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監會審訊室,蘇乙再一次被提審。
他形容枯蒿,黑眼圈很重。
整整兩天,四十八個小時,他都沒怎麽睡過覺。
“蘇平,27號晚上六點半到七點五十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在金鍾鳳尾巷687號,羅傑的家中?”
“是。”蘇乙記不清自己已經是第幾百次回答這個問題了。
“根據羅傑的驗屍報告和現場的偵查檢驗報告,我們現在懷疑你有謀殺羅傑,並且偽造犯罪現場掩蓋罪行的嫌疑,蘇平,你有什麽好說的?”
“我沒有。”蘇乙機械地再一次道,“我去羅傑家裏谘詢有關劫匪的信息,問話期間羅傑獨癮發作,當著我的麵吸獨,我身為警務人員,立刻對他進行勸阻,沒想到他哮喘發作,我不知道他的哮喘藥在哪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裝病,實際上想要訛詐我,所以沒有輕舉妄動,我看到他倒在地上一直不動,我就直接走了。”
砰砰砰!
麵前的警官敲敲桌子,不耐煩道:“蘇平,你知不知道這個問題我問了你一百多遍?而你每次的答案連基本連一個字都不差!你在跟我背答案,把我當傻子嗎?”
蘇乙看著他平靜道:“那我背的一定是正確答案,對嗎林sir?”
“你以為你真的做得天衣無縫?”林sir再一次被蘇乙的態度激怒了,他猛地起身,身子前傾過來,怒視蘇乙,“哮喘藥在書櫃抽屜裏被發現,上麵的確隻有羅傑的指紋,但你怎麽解釋抽屜裏還有你的皮膚組織碎屑?”
“我拉開過那個抽屜,但是沒看到藥。”蘇乙道,“可能是那個時候,我的皮膚組織碎屑掉進了抽屜裏。”
“那麽大個哮喘噴霧你看不到?你眼睛瞎嗎?”林sir冷笑,“還有,你說謊也不打草稿嗎?你說你開過抽屜,那為什麽整個抽屜上都沒有提取到你的指紋?你在羅傑家裏呆了一個多小時,除了大門上,整間房子一個你的指紋都沒有!你敢說你沒有清理過犯罪現場?”
“林sir,你有證據嗎?”蘇乙問道。
林sir神色頓時一滯。
是啊,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他沒有任何證據表明,是蘇乙造成了羅傑的死亡。
驗屍報告明確指出,羅傑就是死於哮喘發作,誘因就是吸獨引起的。
但羅傑這種重度哮喘患者和癮君子,明知道自己身體狀況,怎麽可能會沒經驗到在吸獨的時候,把救命的哮喘藥放在書櫃抽屜裏?
而且到死他都沒往書櫃那邊走一步。
還有,蘇乙身為警察,眼看有人在自己麵前吸獨,卻沒有第一時間製止,接著這人哮喘發作,他也冷眼旁觀,甚至在對方死亡後,還呆了一會兒才離開房間。
任何一個有邏輯的人都能想到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但最大的問題就是,羅傑就是病死的,沒有任何證據表明蘇乙跟他的死有關。
什麽抽屜裏的皮膚組織碎屑,還有全屋沒有蘇乙的指紋,這些線索本身並不能證明任何問題。
林sir勉強讓自己冷靜,重新坐下來,把麵前的案宗翻過一頁,道:“蘇平,我知道你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沒人是傻子。你從羅傑那裏逼問出了曹楠的下落,你不想別人知道你要去找曹楠,所以你想殺他滅口。你知道羅傑有很嚴重的哮喘病,你就利用這一點,逼迫他當著你的麵吸獨,又故意搶走他的藥,導致羅傑死亡。”
“這就是事實,不管你承認不承認。”他看著蘇平,“身為警務人員卻知法犯法,你真是警隊的恥辱!”
蘇乙仿佛沒聽到他的辱罵,臉色依然平靜如水。
“林sir,你有證據嗎?”他說。
林sir臉皮抽搐了幾下,胸膛劇烈起伏幾下,然後長長吐出一口氣。
“你說你是27號晚上11點到曹楠位於屯門上花山9號的別墅。”林sir換了個問題,“那麽從你7點50分從羅傑家出來,到11點之間這三個小時零十分鍾的時間,你去了哪裏?”
“坐的士去了上花山,然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發呆。”蘇乙道。
“沒人的地方發呆?發了三個小時呆?”林sir冷笑,“你覺得我會信嗎?”
“這就是事實。”蘇乙道。
“你發呆的地方在哪兒?”林sir再問。
“不知道,我在發呆,沒注意在哪兒,但就是在上花山上。”蘇乙道。
“既然你找到了曹楠的藏身地點,你又懷疑他跟那天的解款車搶劫案有關,為什麽不叫同事支援?”林sir問道。
“因為我不確定羅傑是不是跟我說謊了,而且我因為趙sir和同事的死,的確想單獨行動,幹掉曹楠。”蘇乙道,“所以我心裏很掙紮,我猶豫了三個小時,才去了曹楠的別墅,我發現門大開著,但裏麵一個人都沒有。於是我就在別墅前麵的草坪那裏又發了一會兒呆,十一點半左右,呂sir他們就來了。”
“整件事,就是這樣。”蘇乙最後道,“我很慚愧我有過幹壞事的想法,但我沒有付諸行動。”
林sir看著蘇乙道:“你說的這些話,我連半個字都不信。蘇平,十分鍾後,就到48小時了,我隻能放了你。你覺得你從此就能逍遙法外了?”
“別做夢了!”他盯著蘇乙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會專門盯著你的,而且你在曹楠的別墅裏到底做過什麽,我也遲早會查出來!”
“我隻能祝你好運,林sir。”蘇乙對他說。
“不要太囂張。”林sir冷笑著指指他,“蘇平,我已經建議你們O記的蔡sir,先無限期暫停你的工作,在這件案子沒查清楚之前,你依然會被列為有重大殺人嫌疑的危險人物,你會收到一份為期十五天的禁令,在這期間,你不得離開港島,每三天都要向我報備你的行蹤,如果我這邊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我隨時都會抓你回來,到時候,就不是現在這麽簡單了!”
“能有多複雜?”蘇乙笑了笑,“林sir,我希望你能贏,真心的。但遺憾的是,我想不出你贏的理由。”
“這還真是讓人覺得悲哀。”蘇乙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