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366病來如山

這件事之後過了兩日,北棠漪和北棠衍忽然間發起熱來,郝連城連忙叫來了軍中所有隨行的大夫和禦醫。

診治一番過後,卻隻是開口道:“兩位小主子並無大礙,隻是似乎因為一時間有些不大適應這裏的天氣,染了風寒。”

聞言,虞挽歌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拗。

從昨日夜裏開始,兩個孩子也不知是怎麽了,半夜忽然就醒了,開始哭喊起來,她起身看了看,卻發現兩個孩子都發了熱,小臉蛋通紅不已,一雙眼睛也顯得有些迷蒙,讓她好不心疼蹠。

大夫開了方子,抓了藥,便都退下了。

虞挽歌則是一直悉心照料著兩個孩子,郝連城也沒走,這一陪,便從半夜一直守到了天亮。

期間,虞挽歌本來是讓他先回去的,可是北棠漪卻又同他玩的開心,一瞧著郝連城要走,便扯著嗓子開始哭,虞挽歌怕她病的更重,她便由著她的性子,沒有開口趕人。

天色微微亮的時候,小盛子給送來了一些早膳。

打開食盒,兩碗清粥,幾個包子,還有一些小菜。

虞挽歌看了眼抱了一宿北棠漪的郝連城,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孩子睡了,就先放下吧,你也忙了半日,過來吃些東西吧。”

郝連城背對著虞挽歌的身軀一愣,眼底深藏著一抹歡愉,嘴角不自覺的輕輕勾起。

他已經不知道,他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種喜悅的感覺了。

輕輕將北棠漪放下,見著她發出均勻的呼吸沒有醒來,又伸手探了探的額頭,熱度依然沒有全都退下來,擰幹了盆裏的汗巾,輕輕搭在她的額頭上,而後又看了看北棠衍的狀況,同樣搭上一條汗巾降溫,這才站起身來。

這一起身,便覺得渾身有些酸痛,一個姿勢僵持了幾個時辰,倒真是有些倦了。

雙手舉過頭頂,抬手抻了抻胳膊,便瞧見虞挽歌正低頭布筷的情景。

一張簡單大氣的木桌,上麵擺放著素雅的清粥小菜,貌美的婦人隨意挽著發髻,一抹青絲自耳邊滑落在臉頰。

火紅的太陽如金烏一般升起,穿透營帳籠罩在她的身上。

淡淡的霞光瀲灩著水天的絕色,暖意如風驅散了一室的嚴寒。

郝連城有些呆愣,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有些失神,仿佛時光靜止,歲月停駐,萬物靜好。

虞挽歌隻聽了一會動靜,沒瞧見郝連城過來,抬頭像他看去,隻見他愣在原地,不由得開口道:“再看什麽?”

郝連城回過神來,露出一抹淺笑:“隻是在想,如果沒有命運這種東西就好了。”

虞挽歌沒有做聲,看著郝連城落座,將包子推到了他的麵前,自己埋頭喝起碗裏的清粥來。

“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吃這些清淡的東西。”郝連城咬了一口包子。

虞挽歌也沒抬頭:“喜歡不喜歡不重要,習慣了也就好了。”

“北棠妖難道連你喜歡吃的東西都不願意給麽?”郝連城不解道。

“不是她不願給,而是我不能吃。”虞挽歌淡淡的解釋了一句,沒再開口。

郝連城蹙眉想要再問,卻不知道該怎樣發問,一旁的小盛子雙目盯著他,帶著一抹怨責,幽幽的開口道:“主子當年從監牢裏逃出來,九死一生,吃糠咽菜腸胃早就壞了,再加上身體也諸多不好,能吃的東西也就這麽幾種,倒是委屈太子殿下也要陪著一起用膳了。”

郝連城沒理會小盛子的陰陽怪氣,隻是一陣沉默。

是啊,他忘記了這一路她走來該是有多麽艱辛,隻是他怎樣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到了隻能吃這些粗茶淡飯的地步。

郝連城忽然間覺得這些淡的沒有味道的東西竟然變得如此苦澀,可看著麵前不出一句抱怨,早已習以為常的她,不知該如何開口。

湘羽早早醒來之後,卻沒有瞧見郝連城,這幾日,郝連城幾乎每日一早都會過來看她,詢問一下她的傷勢。

“殿下今日沒有過來麽?”湘羽輕聲開口,四處張望了一下。

丫鬟眼中閃過一抹不滿,開口道:“殿下昨日夜裏就一直陪在那個叫虞挽歌的女人身邊,哪裏記得過來探望主子您。”

湘羽周身一愣,一股冰紮般的寒意滲透骨髓,努力抑製著自己的顫抖:“怎麽會呢?殿下不是每日天色變暗就會離開麽?”

“聽說昨日那兩個孩子病了,太子殿下便召集了所有大夫前去看病,隻是大夫倒是一個時辰左右就離開了,可太子殿下一直到今日早晨都還沒有出來,誰知道那孩子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是不是一些人別有用心。”丫鬟不滿的道。

湘羽努力的不去聽丫鬟話裏的不滿,可是卻還是忍不住去想,郝連城怎麽可以一直留在她的營帳裏呢,他怎麽可以一直留在營帳到天明呢,怎麽可以天亮了卻不再來探望她呢?

湘羽哆嗦著嘴唇,看著自己腿上所纏著的白色繃帶,隻覺得自己似乎就是一個笑話。

丫鬟見此終究還是壓不下心頭的那股火,開口道:“主子,不是我說你,你把那虞挽歌當姐妹,可是她有把你當姐妹麽?這孩子怎麽就病的這麽巧,再說了,殿下竟然為了兩個孩子將所有隨行的大夫都傳召了過去,主子的腿傷的當時可是鮮血淋漓,血肉模糊,卻也不見殿下如此,要奴婢說,主子當初就該看著她和夏紫瓊鷸蚌相爭,到時候主子漁翁得利,就不該多此一舉的救下她的孩子。”

“閉嘴!”

一聲淩厲的嗬斥讓丫鬟打了一個冷顫,她從沒見過素來軟弱的主子這般模樣,等回過神來之後,連忙跪在地上開口求饒。

湘羽轉過慘白的臉,和有些紅腫的眼睛冷冷的看了眼地上的丫鬟道:“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若是再敢多嘴,就直接拖出去仗斃!”

丫鬟嚇的連忙磕頭,一直沒敢停。

而湘羽則是重新倒回了**,仔細等著。

如果..如果郝連城今日會想起她來...她就還是這個她...如果..如果他根本想不起她一星半點,那就不要怪她..不顧念往昔的情分...

湘羽就這樣一直等,等到丫鬟送過了早膳,等的太陽從初升一直到高懸,等到早膳被撤走午膳被送來,等到大夫來給自己換了兩次藥。

她就像是望夫石一般,躺在**卻一直盯著營帳的門簾,每當門簾顫動,她便升起一抹期望,可當門簾落下,她便心如死灰。

一直到天色再次暗了下來,湘羽的心中充滿了絕望。

果然是在挽歌的麵前,她一文不值麽?

“扶我起來。”湘羽淡淡的開口,手掌心不知已經被她抓破了多少血痕。

丫鬟在這地上跪了整整一天,到現在人還有些發蒙,縱然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可這刺骨的寒意卻還是順著膝蓋一點點蔓延到全身。

她從沒想過自家這個善良的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主子,竟然就這樣讓她跪了一天。

她平日裏素來囂張,主子也一直縱著她,可是今日,她卻再不敢有半點放肆,即便渾身痛的已經開始冒冷汗,卻不敢多說一個字。

湘羽起身坐在梳妝台前,看著倒映在鏡子裏的丫鬟道:“你下去讓大夫給你看看吧,今日不用伺候了。”

“謝主子...謝主子...”

丫鬟如蒙大赦,紅著眼圈趕忙退下。

湘羽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似乎並沒有已為人婦的痕跡,相信若是換上普通閨閣少女的發髻,放在那一眾美豔的官宦小姐之中,似乎依舊會顯得稚嫩和年輕。

可是即便如此又怎樣呢?她的心還不是日複一日的再蒼老?

湘羽仔細給自己梳起了發髻,仔細上了些胭脂,細細描畫了眉毛,戴好最後一隻發簪後,換上了一身淡粉色的長裙,外麵披著狐裘做的小坎肩,端莊之中多了幾分俏麗。

走到自己素來仔細打理的櫃子旁,湘羽拿出了一種香料,倒在了一隻瓷瓶裏,而後藏在了袖子中。

拖著一瘸一拐的腿,緩緩走出了營帳。

拒絕了丫鬟的攙扶,直接走向了虞挽歌的營帳。

“漪兒乖,不要惱你娘..你娘身子也不舒服...”郝連城輕聲哄著北棠漪。

這一日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上火,亦或者是被孩子們所傳染,虞挽歌也有些發熱的症狀,隻是她性子要強,一直沒有開口,倒是小盛子瞧見她的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暈,才覺得不對。

找來大夫一瞧,卻發現虞挽歌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去,

小盛子勸了幾次未果。

郝連城看著懷中逐漸安靜下來的北棠漪,對著虞挽歌皺眉道:“你要挺到什麽時候,快些上,床休息,夜裏我替你照看孩子,斷是不會再發生之前的事情的。”

虞挽歌依舊坐在塌子上,一手撐著頭,整個人已經有些昏昏欲睡,卻仍然不放心就這樣睡過去,將孩子擱置在一旁。

在她心中,這裏不是她的家,也早已不是可以托付的那個國家,所以她怎麽能安心睡去。

郝連城將北棠漪和北棠衍分別放在了今日剛剛做好的兩隻搖籃裏,走上前沉著臉,不管虞挽歌的反應,一把便將人抱起。

虞挽歌反射性的防備,一把珠釵已經沒入了他的脖子幾分,滲出一點點血跡。

原本那雙有些混沌的眼睛,在這一刻變得精光四射,像是叢林裏的狼,滿身都是防備,又像是一隻刺蝟,一旦有人靠近,便豎起所有的刺來保護自己。

郝連城的動作僵在那裏,心中一苦,是他,是他把她變成這個樣子,變成現在草木皆兵,如臨大敵的樣子。

“放手!”虞挽歌低聲嗬斥,無論郝連城對她有著怎樣的心思,她此刻無法允許這個男人觸碰自己,如今她有北棠妖,有孩子,也有權勢,甚至有一爭天下的籌碼,再也不用像四年前討好北燕帝那樣委曲求全,尤其是同麵前這個男人。

“你想殺我?”郝連城輕聲道。

“自然想,做夢都想,如果夢裏可以殺人,你早已死了千百次了。”虞挽歌一字一句的開口,手中的珠釵又沒入了他的脖頸一分。

郝連城的臉色一暗:“殺了我,你的孩子就永遠也別想拿到剩下的解藥了。”

虞挽歌的手一頓,失去的理智逐漸被喚回,其實她近來的心境一直都保持的很好,沒有再讓仇恨迷了自己的心,隻是今日郝連城的動作卻讓她有些失控,甚至那前塵往事再一次湧現出腦海。

見著她的手一鬆,郝連城也沒再顧忌,直接將人抱了起來,放在**。

等到虞挽歌回過神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蓋好了被子。

虞挽歌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麵前的這個男人,郝連城避開了她的目光,轉身走到搖籃旁,輕輕晃動著兩個孩子,甚至低聲吟唱起了南昭舊時的民謠。

這一幕,絲毫不差的落在了湘羽的眼中,她拖著受傷的腿一個人艱難的走到這裏,瞧見了他一臉溫柔的哄著懷中的孩子,還有深情霸道的將她抱起....

那些無數女人求而不得的東西,他卻輕而易舉的給了另外一個女人。

她的心好痛,好痛,她不想再要那些真心,情誼,她隻想要這個男人,隻想要虞挽歌消失!

湘羽掀開門簾緩緩走了進去,守在門口的小盛子微微蹙眉,最後還是轉身輕聲像虞挽歌通報了一聲:“主子,湘羽側妃來了。”

剛剛躺下的虞挽歌連忙坐起了身,見此,郝連城忍不住蹙起了眉頭,不滿的看了一眼湘羽。

湘羽的心中閃過一抹苦澀,自然沒有錯過他不滿的目光。

走到虞挽歌身側,坐在床邊:“你這是怎麽了?身子不適還硬挺著。”

“我不妨事,一直都是命賤,怎麽折騰也死不了,倒是你,腿上的傷還沒好,怎麽就跑出來了。”虞挽歌輕聲道。

“我自己在營帳中閑著也是無聊,又聽說孩子病了,便想著出來看看,隻是沒想到你要休息,怕是要耽擱你了。”湘羽輕聲道。

“你我之間何必再說這種客套話,這一次若非是你,怕是孩子已經中了夏紫瓊的毒計,哪裏有什麽耽擱不耽擱的。”虞挽歌嘴角扯起一抹笑意。

湘羽同虞挽歌寒暄了一會,起身走向搖籃,看了看裏麵的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的臉蛋紅撲撲的,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郝連城坐在搖籃中間,依舊輕輕搖晃著,瞧著湘羽過來,開口道:“腿上的傷勢如何了?”

湘羽的目光落在了這個男人身上,點點頭道:“已經好多了,多謝殿下關心。”

郝連城看了看她的腿,便沒有再多說什麽,湘羽忍不住開口道:“這兩日殿下也一直沒能好好歇息,不若先回去歇息一會,臣妾在這裏守著。”

郝連城搖頭道:“你先回去吧,你的傷勢尚未痊愈,不該再受累了。”

湘羽不好再多說什麽,走到燭火旁,頓住了腳步,瞧了瞧低頭照看孩子的郝連城,又瞧了瞧正巧擋住了虞挽歌視線的小盛子,心頭忍不住亂跳起來,藏在袖子中的素手幾乎要捏碎了瓷瓶,力道大的使手上青筋四起,快要變了模樣。

湘羽盯著正在燃燒的油燈,死死的盯著不放,不知道的人怕是會以為這火光裏是不是有什麽吸引人的東西,竟然讓她這般失神。

湘羽心中依舊在拚命的掙紮著,她知道,隻要她在這油燈上灑上一點香料,虞挽歌和兩個孩子就可以永遠消失在她的世界裏。

隻是...她真的要這樣做麽?

湘羽站了許久,也沒能做出決斷,久到讓人有些生疑。

“湘羽側妃?湘羽側妃?”小盛子已經走了過來,看著失神的湘羽忍不住輕喚道。

屋子裏的幾道目光都落在了湘羽的身上,湘羽悄悄將手中的瓷瓶藏好,回過神道:“啊,沒事..我隻是有些體己話想同挽歌說,如今太子在這,我便在糾結著還是改日再來吧。”

郝連城蹙眉猶豫了一下,而後對著虞挽歌道:“我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過會再來。”

虞挽歌本想告訴他不必再來了,但是想著自己說話他也不會聽,便沒有再開口,他做什麽便由著他去吧。

見著郝連城離開,湘羽重新走到虞挽歌身邊緩緩坐下:“挽歌,孩子這次的病同身體裏的毒有關係麽?”

虞挽歌搖搖頭:“應該隻是適應不了風寒才會生病的吧。”

湘羽沉默了一會道:“挽歌,你想回到大禦麽?”

虞挽歌微微一怔,一時間不知道湘羽的話有什麽深意,卻還是回答道:“自然是想的,隻有在北棠妖身邊我才會安心,若非此次因為孩子牽製,我又怎麽會來到這裏。”

湘羽緊緊抓著瓷瓶的手緩緩鬆開,看著虞挽歌道:“挽歌,若是我有辦法幫你離開這,你願意走麽?”

“如果孩子的毒能解,我自然沒有道理想留在這。”虞挽歌垂下眸子,心中卻明白,怕是這幾日郝連城的反應,讓湘羽心中生出了妒意。

不過她不怪她,人皆有情,她又怎麽能夠要求湘羽做一個聖人?

至少她此刻同她坦言,遠勝過在背後做些手下,用些下作手段,更何況,她還救了自己的孩子,如此愛憎分明,倒也是好的。

虞挽歌沒再說話,湘羽也沒再開口,點點頭告辭離去。

走出營帳之後,湘羽重重鬆了口氣,回頭看了看燭火搖曳的營帳,心中輕道,挽挽,這一次我一定幫你離開,隻是求你,求你無論如何也不要再回來了,求你永遠也不要再出現在他的麵前了,這樣,我便可以不去做那個心狠手辣的惡人,我便可以依舊當你是我的朋友,真的求你,這一次,走了,便再也不要回來了。

輕歎一聲,湘羽拖著受傷的腿,忍著痛,走回自己的營帳,拿出兩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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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忽然好心疼郝連城,不舍得讓他死掉了腫麽辦...嗚嗚嗚...好殘忍好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