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醫說,粗尾小羊本就不是本地的物種,強行引進自然會有諸多不適,加上進來天氣變化,所以才出了事。這也免去了江照的一頓棍棒之災。

楊光耀才接手就出了這麽大的事,楊家震驚。奈何又隻是因於天氣地質緣故,也不好去怪誰,隻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下去。

淩雲容的傷好一些了,丁希守在賬外,她正在賬裏收拾東西的時候江照又來了,這一次他是來為淩雲容送別的。“你前幾天去過那裏?”他無意識的問著,語氣裏卻已經充滿了肯定。

“嗯。”淩雲容沒打算瞞著。

“那與你有關係麽?”

淩雲容頓了頓,沒有回答,問道:“江照,被囚在圈裏的究竟是羊?還是人?你分得清麽?”

“分不分的清如何?”這下換江照愁眉苦臉的了,轉瞬他又換上了另一幅略微豁達的表情,道:“那夜你出事的時候二爺很是著急,若是有可能,我是說有可能的話,你還是再想一想吧。”

“知道了,我走了。”淩雲容拍了拍江照的肩膀,她這一走,隻怕日後與江照就會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草場這邊我會盯緊的,那些流入李家的東西我也會慢慢查出來。”淩雲容掀開營帳簾子的那一瞬,江照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急迫的朝著她說道。

“那邊辛苦你了,多加保重。”淩雲容腳下頓了頓,說道。

有言說好事多磨,於淩雲容而言在楊家擁有一個身份不知算不算的上是好事,卻是一波三折。她從草場回來的那一日,正好到了太夫人去城外禮佛的時候,大夫人為表孝心也跟著去了,楊光耀沒有過多的解釋,淩雲容也“知趣兒”的沒有逼問。

倒是馥院那邊近來越發的安靜了,二夫人幾乎已經到了避世不出的地步,怎麽說她也是對阿丘曾經有恩的人,淩雲容不放心,便又化作鋪子裏的人前去探望,這不看不知道,看了才知道原來是病倒了。可憐諾大的楊家,仆從成群竟沒人去給請個大夫來瞧瞧。

“彩瑤?”淩雲容正欲離開,看見了那日救下的婢女,便喚住了她。

“姑娘。”彩瑤看上去狀態好了很多,朝著淩雲容微微屈了屈膝。

“馥院裏服侍的下人呢?二夫人病著怎麽身前也不見個服侍的人?”

“姑娘有所不知啊,不是婢子們偷懶,而是夫人整日整日的將自己悶在屋子裏,我們想上前與她說話解解悶兒,但夫人嫌我等聒噪,所以便下令讓馥院裏的人自由行事,隻要不去打擾她。”

“痛失摯愛之傷,著實是非一般的痛。”淩雲容失神道了一句。

“姑娘說什麽?”彩瑤有些沒聽清楚問道。

“沒事。”淩雲容拉回思緒,道:“你先去夫人房裏侍候著,我去請大夫,很快回來。”

“是。”

“你說的那個阿丘,這些日子我又回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麽個印象。”大夫給二夫人把著脈的時候,她突然看向了淩雲容說道。

“當真?”淩雲容情緒所驅使上前一步,滿臉寫滿渴望。

“大約是三月前,他倒是又來見過我,說是要出去遠遊一趟。”

“對,就是那個時候。”淩雲容更加急迫,問道:“那他可有對您說明他要去哪裏?”

“這個他到沒有說清楚。隻說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期待許久的心突然被燃起又瞬間被澆滅的感覺,不亞於從雲端到泥濘,淩雲容失落的應答勾起了二夫人的好奇心。“你與他是什麽關係?你先前說他對你很重要?”她問道。

“很重要。”淩雲容失神自語著,道:“他曾是我全部的希望。”

“你也是可憐之人呐。”二夫人道。

“好了,您先休息吧,我隨大夫回去給您抓藥。”淩雲容亦察覺自己今日有些失態了,找了個由頭便走了。

“彩瑤,這位姑娘你可見過?”她走後,二夫人的眸間霎時燃起精明。

“回夫人,不曾。”彩瑤服侍著她起身,道:“夫人為何這般問?”

“覺得有幾分親切感罷了。”她打著嗬欠來掩飾自己的心疼:這個女子的身上有一股子隱忍,很像她的曉峰,她想起來她的曉峰以前也是這般的沉悶,大的小的,急的輕緩的,諸事都愛悶在心底裏,誰也不肯說。他總是獨自承擔所有苦楚,好比吃了黃連的啞巴,隻不過啞巴是不能言,而他是不想說,因為他怕說出來讓自己在意的人難過。

“走了也好,也好啊。”二夫人呢喃著這句話,眼淚又開始噗噗的往下落:走了便再也不用承受那諸多辛苦了。

“夫人,您這又是怎麽了?”彩瑤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急忙上前安撫。

這一廂,淩雲容拿了藥,散漫的往回走,這會兒她已經冷靜了一些,摒開阿丘的下落。她有一種感覺,一種二夫人有什麽事情瞞著她的感覺,細細想來,方才不是她在問問題,倒是被問的那個,好像二夫人就是在等著她來一樣。

“啪…”她走神的間隙,有一人擦肩而過,淩雲容沒注意被撞得後退了幾步,手中的藥也灑了一地。好在丁希及時出現扶住了她。

“沒事兒吧?”他問道。

“沒事。”淩雲容朝著與她相撞的那人頷了頷首算是致歉,而後蹲下身子檢查藥材,有一包破損嚴重,灑了大半包,看來是得重新再去買了。

“喂,你這個人走路不長眼啊。”頭頂傳來蠻橫的聲音,淩雲容抬頭,是一個年級略大她一些的女子,穿著一身鵝黃色的長裙,也是石榴坊出產的,手腕間戴著的是上好的羊脂玉,一看就是貴女出身,隻可惜長得尖嘴猴腮的很是消瘦,偏偏又往發髻上插滿了珠玉,不協調不說,看上去讓人感覺脖子疼。

“抱歉。”淩雲容不想生事,又好脾氣的道了歉。

“賤人。”那女子憤憤白了她一眼,故作高傲的抬起頭,再次擦身而過的時候狠狠的一拂手,便將淩雲容手中才撿起的藥又打落一地。

欺人太甚!

“站住!”淩雲容可不是軟柿子,尤其這種自以為是的貴女,簡直是在糟蹋侮辱她方才的忍讓。

那女子沒聽見一般,仍高傲的往前走,倒是她身後跟著的兩個婢子和兩個護衛,轉過頭一臉警告的看向淩雲容。

“我家姑娘說讓你站住。”四人看向淩雲容的時候,丁希已經到了那女子的跟前,他雖年紀小,但個頭已經不低,伸出胳膊攔住了她的去路。

“好狗不擋道。”那女子白了丁希一眼,頭也不轉不屑的抬抬手示意身後的仆從解決了淩雲容。那兩個仆從雖不如武行壯碩,但淩雲容一屆女流,抵擋還是有一定的困難的,丁希時刻謹記著江照與自己說過無論何時都要護著淩雲容的話,三步並作兩步折返回來,兩招格擋,三招出擊便將那兩人摔倒在地。

至於剩下的兩個婢子,淩雲容還是有把握對付的,她們攔不住她。

“你個賤人,您想做什麽?”淩雲容收拾了那兩個婢子,步步逼近,還未怎麽樣,那女子又開始亂叫。

“啪。”淩雲容甩手就給了她一個巴掌直接將人打蒙了,她說道:“看你穿著不凡,想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麽令父母就是這般家教,教你出言不遜?”

“你,你……,你竟然敢打我?”女子回過神兒來,一手捂著自己的臉,吼得更加歇斯底裏:“我要殺了你這個……!”

最後兩個字她還沒有說出來,淩雲容上前一步射過去一道警告威壓的目光,女子瞬間刹住到了嘴邊的話。自己竟然被一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野丫頭給鎮住了,那女子霎時感覺圍觀眾人投來的都是嘲諷的目光,羞憤難當之下,隨手抄起路旁攤販的白菜西紅柿一類,一股腦兒的朝著淩雲容的方向砸去,也不管自己的那兩名婢子還在那邊。

“小心。”丁希順手扯開半匹布,眼疾手快的甩出,憑著慣性展開在淩雲容麵前,護住了她。隨後,他反手再一抖,布上殘餘的菜渣便盡數又朝著那女子的方向反了回去。

“啊……!”殺豬一般的聲響回響在整條街道上。女子氣急敗壞,正欲在出手,自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清脆又不失霸氣:“住手!”

圍觀的人自動讓開了一條路,七八個穿著官差服侍的人先行辟出來了路的兩側,緊接著,一個身著淡藍色衣衫,外罩薄紗的女子走上前來,她生的很美,頭發隨意編起,隻以星點珠翠點飾卻不失靈巧,耳鬢旁的兩縷碎發長長輕輕垂下,隨著她蓮步微動而起伏,這般打扮,怎麽看著都是一個俏皮的小姑娘,可來人掃視了一圈地上的狼藉,開嗓一句:“這是做什麽呢?反了你們了?這可是我的地盤兒!”

可謂是應了先前的那句霸氣的聲音。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你來做什麽?”挨了打的女子見到來人之後,囂張氣焰壓下去了幾分,發問的語氣卻仍舊不屑。

“喲?是你啊?”豈料來人看見她那般模樣,先是錯愕幾秒,而後迎天大笑幾乎要直不起腰,好一會兒才隨手拭去笑出來的眼淚,道:“在這卜扶城中還有人能把你弄成這幅模樣的?說說,是何方高人啊?”

“李源!”女子聽得出她話裏的諷刺,咬牙切齒道:“今日動手打人的可是她。”說著,她指向了淩雲容。淩雲容也不退怯,就那樣一襲紅衣站在那裏,鮮豔似火:這種人她打就打了,絕不後悔!

來人喚做李源,是城中李家的千金,年幼時聽闖**江湖的戲本子多了,有一顆大俠心,也不乏江湖兒女的快意恩仇。因父兄都是衙門裏的人,便時常跟隨著巡視的官差狐假虎威匡扶正義。

“那又怎麽樣?”李源看向了淩雲容,錯愕了幾秒後認出了她來,便走過去挽著她的胳膊道:“我又不在官衙的編製之內,你要告狀找他們幾個去啊。”她朝著官差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不過衙門辦事是講證據的,說她打人,你有什麽證據?你們誰能為她作證?”她又環視著圍觀的人,一聽言作證,圍觀的人立時散去。

這兩位姑奶奶已經在卜扶城中鬥了多年,他們可不想牽扯進去,便順時散開。

“他們,他們可以為我作證。”女子指向了自己的婢子和護衛。

“他們啊。”李源拖著老長的調子,道:“他們可都是你的家仆啊,自然是向著你的,他們作的證怎麽能算數?”

說罷,她拉著淩雲容便走了。丁希正欲再攔,淩雲容從朝他使了個眼色,方才她也認出她來了。她第一次去草場回城途中搭乘的馬車,車主正是李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