兒子,又跟著楊曉峰在打理楊家這麽多年混到了副理事的位置。”楊光耀說話間,泛起來了淩雲容才歇的心悸,也痛剜著楊榮默的隱傷。“有話不妨直言。”後者不悅開口。
卜扶城有兩大世家,一是楊家,另一個就是卜扶城的官衙李家,兩家祖上都曾在帝京身居高位,現在兩家相當於卜扶城的皇帝,二分天下,明爭暗鬥數十年來從未停歇,楊家這邊的後輩中楊曉峰是理事,楊榮默是副理事。而李家那邊,家底是不如楊家厚,但朝中人脈甚廣,亦不可小覷,先前領兵去剿了土匪窩的,正是李家大公子李卓正。話歸正題,一盤下了數十年的棋,可是被楊曉峰的突然離世給打了個淩亂。
“所以呢?”
“我這美人……”楊光耀摟住淩雲容的腰肢,將她的魂兒拉了回來,道:“今日本少爺出門的急,即是自家兄弟,這筆賬不如你幫我消了?”
“自然。”
……
楊榮默一走,淩雲容便再無心思挑選首飾,她隨便鄒了一個由頭離開,從後門遁出朝著楊榮默走的方向追了去。
他竟然是楊家的二少爺,淩雲容腦海裏像是被丟了炸彈一般戰火紛飛,她現在很亂,嗡嗡的聲音在她耳旁回響個不停。四個月前,四個月前和阿丘一起出現在草場的人分明隻是草農阿默,怎麽變成了楊榮默?那她的阿丘呢?他會不會也向自己隱瞞了身份?所以她才會怎麽也找不見他?
“楊榮默,你給我出來!”她一直跟著那若有若無的水藍色長袍轉了一大圈,最後竟又回到了鋪子後麵的小巷子裏,心急則亂,淩雲容反應過來自己被他耍了,霎時怒火中燒。她提著一身正紅色的衣衫,沉悶的低吼中該有的怒意和焦急可未放低半分,叫喊著:“出來啊,你給我出來……!”
喚了好一會兒仍未有人回應,淩雲容紅眼眶中蓄著的淚滴終於是落下。“楊榮默,你出來,你把阿丘給我弄到哪裏去了?你把他還給我,你給我滾出來……”一襲紅衣比過了將半邊天燒出通火的殘陽,她蹲了下去,極度委屈之下深蹙的眉和脖間泛起的粗筋,可憐惹人心疼又冷漠拒人千裏。
楊光耀派來尋她的奴仆的叫喊聲在漸漸靠近,她緩緩起身,木訥拭淨淚痕:阿丘,楊榮默。你們是在躲著我麽?那我一定會將你們剜出來,哪怕背叛我們曾經的約定,哪怕助紂為虐哪怕傷筋動骨!
“淩姑娘,您怎麽在這裏,可讓小的好找。”趕來的仆人喘著粗氣兒,道:“天馬上就黑了,府門要落鎖的,五少爺崔您了。”
淩雲容正眼都未瞥過那仆人,冷冰冰陰著眸道:“知道了。”
一行人離去後,自一處房梁上才現出一道人影,他的左半邊臉帶著銀色麵具,目光尾隨著那一襲紅衣,疼惜漸濃。
淩雲容似有所察覺,猛然轉身之後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夜裏的時候楊光耀來過淩雲容的房,但後者正沉浸在尋阿丘不得和被人蒙騙的痛苦之中。哪裏有心思搭理他?所以將人轟了出去,楊光耀何時被這樣對待過?本想直接衝進去用強的,但再轉念一想又不大願意壞了日後真正得到之時的興致。一番悶氣無處發泄,回慧院的途中又被從馥院出來拉著苦瓜臉的婢女所衝撞,一怒之下將人給綁回慧院用以發泄給玷汙了。
夜正濃,楊光耀的怒氣才消,大夫人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是明日李家的老夫人在城郊的宅子裏擺了精致的春花,邀城中一眾貴人前去。怎麽說那李家老夫人也算是卜扶城中最尊貴的女人,楊家再不樂意也不好明著拂了麵子,二房才出了晦氣的事,三房的出身又是上不得台麵,雖有楊榮默打著楊家暫理事的由頭去,但還得由慧院的人去撐場子。
“知道了。”楊光耀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著人將那婢女扔回了馥院後又派人去了淩雲容的住處告知見她見大夫人的時間推遲,果然是得不到的永遠在**。
按著淩雲容展現給楊光耀的性子,楊光耀知道她平白的被放了鴿子定然是不肯罷休的,所以他在淩雲容親自殺到慧院的途中就把人給攔截下來了:女人嘛,該搓一搓銳氣的時候還是得下手。
“我要錢。”青黃不接的雜草和枯樹圍繞著的亭子裏,淩雲容的麵色很平靜,平靜到讓人絲毫揣摸不出她現在倒是是怎樣的心情。
當然,做賊心虛,在楊光耀看來這隻是她要的補償,但既然現在她有了所求,那他豈能輕易的放過她?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是本少爺帶進來的,凡事自然得按照本少爺的規矩來。”
“你想怎麽樣?”淩雲容眸底劃過一絲鄙視。
“看你的表現了。”早有下人搬來了軟椅,楊光耀半癱著倚在上麵,輕佻笑道:“若是不願留下,你現在就可以走。”
淩雲容的眼底仿佛韻著巨大的怒火,隨時都會噴發出來,楊光耀這是在挑戰她的底線。他想要征服她,既然肉體不行,那就精神。他倒要看看若是她的驕傲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腳下,那時她還有什麽招數,裝什麽清高?
換作以往,淩雲容會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甚至會出手教訓他。但現在不行,她方才收到信,草場那邊十萬火急,她必須盡快帶著錢趕回去。楊榮默在有意避著她,現在能幫她的隻有楊光耀了。
下一秒,淩雲容挪動了腳,但她並沒有直接離開,主動獻媚。這一刻,她苦苦遮蓋著的某處心田裏,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但她不能退縮。
“這就完了?”楊光耀似乎是在回味那個吻,片刻後又看向了雙眼憋得通紅的淩雲容,輕佻問道。
“楊光耀!”淩雲容咬著牙低吼出這幾個字,她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撲上前去掐死他。
“罷了罷了。”見她這般,楊光耀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一把攬過她的腰肢,迫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另一隻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臉頰上遊走,故意潤著嗓溫柔說道:“同你開個玩笑罷了,怎麽還當真了?本少爺不過是要你知道,你再美豔特殊,也不過是本少爺的玩物罷了,既然有攀龍附鳳的打算,那些欲拒還迎故作高冷的手段,還是掌握著些分寸好。”
淩雲容的渾身都在發抖,楊光耀說的沒錯,她以前是最看不起這一類的人的,現在她自己都想唾棄自己,可既然已經邁出這一步,她不能輕易放棄。她早知道順著楊光耀這條線進楊府一定不會容易,但沒想到一切羞辱竟來的這般快,某個人影在她的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往往被傷的最徹底的是心底有一個虛無的依靠的人。因為虛無,所以明明有支撐,卻在關鍵時候半點作用都起不到。
她在心底發誓:此仇必報。
“好了,去給淩姑娘取一百金。”楊光耀心情大好起身,將淩雲容整個人甩在軟椅上,高傲離去。
誰人雲端,誰人泥濘?
楊家的大門夜裏落鎖,淩雲容找了一處較矮的地方翻了出去。
豎日的李府之約,出發的一行人遲遲不見楊榮默的身影,才知他臨時有事去了草場。
“終究是小家子氣,草場的都是賤骨頭能出什麽事?連個輕重緩急都分不出。”大夫人聽了回報,陰了三夫人一眼,惡狠狠淬道。
淩雲容一路疾行,在她的身後,楊榮默和那個帶著銀色麵具的男人一前一後,一明一暗的跟著。
“楊榮默,昔日在草場與我認識的是草農阿默,而不是什麽楊家的二公子,我今日回來是為了淩家的事,而且我也有本事護住淩家,若你也是為此事,那大可不必。我隻問你一句,肯不肯告訴我阿丘的下落?”草場外,淩雲容翻下馬,朝著身後的一片漆黑問道。
楊榮默牽著馬,一身華服從漆黑裏漸漸現身,道:“我答應了他,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