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傳話的人到了的時候,二夫人的表情很是平淡:方才有綠綺閣的人來過了,彩瑤縱然嫉恨淩雲容,也動了歪心思,但這次卻是被人利用了。
聯想起先前慧院的兩樁事,二夫人便知道,真正的戰場不在楊家!
確實如此。
卜扶城外的楊柳已經變成了一片綠色,柳枝也變得沉重了起來,已經不是一陣兩陣的微風可以吹拂的動的了。
今日城郊的人依然很少。一片楊柳林中還殘存著上一次下過雨之後的泥濘,更是鮮有人至。
但鮮有,不代表沒有。恰相反,今日的楊柳林中來了兩批人,很是熱鬧。
雙方都蒙著麵,或舉著或架著明晃晃的家夥什兒,一派周圍被虎狼環伺的樣子。雙方的為首之人,一白一黑。
白衣的帶著銀色麵具,黑衣的半紮著蒙麵。
自淩雲容進入卜扶城的那一刻起,他們雙方在暗中的交手就從未停歇過,楊光耀對淩雲容一而再的冒犯進攻,太夫人手中突然多出來的信件,李卓正對淩雲容身份的暗中調查,倚紅閣前的那一方混亂,到今日彩瑤對淩雲容下手,都是黑衣之人的傑作。
他做的一切都說是為了確認一件事情;確認楊曉峰是不是還活著。
淩雲容一直苦苦在尋找的阿丘,就是楊曉峰!
昔日楊曉峰化名阿丘去草場暗中視察一事雖然隱秘,但若是細細算來,知曉的人還是有那麽幾個的,若不出差錯,眼前的黑衣之人就是其中一個。
他便是淩雲容在客棧裏聽到的執事話裏的主上,楊家光明無暇的表麵之下那滿是瘡痍的窟窿,都是他做的。
楊曉峰少年時便成名在外,理賬的本事更是一流。黑衣人想掏空楊家的第一步便是蠱惑了一大堆的賬房先生,家大業大有時也未必全是好事,東一處西一間的鋪子看似簡單,但經營的背後其實卻大有門道,隻要有三成的賬房先生有意隱瞞,將那些錯賬黑賬壓下來瞞天過海便不是什麽難事。
本來,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一次楊曉峰不知道聽到了什麽風聲,突然要親自查看一些賬本兒,其中一本有錯的被他抓出之後,他順騰摸瓜著一路往下查,竟大有以一人之力查邊楊家舊賬的架勢。
自古當人財路的人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所以便有了之後的那批山賊。
黑衣人對楊曉峰還是很了解的,知道他最放不下的便是淩雲容,他原本還想著要以什麽樣的名目將淩雲容弄進楊家來利用,卻沒想到淩雲容竟自己跟了楊光耀回來,懷著一腔的熱血和渴望。
羊入虎口,便是再貼切不過。
之後,白衣銀麵之人也當真沒有讓他失望,一次次的出手。要說他最大意的那一次,便當屬在倚紅閣前的那一出擊。那之後黑衣人便懷疑楊曉峰還活著,所以便有了今日彩瑤下毒一事。
一邊是淩雲容,摯愛之人。一邊是馥院,至親之人。
他倒想看看楊曉峰會作何選擇。但沒想到對方棋高一著,先一步搬出了紅婆子,以彩瑤一人之傷化解了這場困局。
這是黑衣人的視角。
而對於白衣銀麵之人來說,黑衣人的身份至今仍是一個迷,他隻知道他是楊家的人,卻一直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來確定他究竟是誰。
兩人皆低著頭看著地上被風卷起的半黃柳葉,雙方的人也都一動不動著。
黑衣人為經營地下風流之地,又拐了一批姑娘進卜扶城,但人在中途被白衣因麵的人給劫走了,一方可勁兒的跑,一方死命的追,也是到了兩大冤家該碰麵的時候,是以便有了這楊柳林一聚。
黑衣人淡淡說道:“放人。”率先打破了寂靜。他話一出口,這一方陣營的人紛紛亮刀,耀武揚威。
“你是誰?”白衣銀麵之人問道的時候,己放陣營的人也都上前了一步,威威喝了一聲。
且先撇過兩人之間的是非對錯,他們用的人倒都是極忠心的。
顯然,兩人的問題都沒有得到回答。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一聲怪叫,像是好戲開場之前的怒喝。下一刻,兩方之人便都舉著兵器朝著對方唔哩哇啦的跑去,一片混戰……
要不說這一次是楊光耀自掘墳墓呢,他若是在光明正大的在鋪子裏欺負人也就罷了,那樣即使是出了天大的事大夫人也能用銀錢替他擺平,可偏偏跑到了黑市裏去,李卓正已經派人在黑市周圍盯了好些日子,自然是一擊即中,順帶著還救出來了許多身不由己的女子,同楊光耀一起帶回了官衙。
要想一想,彩瑤被楊光耀欺負了之後可是萌生過尋死的念頭,之後再得知淩雲容和楊光耀之間的關係的時候,對自己曾經的救命恩人都能生出殺之而後快的恨意來,那些在黑市裏受盡欺辱的女子可不是大夫人一些薄利巧言能糊弄過去的。
楊光耀整個人也完全頹廢了,被李卓正一路從黑市押到大牢的途中他一直未有絲毫害怕,李家的那大牢裏他不是沒有進去過,但每次不到半個時辰便出來了,可這一次次他也是真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第一次察覺到了那些女子眼眸中淬血的恨意,他覺得自己若不是身在囹圄,她們會直接撕碎了自己。他看見了自己向來強勢尊貴的母親這次為了他亂了分寸,他回想起來了淩雲容曾經的一顰一笑,想起來了她說過的一些話。
他又想起來了馥院的那名婢女,想起來了綠綺閣的那名女子,想起來了淩雲容那日滴落的那一滴晶瑩,他突然認識到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可能真的做錯了些什麽!
若是說李卓正為官的清廉是繼承了自己的父親,那他的不懼威脅不為利益所動的傲骨便是得了李家老夫人的真傳,任憑大夫人如何巧舌如燦,他始終就是三個字:“不放人。”
兩個急匆匆闖入衙門的人打破了愈來愈僵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