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夫一直想著白天裏的事,不明所以著好像心頭壓了一大塊石頭一般難受,所以拉著丁希十萬個為什麽問了大半夜,終於是搞清楚了來龍去脈,搞清楚了之後卻又睡不著了,睜著眼到了天亮,最後也隻能是歎了一句“造化弄人”。

是夜,雨仍繼續。

黑袍人和李二爺得知了月柔對李卓正說的話,再次聚首。

“我看還是殺了吧。”李二爺很煩躁的樣子:當初底下的人來報說跑了一個小妮子的時候他就預感到之後定然有麻煩,果然麻煩就找上了門來。

“蠢貨!”接二連三的預料之外的變故,讓黑袍人變得暴戾不少,“這個時候出手,你是生怕李卓正懷疑不到你的頭頂?”

“那怎麽辦?”精明如李二爺,在黑袍人麵前,卻總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

走到了最後一刻的時候他也想過這個問題,大抵是關乎崇拜,這個黑袍人的野心,的鬥誌,關於對蒼生如同螻蟻一般的睥睨高傲,都是他心底想過但轉瞬即逝的,可就是那一份轉瞬即逝,如同一道引子,在合適的時間裏碰見了對的人,便會開出燦爛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和山賊那邊的證據還有關聯清除斬斷的怎麽樣了?”黑袍人問道。

“差不多了。”

“讓他們去吧,然後再由你通知李卓正去營救,最好是能雙方都清除了,一網打盡。”黑袍人說著,鬥篷遮蓋之下的眼裏閃爍著幽幽寒意。

借刀殺人,一箭雙雕,果然是狠。

楊溫玨自上一次挨了罵之後消停了不少,李源也樂的清閑,整日裏拉著鬱嵐給她講戲本子裏的橋段。

關於曆練是否要繼續一事,李卓正和李二爺商議的結果是:再等五天,五天之後若是雨還沒有要停歇的意思,便帶著全員回城。

畢竟是夏天了,下雨再怎麽清涼,陶依依的屍體已停放了多日,最後陶家心一狠,請了寺裏的師傅又念了好幾段往生咒,最後將陶依依的屍身火化了,暫時安置在寺廟裏,還捐了好大一筆香火錢。

楊榮默來看望淩雲容的時候,丁希正在給她蹲藥,柳大夫被月柔央去了給她爹爹敲胳膊,想想一個女娃娃也不容易,柳大夫便答應下來跟著去了。

“可還有感覺有哪裏不舒服的?”楊榮默來看淩雲容的時候屋外下著雨,他月白色的長袍上卻一滴都沒有沾上,有護衛殷勤的搬了凳子,他揚衣而坐,儒雅似謫仙。

恍然之間,淩雲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李卓正從前也是這般的翩翩的,可這兩日,他深沉黯淡了不少。

“還好。”淩雲容的表情淡淡,左右她就要離開了,便也不必在表現出親密或憤恨讓人印象,但一些事還是要問清楚的,譬如是誰給了張家寄的信,誰給的慰問金。

“阿容。”楊榮默親昵的喚著她,問道:“你在懷疑我麽?”

“我隻是想問一句,畢竟牽扯到楊家生意上的漏洞。”

“你這般用心,是為了楊光耀?”楊榮默提及到那個名字的時候,淩雲容的眸底略過一絲異樣。

她搖了搖頭,算是否認,但也明確著給出解釋之類的話。這個世界上許多事都是不需要理由的,譬如蓋世大俠的路見不平,譬如文人墨客對於山川大海的敬仰喜愛。若是非要硬鄒出來一個可以宣之於眾的由頭來,大概一句“於心不忍,循心而動”便是最好的解釋了吧。

明明就是一個很大的漏洞,明明出了岔子,明明背後藏著陰謀,卻要視而不見不聞不問,淩雲容做不到,也不想做得到。

“是我。”楊榮默承認的很爽快,爽快到淩雲容幾乎都忘了自己接下來要如何發問,他甚至沒有問淩雲容是如何得知到這件事的。

“前些年不是沒有出過這檔子的事,慧院的手裏絕對是不幹淨的,但沒有確鑿的證據誰又能把他們怎麽樣?”楊榮默接著說道,平靜似水的眸子看向了淩雲容,道:“你可知何為一將功成萬骨枯?楊家在卜扶城中立足多年,隻怕連當局的人都弄不清楚裏麵究竟埋了多少的冤屈和枯骨?包括李家在內,你又敢去問一問李卓正,讓他誠實的回答你一句‘李家清白如水’麽?”

淩雲容沉默了。

楊榮默總是很“通透”,她看得透的,看不透的,難以接受的,在他那裏似乎都變得格外的雲淡風輕,淩雲容羨慕他的這一份灑脫,但再轉念一想,他能輕易的接受一切,底線又是在哪裏?

到底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楊榮默也察覺到了淩雲容的芥蒂,坐了一小會兒就借著有事走了。

丁希端著藥進來的時候,瞧見她家淩姐姐正半倚在床榻上慈愛的撫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後窗開著,風夾著雨絲飄進來一些,清涼的很。

“淩姐姐。”丁希皺了眉頭,把食盤放在了桌子上,走過去關上了後窗,轉身拿來了藥遞到淩雲容的麵前,奶凶奶凶的吐出兩個字:“喝藥。”

淩雲容歪了歪腦袋,側過丁希的身子,巴巴的望著食盤裏的小半碟子蜜餞。

丁希半分不讓,擺著一張“誰讓你亂開窗戶,這就是懲罰”的臉,淩雲容無奈歎了一口氣:這小子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李卓正仍是晚一些的時候來的,這兩日的調養後,淩雲容的氣色好了很多。

他們各自的做著自己的事,安靜的陪伴著。

白衣銀麵人突然出現在房間外的時候,淩雲容手裏的茶盞掉到了地上,半分是被嚇的,半分是驚奇於他的熟悉。

“白兄果然手腳通天。”李卓正不怒反笑,倒了一杯茶示意對方坐下。他對銀麵人很敬佩,有意招他入麾下,但是想來慚愧,相處日久,他竟然來對方的真實姓名都沒有套出來,又因為他時常穿著白衣,所以便稱呼他為“白兄”。

淩雲容好奇的發問的時候,李卓正也是這麽一本正經的介紹的。

這位白兄話很少,李卓正還以為他來找自己是出了什麽大事了,結果對方拎出來了兩壇子酒,淡淡的吐出來了兩個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