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狗屠夫
“喂,芳,什麽事呀?”助手芳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
“夢靈,有個人現在在靈心家園,非要立刻見到你。”
“什麽樣的人?”
“他……他職業是屠夫。”芳有點遲疑地說道。
“噢,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我立馬穿好衣服,這幾天因為放假,人變得有點懶散了,但一聽說有重要事情,我還是能夠立刻振奮起來的。
驅車十分鍾就趕到了靈心家園,一進門,便見到一中年男子皺著眉頭,嘴裏還叼著一根廉價煙,我心裏有絲不悅,便輕咳了一聲,那男子抬起頭來,確實是一張滿臉橫肉且有點凶殘的臉,但此刻他的凶殘似乎被煩惱所遮住了。
我抬手指了指禁煙的牌子,那中年男子似乎這才意識到在這個場所是不宜吸煙的,他立刻掐滅了煙,有點誠惶誠恐地問,“請問您就是夢老師嗎?”
我輕輕點了點頭,對他說,“請跟我到靈心室吧”。我抬手示意芳倒一杯水過來。
那男子跟著我進了靈心室。我做了個請他入座的手勢讓他先坐下,然後我也放鬆地坐下來。
“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的嗎?”
對我來說,所有的客戶都是一樣的,我不會去在意他是什麽身份,隻要相信我,來找我,我都會盡心盡力去幫助。
我一邊問著,一邊察看著這位滿臉苦惱的男人。他頭頂上罩有一圈灰霧,厚重,粘稠,是狗的冤魂,沒錯。自從在天力的幫助下開了鬆果體之後,我輕易不用天眼,但今天這位來客比較特殊,不妨用一下吧。
“我姓朱,我是殺狗的,您聽說了吧?”
“嗯。”我示意他繼續。
“我殺了30多年狗了,我從15歲起就開始殺狗。我腦子笨,讀不進去書,老師同學都嘲笑我,我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爹娘也都說我不是學習的料,所以我說不想上學了,爹娘二話沒說就同意了,讓我跟一個殺狗的師傅學收狗,殺狗。這比上學有趣多了,還能養家糊口。”
“咚咚”二聲敲門聲,是芳。
“請繼續,朱師傅”,芳端了一杯水敲門進來,我示意他把水遞給朱師傅。芳出門之後,我便讓朱師傅繼續講他的事情。
“我一直殺狗,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天天也快樂得很,但最近二個星期以來,我的頭疼得厲害,隻要去摸刀,頭就疼得不行,眼冒金星,也去醫院查過ct了,說沒發現什麽地方不對勁,有朋友介紹我到您這兒來看看,我就過來了。”
他喝了一口水,眼神充滿期待地看著我。
“你15歲開始殺狗,現在你45歲了,平均一天殺3條狗的話,你能算出有多少條狗命喪在你的手中嗎?”
當然了,你的前幾世也都是因為狗而喪命的,但你的複仇也該了結了,不然的話,你今世的命還會喪在狗的冤魂身上,你來世再做屠夫,冤冤相報不得了哦。”
朱師傅睜大了眼睛,“夢老師,我真服了您了,我這夜夜做夢啊,都是狗的冤魂來找我索命啊,求求您給我指點吧,我該怎麽做,狗的冤魂才會離開我啊。”
“請您閉上眼睛,告訴我您看見了什麽。”
“我看見一團團灰霧在我頭上繞來繞去。”
“再仔細看!”
“啊……”這個五大三粗的朱師傅竟然恐怖地尖聲大叫起來。
“放過我,放過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們放過我吧。”
我這才讓他睜開眼睛,他驚魂未定,還處在極端害怕的氛圍之中。
“我看見數千隻狗朝我撲過來,還有兩隻在咬我的手和臉,我怎麽也擺脫不掉,直到您讓我睜開眼睛。”朱師傅睜開眼睛就直愣愣地看自己的手。
“這些全都是被您所殺的狗的冤魂,假如您再不收手的話,你活不過這個星期。”
“就請夢老師您明示吧!”
“那好,第一,您要做的是從此刻起,你不得再殺一條狗,也不得吃狗肉,其它動物的肉也不得吃,改吃素。”
“第二,叫您的家人也都吃素。後代永世不得殺狗,或吃狗肉。”
“這兩條做到了,我們再來做一個儀式。”
“好,好,好,夢老師,我一定照做,那儀式怎麽做呢?”
“請您再閉上眼睛!”
“我不敢閉上眼睛了!”朱師傅恐怖地說。
“沒關係,這次狗不會再來咬您了,相信我!”
朱師傅這才閉上了眼睛。“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
“還是灰霧”,朱師傅說。
“觀想一道光穿越灰霧!”
“看著光照在灰霧上麵,慢慢融化灰霧,對著慢慢散去的灰霧說對不起,請他們好好離開,去投胎。一直說個不停,直到灰霧完全散去,光照到你身上為止。”
大約過去了半個多鍾頭,朱師傅才緩緩地睜開眼睛,渾身的戾氣也已散去,臉上的凶殘也看不見了,他精疲力竭地對我說“夢老師,謝謝您,我看見灰霧散盡了,也看見光了。今後我一心向佛,再也不殺生了。謝謝您!”
送走朱師傅,我和芳一起清理了靈心室,畢竟,剛才諸多冤魂齊聚這裏,還得再做一番清理,才不會對下一個來訪者產生幹擾。
我知道,朱師傅會把他的經曆講給他的朋友聽,一傳十,十傳百,可以讓很多屠夫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當然,他的事情也會傳給那些殺豬的,殺雞的,殺牛的屠夫那裏去的,不是嗎?再給大家講一個“神牛”的故事吧。
1941年,德軍入侵比利時,療養勝地威蘇裏城被德軍占領。駐軍司令克魯伯少校剛一上任就接到集團軍參謀長李斯特將軍的命令:到比利時榮譽軍人院,槍斃一頭名叫“騎士”的公牛。
少校大惑不解,不知道將軍為什麽會和一頭牛過不去,他向將軍的副官打聽此事,副官告訴他:將軍和這頭牛有仇!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將軍還是個少尉,在索頓河戰役中,比利時人為了突破德軍的雷區,組織了六十頭公牛開道,將軍那晚正好值班,領頭的一隻公牛衝向了他,撞瞎了他的右眼,那公牛也踩中了地雷,被炸傷了一條腿。當時將軍和那牛都倒在了血泊中,麵對麵,眼對著眼,就在將軍撥槍要射殺這個畜牲時,一枚炮彈飛來,把將軍震暈了。將軍被送進了醫院,從此由一個英俊的小夥變成了可怕的獨眼龍,將軍恨透了這隻牛,後來他得到消息,這頭牛成了那次戰役中惟一幸存的牛,戰後被送進了威蘇裏榮軍院。
少校明白了。他馬上帶人到了榮軍院,在這裏關押著四百名比利士榮譽軍人和負傷療養的戰士,克魯伯下令:凡是受傷的,都送到特別營處理,而健康的軍人,都送到勞動營看押,然後他命令把“騎士”帶來。
這是一頭黑色的老公牛,神態安閑,右後腿已經瘸了。克魯伯撥出了手槍。
“住手!”許多比利時軍人見狀都怒吼了起來。
一個瘦小的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徑直走到了克魯伯麵前:“少校,我是比利時陸軍中士約瓦克,也是這頭牛的勤務兵,根據日內瓦公約,你不能殺這頭牛,你必須把它當做戰俘對待!”
克魯伯聽了一愣:“一頭牛?當做戰俘?笑話!”
約瓦克鄭重地拿出一張紙遞給了少校:“請你看一下吧,這是利奧波德國王給它的受勳命令。”
克魯伯接過一看,上麵寫著“授於‘騎士’比利時王國陸軍上校軍銜,頒二級榮譽勳章,享受王國榮譽士兵待遇。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1917年12月11日。”
克魯伯傻眼了:這是一頭有軍藉的牛,而且軍銜比自己高!按照日內瓦協議,他無權槍斃它。他隻好下令,把它關到戰俘營。
然後他給李斯特將軍打了電話,報告了這個意外的情況,李斯特告訴他:“那就在戰俘裏合法地處理它!我不相信一隻牛會在那裏什麽錯也不犯!”
沉重的奴役死亡的陷阱根據德軍的戰俘營管理規定,戰俘嚴重抗命或者逃跑,是可以當場擊斃的。少校有了主意。第二天他就命令士兵把老牛和戰俘們帶到了木料廠,那裏有剛卸下的整整五車皮木頭,士兵們給老牛套上了牛車,讓它拉那些堆積如山的木頭。
少校在心裏已經盤算好了,對於這樣一隻養尊處優的軍牛來說,這種苦差事無疑是它無法忍受的,隻要它稍一抵觸,士兵們就會用鞭子抽它,牛的脾氣是暴躁的,它會反抗,隻要它一有過激的行為,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槍斃它!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老牛沒有反抗他的命令,而是拉起沉重的車子,默默地向前走去,一趟,兩趟,三趟……它的身上開始流汗,傷腿也開始一瘸一拐,可它搖搖晃晃地堅持著。
當它拉到第50車時,默默勞作著的戰俘們都看不下去了,他們開始**,約瓦克跑到少校麵前,抗議道:“少校,這隻牛已經有26歲了,按照牛的壽命,它已經屬於一個老人,你忍心讓一個老軍人幹這麽重的活嗎?!這樣它會被累死的,你這是在犯罪!”
少校聽了,皺了皺眉,也覺得這樣做太過分了,他眼珠一轉,又有了主意,他接受了約瓦克的抗議:“是的,今天讓它幹得太多了,明天給它放一天的假,讓它自由活動一天吧!”
第二天少校讓人把老牛帶到了放風區,示意士兵把營區的木門打開,讓它自由活動。外麵,就是一片廣闊而自由的草地,但是在通往草地的路上,卻密布著地雷,少校的意思很清楚:青草對牛的**是致命的,它隻要向那片草地奔去,就會犯了逃跑的營規,而它的下場也是合情合理的:被地雷炸得粉身碎骨。
果然,老牛被營外的青草所吸引,它慢吞吞地向營地外走去,走向那片雷區。可當它走到營區外那條立有骷髏標誌的白線時,它卻止步不前了,它在那兒猶豫了片刻後,轉過身子,神態安閑地回到了營區。
少校呆了,他沒想到這隻牛居然懂得什麽是警戒線!震驚之餘,他讓人把約瓦克找來,向他詢問老牛的曆史,約瓦克的回答讓他更加吃驚:索頓河戰役後,受傷的老牛被德軍俘虜,在德軍的集中營裏被役使了三個月,三個月後,德國戰敗,這頭牛重新回到了比利時人的手中,受到了國王的策封。
少校聽了唏噓不已:這居然是它第二次進德軍的集中營了!他對老牛不禁肅然起敬,感覺這隻牛在自己眼裏已經不再是隻牲畜,而是個真正的老兵了!
他決定給老牛正常的戰俘待遇,人類的戰爭,不應該成為它被虐殺的理由。
一個月過去了,老牛依然安靜地活著,這讓李斯特將軍十分震怒,他把少校叫到司令部,對他一頓臭罵。少校辯解到:“將軍閣下,我和我的士兵都是有榮譽感的軍人,大家實在無法對一個有戰功的動物下手,它每天都溫順平和,像個慈祥的老人,我們找不出殺死它的理由!”
李斯特將軍憤怒了,他的獨眼冒著火:“那好!既然這是一個特殊的戰俘,那就需要有一個特殊的守衛來看管它!我已經給它找了一位!”說完他一揮手,副官牽過了一隻黑色的德國牧羊犬:“這是我的護衛犬,名叫野狼,它也是一條軍犬,我已經簽發了命令,授予它陸軍少校軍銜,從明天起,這條狗負責看管那隻蠢牛,不管它對那牛做什麽,你們都不要幹涉,動物的事情,就交給動物去解決!”
少校沒有辦法,隻好把野狼帶回了集中營。他命令把老牛和野狼關在了一起,野狼一見老牛,就猛撲了過去,對它又撕又咬,老牛簇不及防,被野狼咬住了後腿,它又跑又跳,想要擺脫野狼的追咬,可是野狼異常凶狠,死咬著老牛不放,血從老牛的後腿中流出,老牛開始憤怒,它瞪大了眼睛,發出了低沉的吼叫,突然,它猛地向旁邊的鐵絲網撞去,鋒利的鐵絲紮進了它的身體,也紮進了野狼的身體,野狼痛得嗷嗷直叫,鬆開了嘴,老牛又乘勢猛撞了它一下,它滾倒在地,痛苦地哀鳴著,老牛慢慢地走了過去,抬起了前蹄,準備給它致命的一擊。
少校慌了,將軍的愛犬要是死了,他無法交待!他正要去救,讓他吃驚的一幕出現了,隻見老牛盯著野狼看一看,慢慢地放下了前蹄,然後喘息著走到一邊臥了下來,艱難地舔著自己的傷口,眼神卻依然平靜。
野狼也從地上爬起來,躲到離老牛很遠的地方,怯怯地看著老牛,再不敢靠近,初來時那種凶惡的表情**然無存。
約瓦克和一些戰俘聞訊趕來,他們一見遍體鱗傷的老牛,都憤怒了,紛紛責問少校:“難道你們德國軍人連一隻牛都不能放過嗎?如果你們再這樣對待它,我們就全體絕食抗議!”
少校也火了:“這是李斯特將軍的命令!野狼也是帝國的少校!由他來看管騎士是合乎情理的!你們再敢就這件事說三道四,我就不客氣了!這裏是俘虜營,不是自由廣場!”戰俘們無語了。他們注視著老牛,都在為它擔心。
第二天清晨,當大家心情沉重地來看望老牛時,都喜出望外地睜大了眼睛:隻見野狼和老牛依偎在一起,安靜地睡著。從它們身上絲毫都看不出,它們曾經是經過殊死搏鬥的敵人。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從那時起,這一牛一狗竟然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不管老牛到哪兒,野狼都很友愛地跟在它身後,遇到有誰喝斥老牛,它就會呲起牙齒衝誰狂吠,戰爭在兩隻動物間儼然已經結束了。
接到報告的李斯特將軍不能相信,自己一手訓練的野狼居然會和敵人成為朋友!他馬上趕到集中營一看究竟。當他親眼看到老牛和野狼和睦相處時,不禁怒火中燒,他下令把野狼捉住,用懲罰叛徒的方式在廣場把它當眾吊死!
野狼的悲鳴聲讓老牛開始煩躁不安,它突然掙脫了看守的韁繩,向營地的廣場狂奔而去,它接連撞倒了幾個衛兵,衝到了絞架旁邊,然後把行刑的士兵頂倒在地!套在野狼脖子上的繩索滑落了,野狼得救了!
李斯特將軍氣瘋了,盛怒之下他撥出手槍,要親手槍斃了這隻讓他痛恨的老牛,可沒想到就在槍響的一瞬間,野狼一躍而起,擋在了老牛麵前!槍聲過後,野狼的腦袋被十毫米口徑的子彈打開了花,它一聲沒吭地跌落在地上,死了。
人們都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呆了。全場變得鴉雀無聲。
隻有那隻老牛,悲傷地低吟著,慢慢地走上前去跪在了野狼跟前,用舌頭不斷地舔著朋友的屍體。
李斯特把槍口對準了老牛。它並不驚懼,平靜地抬起頭,默?地盯著他。他們對峙著,像二十三年前一樣,麵對著麵,眼對著眼。二十三年過去了,李斯特的眼中仍然充滿著仇恨和殺機,而這隻老牛,已經沒有了當年的野性,它眼中閃動著的,隻是仁慈平靜的目光。
人們屏住了呼吸,等待著另一聲槍響。然而五分鍾後,李斯特握槍的手無力地低垂了下去。少校在他冷酷的獨眼中,看到了恐懼和慌亂的眼神。他收起了槍,對少校說:“按軍人的標準安葬我的狗,善待這隻老牛。”說完他轉身默然地走開了。
李斯特在他當天的日記中寫到:從一隻牛的眼睛裏,我看到了上帝的光芒。三天後,比利時境內所有的戰俘營都接到了將軍簽發的命令:嚴格按日內瓦協定對待戰俘,禁止一切虐待和虐殺戰俘的行為。
戰後,第六集團軍的許多高級將領被比利時政府逮捕處決,而李斯特將軍因為保護戰俘的命令得到了比利時人民的諒解,他未被起訴,最後平靜地在西德安渡了晚年。比利時人光複祖國後,騎士再次獲得了軍隊的榮譽勳章,戰爭結束三年後,它安祥地在威蘇裏城去世,李斯特將軍,克魯伯少校,約瓦克上士,這些曾經彼此敵對廝殺的軍人們,都出現在它的葬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