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進入太深
“我得先喝點東西……”在昏暗的四周布置成大紅色，一道雪亮的光芒從牆壁上照射而出的，整體又有些偏藍的房間裏，****著上身的男人喃喃自語道。
他的麵前擺著一排整齊的牛奶瓶，無論大小包裝，還是裝入其中的牛奶，都完全一致。
男人用發紅的眼睛盯著這幾個牛奶瓶繼續喃喃自語：“等一下，如果牛奶變質了……牛奶已經壞了，我不應該用右手拿起牛奶……”
茫然、煩躁、恐懼的神色交替在他臉上浮現，身體微微顫抖著，內心深處似乎在進行了激烈的交戰，想要振作卻有振作不起來。再加上上半身那清晰的，還泛著紅色的傷疤，讓這種焦慮的、強烈的不安的感覺肆意擴散，任何一個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想要保住胳膊摩擦兩下。
“cut！”導演椅子上的斯科塞斯叫了出來，“休息五分鍾，再來一次。”
四周的人鬆了口氣，攝影棚裏這讓人煩悶的布置，加上演員那充滿負麵情緒卻又有著驚人感染力的表演，讓他們也都有些心浮氣躁，斯科塞斯讓他們休息也是有所考量的。隻是，當人們開始活動，嗡嗡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時，作為男主角的肖恩卻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而且肩頭明顯的上下起伏著。
“肖恩？你還好嗎，肖恩？”一個助理率先發現了這點，並出聲問道，並讓不少人都往那邊看去。
站在那裏****著上身的肖恩伸手在空中抓了下，也不知道是在表示沒事，還是在告訴他們別管他。
幾個人你看我看你，都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就連原本應該送毛巾過去的助理，也是如此。這種情況很快驚動了斯科塞斯，他以喊了停就和攝影師說了起來，根本沒有注意到肖恩的模樣，直到那個助理出聲了才發現了問題。
“怎麽了？”斯科塞斯一見站在那裏的肖恩，頓時挑了挑眉，作為經驗豐富的導演，他大致猜到發生什麽事了。
“過去叫一下他，不過小心。”他對拿著毛巾的那個助理如此說道。
得到明確的指使後，那個助理也就硬著頭皮走了過去，他們常年在各個片場奔波，經驗雖然不如斯科塞斯豐富，但這麽一會兒下來，到也明白可能發生了什麽。那個助理接近之後，小心伸手抓住肖恩肩膀輕輕搖晃了下，後者隨即擺了擺手，還咕噥了聲：“我沒事。”
助理以及聽到的人都不由自主鬆了口氣，然後將毛巾搭在他的肩膀上：“現在休息了，肖恩，我們等一會兒再來吧。”
肖恩擺著手，將腦袋抬高了一些，一臉的煩躁：“沒事，我就在這裏，讓我安靜一會兒。”
“這個……”助理為難的看了看左右，“我們還是過去吧，劇務他們要過來重新布置。”
“我說了！讓我在這裏安靜一會兒！”肖恩忽然怒吼了出來，發紅的眼睛也狠狠盯著對方，仿佛要吃人似的。
嚇了一跳的助理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而四周的人也都紛紛帶著驚愕的目光看了過來。
還好，如此幾秒鍾後，肖恩忽然用力搖了搖頭，捂住臉狠狠揉了下，隨即向他道歉：“抱歉，我隻是……抱歉……”
“你還好嗎，肖恩？”斯科塞斯這時走了過來。
“我很好，馬丁，我很好，”他重複的說道，“我隻是壓力有些大……所以剛才失態了……”
“真的嗎？”斯科塞斯很嚴肅的看著肖恩，“我認為你應該稍微休息一下，正好今天的拍攝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一些我還想要進行調整，你可以先回去——你不是還有事情要處理嗎？”
“不不不，馬丁，”肖恩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認為現在狀態正好，我們已經拍了好幾天，馬丁，雖然出了很多問題，但也有不小的收獲，為什麽不一鼓作氣將這段戲份完成呢？要知道，如果現在不抓緊的話，我很難再把握住這個角色的精髓！”
隻是，話雖如此，他眉宇間的疲憊卻分外明顯，隻是神色分外倔強。
斯科塞斯神色複雜的打量了下他，然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努力，肖恩，你也的確給了我很多的驚喜，正因為你表現得如此出色，所以我才會想要將這段戲份提前拍攝。但是，你也要明白，隻有保存好了自己，才能更完美的塑造角色，你現在的情況很糟糕，我毫不掩飾的這麽說，所以我命令回去休息！”
不得不說，作為經驗豐富的知名大導演，斯科塞斯很善於勸說，他看得出來肖恩處在什麽樣的狀態下，也看得出是什麽導致他這樣的，所以用的是“隻有休息才能塑造更完美的角色”當做勸說的理由，而不是“一個角色而已，不值得你這樣做”這種話。
說實話，他心裏其實也有些遺憾，肖恩的確給了他相當多的驚喜，花花公子的細節就不說了，在和裘德對戲時展現的那一段強迫症患者的細節，非常精彩，連他看了都覺得，休斯犯病時就應該是那個樣子。如果說最開始斯科塞斯還有一些迪卡普裏奧其實也可以如此的感覺，但在見識了肖恩豐富的，卻又知道適可而止的表情後，他發現自己之前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他做出了將休斯那段，最為煎熬的內心戲提前的決定。
大致內容是說，二戰結束後泛美航空想要徹底壟斷國際航路，於是利用休斯航空沒能交付給軍方的運輸機大做文章，想要將休斯一舉擊垮。
而這個時候，休斯的潔癖和強迫症已經越來越嚴重，尤其是在駕駛飛機出了問題，摔下來卻又大難不死之後更加的眼中，所以非常不喜歡出現在公眾麵前。
但偏偏和特裏普有瓜葛的參議院議員，發起調查委員會並要求休斯當麵接受谘詢，這對休斯來說，怎麽都沒法接受。
於是，巨大的壓力和不安全感，讓他將自己關在了公司的小屋當中，什麽人也不見，脫光了衣服，承受著來自內心的恐懼和煎熬。
這麽一段獨角戲，又沒有太多的台詞，表演的關鍵就在於演員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一般來說，盡管有些麻煩，隻要是經驗豐富的演員都勝任，不過想要演好，想要演出其中的精髓，就需要那就很難了。
在斯科塞斯看來，迪卡普裏奧雖然還算不錯，但他有個不好糾正的問題，那就是總喜歡用緊鎖眉頭來展現角色焦慮。這種方法用一次兩次沒關係，但總是這樣，不僅會被人批評，也會影響到對角色的詮釋。
但肖恩的橫空出世讓斯科塞斯大大驚訝了一番，因為在細節上的表現，他將許多一流的演員都甩在了身後，不少細節都有著點睛的作用。
斯科塞斯所不知道的是，肖恩一開始就喜歡鑽研細節，總是喜歡給角色設置很多用不上的細節，明格拉當初還告誡過他，過於沉溺細節隻會讓角色的形象變得破碎，要有針對性的設計細節。
也是因為明格拉這番教導，肖恩才慢慢改變了自己的表演方式，然後在不斷飾演不同的角色中，明白了要怎麽設計細節才能恰到好處。
除了這個，肖恩還非常的努力，當初自掏腰包拍攝短片就不說了，從斯科塞斯這裏要去的休斯資料，他都反複看了好多次，不少段落還能背出來，而且還根據休斯留下的錄音模仿說話聲，到最後幾乎聽不出他原來的口音。
光是這份敬業的心態，就足夠讓人稱讚了，更不用說從花花公子到強迫症患者那自然而然的融入，以及現在拍這段獨角戲時的大爆發。
德尼羅當年出演《憤怒的公牛》時，也就這個樣子了，於是斯科塞斯起了愛才之心，即使他很想趁著肖恩還處在焦慮的臨界點上將這段戲徹底完成，以免之後可能再也找不到這樣的狀態，但考慮到他承受的壓力，最終還是放棄了。
這十年來，斯科塞斯雖然也遇到不少肯努力的，或者天賦不錯的年輕人，但是天賦又好又肯為角色付出一切的，卻少之又少。
所以他果斷停止了拍攝——反正今天也已經差不多了——以及盡可能勸他休息，要是肖恩因為這個角色而耗盡自己的精力和才華，那就太得不償失了，這樣的演員一定會站在奧斯卡的舞台上大方光彩，而奧斯卡卻不一定會喜歡他的電影，哪怕他曾將德尼羅送上最佳男主角的寶座。
等他休息好了，或許會調整好狀態，然後更好的詮釋出現在的感覺。斯科塞斯如此安慰的想著。
如果肖恩能體會到對方這份苦心，也許會很感激，但此刻他依然還在角色當中掙紮著，依然還處在焦慮的情緒當中，所以什麽都不知道。不過本能的，他還是知道斯科塞斯的話是正確的，因此遲疑的慢慢走向自己的位置，而當他在助理的扶持下終於坐下來後，神色才算變得平穩了些，既然都坐下了，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回到片場中繼續的，所以多少算是出來了大半。
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因此當已經不再是他的助理，卻因為有事到攝影棚來看的桑德斯出現在麵前時，肖恩的第一句話是：“有大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