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們是朋友嗎
站在第四排練室門前，袁湶伸出手，又縮了回來。咬了咬嘴唇，正待扭頭離開，門忽然開了。
“我還道你不來，正想舉著大喇叭去宿舍樓下喊你。來的正好，進去吧，換好衣服喊我。”趙丹峰從門裏出來，把袁湶推進屋子，站在門外關上門，不給袁湶說話的機會。
女蟒，鳳冠，點翠頭麵。袁湶捂著嘴，看著屋裏那一個個行頭。用手指觸摸著那些七年中幾乎天天都會用到的東西，眼淚便墜了下來。對著鏡子，袁湶戴起一件件行頭。雖然沒有化妝盒，但能重新穿上這些東西，心裏滿滿都是感激。
等了許久，趙丹峰都沒聽著袁湶喊自己進去。越想越不對，拿出鑰匙，打開門，卻是看到站在鏡子前，哭的跟淚人似的袁湶。
“哭什麽？我想楊玉環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趙丹峰關上門，對著鏡子說道。
“我唱不出來。”袁湶擦了把眼淚，看著鏡子裏的趙丹峰說道。
“那我唱給你聽。”趙丹峰笑了。
袁湶扭頭看了趙丹峰一眼，“你騙人，你又沒學過。你那嗓音，唱什麽都夠嗆。”
“聽著。”趙丹峰也不在意，都被打擊慣了，臉皮越來越厚。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不要說誰是誰非感情錯與對，隻想夢裏與你再醉一回…”趙丹峰開口便唱，袁湶癟癟嘴，這家夥又騙人，根本不是唱本。
趙丹峰笑了笑，換了口氣，“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愛恨兩茫茫，問君何時戀。”
袁湶愣了楞，終於轉過身來，看向趙丹峰。
“**台倒影明月，誰知吾愛心中寒，醉在君王懷，夢回大唐愛…”趙丹峰一口氣沒換上來，卡住了。吐了吐舌頭，“唱不好，要不你來唱這段。”
袁湶沒說話，就這麽看著趙丹峰，看到趙丹峰都有些發毛的時候，忽然開口，“詞兒寫給我。”
“啊！”趙丹峰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獻寶似的從包裏掏出一張紙，“早準備好了。”
袁湶白了趙丹峰一眼，終於笑了出來，“你唱的什麽呀，難聽死了。”接過歌詞紙，“你再哼一次，我聽。”
趙丹峰嘻嘻笑著，厚著臉皮再唱了一次。袁湶跟著拍子，看著歌詞輕聲哼著。趙丹峰唱完，袁湶站起來，甩了甩袖子，開口便唱，“**台倒影明月，誰知吾愛心中寒，醉在君王懷，夢回大唐愛。”踏著碎步轉了一圈，走到趙丹峰麵前站定，左手挽袖，右手虛托，“陛下，再飲一杯吧。”
“許了愛妃。”趙丹峰笑著從袁湶手上一點，做了個仰頭便喝的動作，“好酒！酒美人更美！”
袁湶呼了口氣，合衣往地上一坐，“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就像還在學校的時候，跟師兄妹們打打鬧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現在你也可以啊。”趙丹峰看著袁湶質疑的眼神，指指自己，“對著我，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袁湶笑了起來，“我努力。”
“現在你閉上眼睛。”趙丹峰在袁荃眼前晃晃手，“閉上。”
“幹嘛啊。”袁湶說著，但還是閉上眼睛，睫毛一眨一眨的，明顯是在偷看。
趙丹峰也不以為意，從一旁拿出一個不大的盒子放在袁湶麵前，“現在睜開眼睛。”
袁湶早看見了，歪著腦袋看了看木頭盒子，“裏邊是什麽？”
“你猜？”趙丹峰笑的開心。
“猜不到。”袁湶一把搶過盒子，藏在身後，“哈哈，現在在我這裏。”
趙丹峰也不搶，“本來就送你的，拆開看看。”
“送我的？”袁湶不相信，但拆盒子還是要的，不然得好奇死。
打開盒子，發現裏邊裝著一個飯盒。“幹嘛送我一個飯盒？我有的。”
“把飯盒打開。”趙丹峰指指盒子。
袁湶拿出飯盒，打開一看，便發出一聲尖叫，“魚糕！是魚糕！真的是魚糕嗎？”
“當然是真的。”趙丹峰拿過一個吃起來，“味道很不錯哦，我找了很多家飯館才找到的。”
“哎呀，你不準吃了，都給我留下！”袁湶看趙丹峰還要拿，一巴掌拍掉伸來的黑手。
“行行，你吃你吃，全是你的。”趙丹峰挨著袁湶躺了下來，看著天花板，“想吃了，我再帶你去。等哪天我把賣歌的錢花完了，我就把這首歌也賣了，等著這首歌的錢也用完了，那我就學著做。”
“騙子…”許久，趙丹峰聽著一聲呢喃，向袁湶看去，隻感覺臉上一涼，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到嘴角，是鹹的。
“雖然她沒有說，但全班女生都知道胡婧很喜歡你。你沒發現女生們要跟你說話，都站在胡婧看的到的地方嗎？她是真的很喜歡你，有天上台詞課，我坐在她身邊，她的筆記本上全是你的詩。每次表演課，你知道她有多想跟你搭戲嗎？隻要叫到你的時候，她總會在常老師麵前坐的端端正正，希望常老師能看到她，點她的名字。你知道胡婧為了你不去參加春晚嗎？隻是因為她說她給你說過那是她最後一次正式演出。你知道梅亭給女生們都怎麽說嗎？說姑娘們都離趙丹峰遠點，除非胡婧不喜歡趙丹峰了，你們再去吧……”
趙丹峰就這麽聽袁湶說著，從大聲到小聲，最後到無聲的抽噎。天黑了，排練室裏卻沒有開燈，隻有透過窗戶的月光描繪出兩個朦朧的身影。
“魚糕好吃嗎？”
“好吃。”
又是一陣寂靜，“我們是朋友嗎？袁湶。”
一陣沉默之後，一個字劃過夜空。
“是。”
“那就不要擔心了，我們是朋友，朋友就該對朋友好，對著朋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趙丹峰坐了起來，一把搬過袁湶的肩膀，“你以前在學校裏也有好朋友吧，現在，我就是你的好朋友！”
“可以一起逛街那種？”袁湶嘴角輕輕揚起。
趙丹峰一腦袋黑線，咬咬牙，“是。”
“那好吧，好朋友。”袁湶一把摟住趙丹峰，哇一聲便哭了出來，“我想家了，趙丹峰，我想回家，我不想上了。我每天覺得天空都是灰的，她們都是那麽漂亮，每一個都那麽優秀，站在她們身邊，我就像個醜小鴨。我從來不演都市女性的角色，因為我覺得胡婧曾離她們演起來真的很像。我是不是很沒用，很沒出息，真的很差。”
“不會，你是最棒的。”趙丹峰拍著袁湶的背，“你們每一個都是那麽優秀，就像你說的，胡婧往那一站，就像一個模特，是個都市女孩。梅亭上學前就演過幾個角色，渾身散發著自信的氣質。曾離是女生裏形體最好的，即便是穿著五塊錢的地攤貨，也能穿出她的味道。即便是秦海露，刀馬旦出身的她有著你們都沒有的獨特韻味，一絲倔強和執著的男性化陽剛美。”
感覺袁湶逐漸安靜下來，趙丹峰笑了笑，“至於你，你知道有首歌叫《野百合也有春天》嗎？她們也許是玫瑰，是白蓮，是牡丹，是水仙。但你，就是那朵野百合。安安靜靜準備著綻放，等待著春風，等待著有人告訴你，你已經美成了女神。”
“真的嗎？”袁湶趴在趙丹峰肩頭，閉著眼，心裏安穩極了，嗅著衣服上一絲洗衣粉的味道，忽然很想知道趙丹峰用的什麽牌子洗衣粉，從來沒發現這味道這麽好聞。
“當然是真的，我說了我不騙你，騙你是小狗。”趙丹峰已經覺得腿有些麻了，咬咬牙，堅持著。
“好吧，我相信你。”
“對了，這一身楊貴妃的行頭覺得怎麽樣。”趙丹峰得意的問道。
“真好，你找誰借的。”袁湶一點起來的意思都沒有，反正是把自己全部重量都壓在趙丹峰身上，完全沒有累的意思。
“什麽找誰借的，我專門去買的好嗎？”趙丹峰得意的緊，“專門去戲曲學院那邊商店買的。”
“難怪你能把楊玉環的行頭買成虞姬，是不是一套裏邊還有把鴛鴦劍，老板說放錯了。”袁湶實在憋不住笑了，一頭埋在趙丹峰懷裏，笑起來，“我知道那家店，老板總會這樣，用他話說，那都是騙老外的。”
趙丹峰咬著牙，“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大王息怒！勸大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袁湶唱起了虞姬的詞兒，雖然趙丹峰是個京劇盲，但這幾天總還是了解了點，知道這句出自霸王別姬裏虞姬的念詞。
“愛恨就在一瞬間，舉杯對月情似天，愛恨兩茫茫，文君何時戀…”袁湶接著唱了起來，趙丹峰隻覺得聽此一次，真是此生無憾。忽然特別能理解項羽為什麽要自殺，男人負責征服世界，女人負責征服男人。一個女人在自己麵前這麽唱著，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真是寧負江山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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