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天空是一種蒼茫的青灰色。
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家——這個有真央和晨勳所在的地方,令我覺得很溫暖,雖然這個房子是租的……
昨天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讓我無比疲憊。我一夜沒有與他們聯係,他們一定很擔心我吧!
剛走到家門口,一輛熟悉的車子經過我身邊,然後急速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後,真央率先衝了出來。
“真央……”我愣愣地看著她,難道他們也是剛剛才回來嗎?
真央一把緊緊地將我抱住,力道那麽緊,指尖似乎都還在輕微地顫抖。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真央?”我疑惑地輕聲呼喚。
“Sara……”真央聲音嘶啞著製止我,說,“什麽也不要問,Sara。”
我將探究的目光投向真央身後的晨勳,他把車停好後,竟然像沒有看到我一樣徑直回了家。他行走的背影是那麽僵硬,好像不久前剛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怎麽了,難道他是在為宴會上皇洺翼說的話而糾結嗎?
可是真央為什麽也這樣沉默……
“好,我不問。我們進屋吧,外麵冷。”我拍了拍真央的背,安慰道。
很少看到真央露出脆弱的樣子,一直以來,她都是把最堅強的一麵擺在別人能看到的地方,但其實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
到了客廳裏,隻見晨勳在大口大口地喝水,一整瓶水就那樣直直地灌入口中,他似乎不要命了一般地喝著。
這麽渴嗎?平時他話那麽多的時候,也沒見他這麽渴過。
“晨勳,這樣會嗆到的。”我趕緊搶過水瓶。
“這樣喝比較爽而已。”晨勳似乎想避開我,視線一直閃躲著。
他說完,整個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氣氛變得很僵。而真央和晨勳像是在生悶氣一般,誰也不和誰說話。
“喂,你們倆不要像小孩子一樣生氣了就誰也不理誰好吧?”我努力想打破僵硬的氣氛。
但是他們倆隻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沒有任何其他反應。
平常一刻鍾不鬥嘴就是奇跡的兩個人今天居然誰也不理誰,這麽反常的表現讓我有些失措,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
氣氛變得更加凝重了。
“喂,晨勳,你一定是又說真央野蠻得像男人婆一樣沒人要,她才生你的氣吧?你可是男生,去跟真央道個歉吧!我們真央很寬容的哦!”
聽到我的話,他們兩個人的臉色緩了緩,但眉毛仍然糾結著。
“真央,難道是上次那個追求者還沒有死心,又來糾纏你了,放心,這次我一定會把鄰居家的狗都牽來。”
天啊,隻要說到真央的那些個追求者,她都會發飆的,這一次竟然一點表情都沒有,宴會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愣愣地看向晨勳,他的側臉隱在暗影裏,雖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有一種難言的哀傷從他的身上蔓延開來。
我寧願每天被晨勳聒噪的聲音吵著,也不想看到這樣安靜的晨勳。
好懷念以前,大家溫馨地笑著的時候。
“要不我們玩跳棋吧?”我做出最後一絲努力,提議道,“或者玩‘大富翁’也行。晨勳,你不是最喜歡玩‘大富翁’了嗎?上次真央讓你破產了,你不是說要報仇的嗎?正好,現在大家都沒事,我們玩一盤吧?”
“今天不想玩。”真央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還帶著一絲排斥感。
我的心緊縮成一團,覺得沮喪而絕望。
為什麽我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失去了笑容,我卻無能為力呢?
最後,我是不是連真央和晨勳也會失去?
心……好痛!
心髒不正常地亂跳著,似乎陷入了一種病態的瘋狂,似乎要將我所有的生命耗盡。
痛得要窒息了……
好難受……
“Sara,你怎麽了?”晨勳注意到我的異常,關心地開口。
真央也看到了我蒼白如紙的臉,趕緊坐到我身邊。
晨勳輕輕地將我摟在懷裏,真央握著我的手,兩人的臉上都滿是焦急。
“Sara,對不起,是我們讓你難過了嗎?”晨勳定定地看著我,滿臉的歉意。
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解釋道:“晨勳,宴會上的事……”
話說到這裏停頓下來,我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說下去。就在這時,晨勳握住我的手說:“我不會當真的,那小子真沒風度。”
那小子?
聽到他的話,我暗暗鬆了口氣,敢稱呼皇洺翼為“那小子”的人大概也隻有他吧。
晨勳輕柔地把我放下,真央上前來幫我蓋好毯子。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沒有剛才那麽凝重和憂傷了,我不禁對他們綻放開一個暖暖的笑容。
感覺又恢複到了以前相處融洽的樣子,我真的很滿足很開心。
“你要回房休息一下嗎?”晨勳細心地問。
我緊緊挽住真央的手臂,然後頭靠在晨勳的肩上,說:“就這樣吧,就這樣讓我依靠一下。”
我一直以為,我是他們生活的闖入者。就算沒有我,他們也一樣能過得很好,就算沒有他們,我也會以Sara的身份一個人生活下去。
可是,不是的。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們是我心中不可替代的人,我根本無法失去他們。
客廳的窗戶開著,微冷的風吹進來摩挲著窗簾。
溫暖的室內,氣氛安定而溫馨。
“再過不久,春天就要到了吧,那個時候櫻花就要開了。”我看著窗外,低聲輕歎。
“嗯!我們會一起看到‘櫻空之雪’的。”晨勳露出期待的神情。
真央露出一抹笑容,輕聲說:“美得無法形容的‘櫻空之雪’,讓我們一起等待吧。”
聽著他們的話,我的眼前模糊起來。在淡淡的如白霧一般的世界裏,我似乎看到了紛紛揚揚似雪的花瓣,帶著些微涼意的觸感,落在我們的身上。
讓人分不清是花瓣還是初雪。
帶著期待與驚歎,我漸漸失去了意識,深陷在了那片美得讓人驚歎的世界。
“起來!快點起來!”
朦朧中,我感覺到有人在用力地搖著我的肩膀,然後整個身體下滑,頭撞在了一塊硬硬的東西上。
啊——
好痛!
我迷迷蒙蒙地睜開眼,發現頭碰到的是木桌,對了,昨天我和晨勳他們就在客廳睡著了。可是,就算客廳裏有我、晨勳還有真央,那也隻有三個人,為什麽眼前出現了這麽多人影。
嗯?這是什麽狀況?
家裏什麽時候被人撬開,來了這批穿西裝的人?
他們難道要綁架嗎?腦袋裏閃過這個念頭時,我被嚇得瞬間清醒了!
“你們……你們是誰?”我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情形,有些不敢相信。
晨勳被兩個高大強壯的黑衣男人控製著,動彈不得。真央護在我的麵前,冷眼看著麵前這群來路不明的人。
“你們到底是誰?”我從最開始的驚恐中回過神來,“為什麽私闖民宅?再不出去,我就報警了!”
“丫頭,你膽子還挺大的嘛!”一個似乎是老大的男人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著我。
“你們想幹什麽?”我緊緊地握著真央的手,強作鎮定地問。
“哈哈!真是好笑。是要告我們私闖民宅嗎?那你盡管去告吧!你連我們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吧?你怎麽去告?”那個男人滿臉不屑地笑。
真央被氣得渾身發抖,猛地站起來,指著跟我們說話的男人說:“你們從哪裏來回哪裏去,不然我馬上報警!還有,把晨勳放開!”
晨勳被死死地按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格外凝重。
“小妹妹們,我們來不是為了做什麽壞事,我隻是想把我的弟弟帶回去而已。”
弟弟?
黑衣男人的話讓我和真央愣住了。
“我不會回去的!”聽到黑衣男人要帶自己回去,晨勳大聲抗議。
黑衣男人的眼裏閃過一道精光,他走到晨勳麵前,語氣和緩地說:“弟弟,你不要再固執了。作為家族的一員,你有責任要去為家族效力。現在也該是你回去的時候了,至於你敗光那價值五億的公司的事,現在也沒有人再說什麽了。大家隻希望你能夠回去。”
“哼!”晨勳的臉上又浮現出玩世不恭的笑,說,“大家都希望我回去是嗎?你們不怕我再敗光五億嗎?”
黑衣人被晨勳的話徹底激怒了,語氣不再和緩,幾乎是咆哮著吼道:“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會帶你回去!你不回去是因為這兩個小丫頭吧?想不到你學會隨意交女朋友了!你這樣混亂的私生活,是想要把哥哥我氣死嗎?”
“她們是我的朋友!”晨勳見他哥哥把矛頭指向我和真央,也忍不住生氣了,“我的私生活混亂不混亂,你沒有資格來評論吧!並且,我不像爸爸那麽濫情。我喜歡的人,始終隻有一個,那就是Sara。”
晨勳的話讓我微微一愣。在皇洺翼的生日宴會上,他擋在我麵前說我是他女朋友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幫我的成分為多。
可是現在,聽到他的話,我真的感覺到了一種再真摯不過的情感。
我不禁有些感動,晨勳,為了我,你實在付出太多……
而心已死的我,卻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報答。
“你……你就是因為這個丫頭而不肯回家嗎?”晨勳的哥哥看到他對我深情的注視,馬上猜到我就是晨勳口中的Sara。
“我回不回家跟喜不喜歡她沒關係!”晨勳注意到他哥哥對我流露出不善的神情,緊張地大吼。
啪——
晨勳的話音剛落,黑衣人便以極快的速度製住了真央。晨勳的哥哥走到我麵前,揚手狠狠朝我扇來。我沒有料到他會出手,被打得重重地倒在沙發上,臉火辣辣地燒起來。
“Sara!”
“Sara!”
晨勳和真央都激動地大叫。
“礙事的Sara小姐,這隻是一次小小的警告,我希望你可以即刻離開我弟弟,回到你原本該待的地方去。”
晨勳哥哥陰冷地對我說完警告的話,轉過身對晨勳露出一抹警告的笑容:“而你,我親愛的弟弟,你必須回到你以前的生活。”
那笑容,危險而殘忍……
我看著不斷掙紮的晨勳和真央,心裏揪痛著。又是因為我嗎?因為我,晨勳不肯回到自己的家族,而導致現在這個局麵的發生?
是我拖累了晨勳嗎?
如果是這樣,我寧願遠離他們……
我壓抑住悲哀的情緒,忍住不看他們一眼,神情淡然地朝門口走去。
至少,不能讓自己成為他們的拖累……
“Sara!不要走!”晨勳急急地呼喚著。
“Sara……”真央掙紮的聲音不斷傳來。
我握住手掌,努力壓抑著想要轉身的欲望。
我怎麽能回到你們身邊?你們為了我來到這裏,默默地守護著我,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你們的處境。
剩下來的日子就讓我一個人度過吧,我不想你們受到更大的傷害……
就這樣的離別比較好……
我走出家門,走在無人的街道上。
夜風冷冷地吹過,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劃過我的臉頰,割裂般地疼。
我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呼吸多長時間。
我隻是想要找一個小小的角落,蜷縮其中,能夠得到想要的溫暖,沒有任何負擔。
皇洺翼冰冷的恨意,讓我的心撕裂一般地痛。而晨勳溫暖的愛意,讓我的心仿佛被壓上了重重的石塊,窒息般難受。
所以,我想找到一個沒有恨也沒有愛的角落,可以讓我暫時躲避,自己給自己擁抱。
不知道走了多久,雙腿因為冰冷失去了知覺,我蹲在一個房子間的縫隙裏,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就這樣,我保持著擁抱自己的姿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待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覺得自己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Sara!”
晨勳焦急的呼喊聲把我從漫無目的的發呆中驚醒。
是他來找我了嗎?
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為什麽要那麽執著?
我捂住耳朵,把晨勳焦急的呼喚聲隔絕於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晨勳的聲音終於漸漸消失。
我放心地放下手,內心卻忽然有了小小的失落感。
好奇怪。難道我還存在著期待嗎?
就在我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Sara,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抬起頭,映入我瞳眸的是晨勳那雙深情晶亮的眸子。
他彎下腰,溫柔地抱起我,輕聲說:“我們回家。”
回家?
我瞬時感動得想要落下淚來。原來,我是這麽依戀晨勳懷抱的溫暖。
晨勳一路抱著我,就像第一次在空**的大街抱起我,把我撿回家一樣,在我的心裏注入了一股暖流。溫暖的感覺注入體內,隨著血液流動溫暖了我的全身。
謝謝你,晨勳。謝謝你在我最受傷最狼狽的時候給了我一個溫暖的懷抱。謝謝你在我最孤單最無助的時候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
但是,對不起。
不久以後我還是要離開你了,真的對不起。
其實我很想好好地在我們的家裏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晨勳,兩年前……”這一刻我是多麽想要告訴晨勳我的全部,我怎麽能對他隱瞞,對這個賦予了我新生命的人。
晨勳抱著我,嘴角的笑容裏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和心疼:“Sara,真央已經告訴我了。”
我微微一愣。看來在宴會之後,真央把我和皇洺翼之間的事情告訴晨勳了,那他的情緒低落是因為這件事嗎?
“對不起。”我低低地輕聲說。
太多太多的對不起。
無法一一言明。
“不用說對不起。”晨勳用無比輕柔的聲音說,“Sara,我會陪你看最美的‘櫻空之雪’。”
自從我們學校和容川學院聯誼後,作為交流生的我經常會被學校派到容川學院做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其實並不是非我去不可,可是不管我怎麽拒絕,不管我怎麽跟校長說我不想去容川學院,校長都是麵無表情地駁回我的抗議,一定要指派我去。
我知道,這都是皇洺翼安排的。
這就是他的遊戲。
想要報複我,將我完全毀滅的遊戲。
我無法拒絕,隻能順從地等待著他將我毀滅的那一刻。
這天,我又被指派去容川學院的話劇社送道具。當我皺著眉抱著一大袋服裝道具往學校外走時,迎麵碰到了真央。
“Sara,你去幹嗎啊?怎麽抱這麽一大包東西?”真央很自然地伸出手準備幫我拿東西。
我往後縮了縮,說:“不用了,我自己拿就行了。我們學校上次排演話劇,向容川學院的話劇社借了一些服裝道具,老師讓我還回去。”
“他們怎麽這麽狠心,居然讓你一個人提著這麽多東西去容川學院。”真央看著我抱著的巨大的袋子,心疼地為我抱不平,“我幫你拿過去吧。”
“真央。”我搖了搖頭,對她笑著說,“我可以的。這些東西對我來說,很輕鬆的。”
說完,我不顧勸阻,抱著服裝道具往校外走去,留下一臉擔心的真央。
當我喘著氣抱著一大包衣服道具趕到容川學院的話劇社時,竟然看到了美萱。
穿著紫色連衣短裙的她,海藻般的長發隨意地落下,像一隻慵懶而性感的小貓。她踩著五寸高的高跟鞋風情萬種地站在話劇社外和一個短發女生熱絡地聊著天。
我平緩了一下呼吸,然後走上前,禮貌地問:“請問,你們誰是話劇社社員?”
“是你?”美萱看到送服裝道具的人是我,臉上馬上露出了不悅的表情。
“你認識她?”短發女生從美萱不悅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什麽端倪。
美萱輕蔑地瞟了我一眼,用嗲嗲的聲音說:“認識,怎麽不認識!她可是皇洺翼的前女友哦,隻是不知道後來為了什麽,又搭上了皇洺羽,最後被皇洺翼拋棄了。”
“那個腳踏兩隻船的女人就是她?”短發女生的臉上也馬上露出了鄙視的神情。
懷抱裏的服裝道具很重,在烈日的照射下,我有些恍惚。
打扮得美麗異常的美萱在我的眼裏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模糊成記憶中的一個黑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對於美萱的刻意中傷與汙蔑,我充耳不聞,隻想要快點把東西還回去。
我的手,真的很酸啊!
“請問你們誰是話劇社社員?”我再一次有禮貌地問。
“我是。”短發女生不耐煩地回答,她見我對她和美萱的挑釁完全沒有反應,不禁有些惱怒。
“你好,我是來還上次我們學校向你們話劇社借的服裝道具的。來之前已經跟你們負責保管道具的同學通過電話了,她讓我把東西送到這裏來。”
我把懷中碩大的包袱遞給短發女生。
誰知她沒有伸手來接,而是轉身朝話劇社社團教室裏走去,邊走邊說:“你抱著東西跟我進來吧!我要清點一下。對於曾經腳踏兩隻船的人,我可不怎麽放心。”
“是啊!”美萱得意地附和著,也跟著短發女生走進了話劇社。
呼……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手酸痛得好像要斷掉了。
再堅持一會兒吧!清點完了就好了。
嘩啦——
短發女生接過我手中的包袱後,忽然手一鬆,包袱重重地掉到地上,衣服和道具散落一地。
我們都愣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美萱,她指著我,用刺耳的聲音尖叫道:“啊!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沒看到別人還沒接嗎?你就鬆手!衣服倒不會摔壞,頂多弄髒一點,但那些道具怎麽辦?”
“呀!那個青花瓷瓶摔碎了!”短發女生也跟著反應過來,尖聲喊道。
兩道尖利的聲音先後刺入我的耳朵裏,我微微皺了皺眉。
明明就是短發女生沒拿穩,她們還惡人先告狀,把所有的事情都賴到我的身上。
“不是我。”我看著眼前兩人做作的表演,平靜地說。
“不是你?”短發女生瞪著眼,尖聲叫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
“是誰,誰心裏應該清楚吧。”我淡淡地說。
“誰心裏清楚?我看你是想逃避責任吧!我和美萱都看見了是你提前鬆手才把包袱弄掉的!這個青花瓷瓶可是我們社長最喜歡的一件裝飾品,很貴的!”
短發女生一口咬定是我的責任。
美萱嫵媚地笑了一下,嗲聲嗲氣地對短發女生說:“是啊!我們都看見是她把包袱掉在地上的。原來有些人不光對愛情不忠誠,就連平常這些小事也喜歡撒謊哦!”
看著美萱的笑容,聽著她顛倒黑白中傷我的話語,我隻覺得悲哀。
褪去所謂的友情的外衣,她對我隻剩下了**裸的欺騙、利用和傷害。
現場隻有我們三個人,我知道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於是指著地上青花瓷瓶的碎片問短發女生:“這個已經打碎了,要怎麽辦?”
“怎麽辦?賠啊!你還想逃避責任嗎?”短發女生斜眼看了我一眼。
“好,賠多少錢?”
短發女生見我如此爽快,禁不住得意地笑起來。
美萱迅速湊到短發女生的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麽,短發女生聽得直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這個瓶子可是我們社長淘了很久才淘到的,具體要多少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這個瓶子肯定是找不到一模一樣的第二個了。這樣吧,你看這些衣服道具都掉在地上了,一地狼藉的成什麽樣子!你先把這些都整理好,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收集起來,然後我們再談賠償問題吧!”
我知道,如果我拒絕的話,眼前的兩個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算了,不想和她們再糾纏。我慢慢地蹲下身體,準備撿地上的瓷片。
“Sara,不要撿!”
真央突然闖進來,一把拉起我,不準我去收拾地上淩亂的衣服和道具。
“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短發女生見真央闖進來破壞了她們惡整我的計劃,臉色立馬變黑了。
“關你什麽事!”真央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牽著我的手就準備帶我走。
“等等。”美萱不甘心地攔在我們麵前,故意為難我,“你把青花瓷瓶打碎的賬還沒算清呢!”
“要怎麽賠?”真央不耐煩地看著美萱。
“怎麽賠?還沒想好哦。隻是請你身邊的這位肇事者先把這一地的碎瓷片打掃了!”美萱的眼裏射出兩道利光。
“不打掃又怎樣?”真央很看不慣美萱挑釁的樣子,直接和美萱杠上了。
“算了,真央。”我拉了拉真央的衣角,示意她要冷靜。
美萱看了我一眼,嘲諷地笑了:“看,還是Sara懂事。難怪勾引了皇洺翼之後又能和皇洺羽勾搭上。真是有本事啊!”
“美萱,跟那種虛偽的女生廢話什麽?讓她快點打掃好了!”短發女生在一旁煽風點火。
真央牽著我的手,握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我害怕她又為了我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而弄得無法收場,趕緊把她拉到身後,謹防她一時衝動又動手打人。
我站在真央和美萱之間。
她們一個是我現在最重要的朋友,無論何時,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選擇站在我的前麵保護我;一個是我曾經最要好的朋友,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份友情就已經被欺騙、利用所取代。
空氣一點點緊繃起來,似乎稍一碰觸就會爆炸。
風從半開著的窗戶灌進來。
美萱隨意散落的頭發被風微微吹起,劃過她性感的嘴唇。
她露出一抹妖嬈的微笑。
突然,美萱的櫻唇輕啟,笑容也變得溫柔:“洺羽,你怎麽來了?”
皇洺羽?
我的身體微微一震,轉過頭去。
果然。
挺拔的身材,精美絕倫的五官,隨風輕揚著的散發著幽藍光澤的頭發,看到我的時候,眼裏是深深的歉意……
還有……
還有一些不明所以的情緒。
“發生什麽事了?”柔和的聲音從薄薄的嘴唇流瀉而出。
美萱收起眼裏的利光,柔媚地笑著回答:“洺羽,你的身體完全好了嗎?今天怎麽來學校了?”
“我已經完全好了。美萱,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事啦。隻是剛剛Sara來還道具的時候,不小心把話劇社社長最喜歡的青花瓷瓶打碎了,我們在商量賠償的問題。”美萱討好地笑著。
“是這個嗎?”皇洺羽指著地上的碎片,問。
“是的。這可是我們社長最喜歡也是最貴重的東西,竟然被她打碎了!”美萱還沒有答話,短發女生就邀功似的搶著回答。
皇洺羽的眼底忽地閃過一絲冷冽。
但隻一瞬,他的眼底又恢複了他特有的柔和。
那樣冷冽的眼神,雖然隻有一瞬,卻足以讓人如墜冰窖。
那一瞬的眼神……
完全不像是溫和懦弱的皇洺羽。
隻有那個人,隻有他才會擁有如此冷冽的氣場。
隻有他……
隻有皇洺翼。
“Sara,你怎麽了?”真央搖了搖我。
我回過神,發現自己剛剛一直在盯著皇洺羽。
我馬上收回眼光,垂著眼向皇洺羽道歉:“對不起,剛剛失禮了!”
“沒事。”皇洺羽的臉上掛著柔和的微笑,就像清晨灑在**的陽光一般輕柔而美好。
“這個青花瓷瓶我家裏收藏了一個。如果可以,我代替Sara賠給你們社長吧。”皇洺羽輕描淡寫地說。
然而,不管是美萱和那個短發女生,還是我和真央,都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他。
“怎麽了?我不能代替Sara賠償嗎?”皇洺羽看見我們一個個都是驚訝無比的樣子,有些不確定地問。
“不,不,當然可以,隻是……”短發女生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她求助地看向美萱。
美萱接過話頭,問:“皇洺羽,你為什麽要幫她賠償?”
是啊!皇洺羽為什麽要幫我賠償?
眼前神情溫柔、態度謙和的皇洺羽似乎和平常的他有些不同。
雖然是溫順謙和的,但是處事卻比以前從容果斷得多。
看著他,我的心裏竟然會不由自主地緊張。
好奇怪的感覺。
似乎隻有看到皇洺翼的時候,我才會這樣緊張、無措。
“怎麽?不可以嗎?”皇洺羽眯著眼睛微笑著反問。
“可以是可以,隻是你為什麽要幫她賠償?”美萱似乎有些不甘心就這樣讓我逃脫她的惡整。
“我落海的那天,是Sara救了我,就當成是感謝不行嗎?”皇洺羽嘴角一直掛著柔和的笑,但是語氣卻隱隱透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
美萱不再追問,呆呆地看著皇洺羽,眼神漸漸變得迷惑。
皇洺羽把目光轉到我身上,朝我微微躬身,說:“Sara,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是那些漁民救了你,不是我。”我的聲音沒有絲毫起伏,“應該是我向你說謝謝才對。”
“關於那天的事,我還有些問題想問你,能跟你單獨聊聊嗎?”皇洺羽定定地看著我,溫柔的眼神下麵似乎隱藏著洶湧的暗流。
我想要拒絕,可不知為什麽,說出口的卻是:“好。”
“Sara!”真央拉住我,擔心地看著我,說,“不要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嗬嗬。”皇洺羽看著真央,輕笑著解釋,“我從醫院醒來後,關於落海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太清了。我隻是想單獨向Sara道謝,問她一些關於我那天落海的事情,這樣你也不放心嗎?”
“對,不放心。”真央冷淡地看著皇洺羽。
皇洺羽沒有再說話,他溫柔地看著我,等待著我的決定。
不要去。
不要去……
一個聲音在我心底不斷呐喊著,阻止著我單獨和皇洺羽相處。
“我不去”這幾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了,然而我最後說出來的卻還是:“好,我跟你去單獨聊聊。”
“Sara!”真央不解地看著我。
我輕輕地握了握真央的手,朝她淡然一笑:“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我跟著皇洺羽走在容川學院的林蔭道上。
陽光穿過枝葉間的縫隙絲絲縷縷地灑下來,一地金色的星星點點。
鳥兒在枝丫歡快地歌唱。
而我和皇洺羽卻是一路的沉默。
不知不覺,我們竟走到了我曾經和皇洺翼一起走過無數次的櫻花園。我們在最大的那棵櫻花樹下站定。
還沒有到櫻花盛開的季節,一眼望去,滿目暗淡的灰色。
“Sara,雖然你執意說是漁民救了我,但我還是要感謝你。謝謝你那麽晚還要出來找我。”
皇洺羽看著我,眼裏滿是感激。
“不用謝。”我淡淡地看了皇洺羽一眼。
眉眼間溫柔如水,卻全然不見了往日的怯懦。
我仔細地朝他的眼睛看過去——
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睛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然而在那柔和的表層之下,如黑洞般懾人的氣息在隱隱湧動,似乎就要衝破表麵的溫柔。
果然!
我心裏一驚,表麵上卻不動聲色。
眼前俊美絕倫的男生似乎沒有發現我內心的波動。
他的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繼續和我聊著那天他落水後的事情。他忽然問我:“Sara,那天你在醫院裏說你喜歡的人其實一直是我,對我哥,你隻是一直被動地接受他的愛,這些話……都是真的嗎?”
似乎很期待我的答案,他溫柔又似乎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我冷冷地笑了。
沒有回答。
隻是安靜地看著眼前溫柔無比的“皇洺羽”,安靜地看著他,一動不動,仿佛要將他看穿。
我灼灼的注視讓“皇洺羽”有些不安,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嘴角噙著的溫柔笑意也在我的目光下越來越淡,越來越僵硬……
“Sara,你怎麽不說話。”他忍不住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你沒聽清我的問題嗎?那天你在醫院說你喜歡的人是我,是真的嗎?”
他就那樣專注而直接地盯著我。
雖然依然在溫柔地笑著,眼裏卻沒有一點溫柔的笑意。
掛在他臉上的那抹溫柔,就像一層薄霧般,風一吹,便完全消散,露出原本的神色。
那麽冷漠……那麽高高在上……那麽俊美倨傲……
皇洺翼。
你還想裝多久?
我不禁失望地笑了,冷淡地看著眼前的人說:“皇洺翼,你不要再裝了。”
在我麵前溫柔笑著的人的神色一點點變得冰冷。
終於,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絲溫柔的痕跡,嘴角浮起一抹不可一世的嘲諷的笑。他眼神飄忽地看著我說:“嗬嗬,你什麽時候認出來的?”
“什麽時候認出來的重要嗎?”我的心一點一點地下沉,失望的情緒愈加濃烈,“你為什麽要扮成皇洺羽?這樣的遊戲很好玩嗎?皇洺羽是你的親弟弟!你居然如此地不信任他。”
“信任?”皇洺翼冷冷地笑著,微眯的眼中透露出危險的氣息,“我的信任早在兩年前你們欺騙我的時候就消失了。我給過你信任,結果怎樣呢?況且,皇洺羽是我的弟弟又怎樣?他也就隻有這樣的價值。但好像你偏偏就喜歡這樣的他!”
“是,我就是喜歡那樣的他。”看著眼前有些失控的皇洺翼,我平靜地說。
既然在醫院裏麵對著皇洺羽時我已經做出了那樣的決定,那麽此刻的我隻能將謊言繼續維係下去。
我想起兩年前,曾在這片櫻花林裏對皇洺翼說——
櫻花林並沒有變,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它們都是原來的樣子,並沒有想要騙誰。會讓我們喜歡或害怕的,其實隻是我們眼中它們的樣子。
就像現在的我,也許從未改變,但是在皇洺翼的眼中,卻已經變成了他厭惡得恨不得讓我立刻消失的樣子。
皇洺翼,也許我真的消失了,你的恨意就會煙消雲散了。
可是我在消失前,還是想再看一看這漫天的“櫻空之雪”。
因為隻有它們,才能令我不再畏懼隨後即將到來的無盡黑夜……
我平靜地看著皇洺翼,埋藏在心底的傷口卻被皇洺翼受傷的神色嘩地撕裂開,血肉模糊,痛得無以複加。
我緊緊地攥著拳頭,努力支撐著自己不要後退,更不要倒下。
此時的皇洺翼已經變成了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獅子,他猛地上前一步,捏住我的肩膀,然後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我——
那麽深,那麽深的吻。
痛苦,傷心,絕望,痛恨。
所有的感情都聚集在這個熱烈但卻沒有絲毫溫度的吻裏。
似乎連心都是冰冷的。
心好痛。
好像,快要無法呼吸了。
但是,我沒有反抗。
隻是任由皇洺翼絕望而痛恨地吻著我。
他的唇在我的唇上繾綣纏綿,卻感受不到一絲愛情的存在。
所感受到的,隻有恨!
撕心裂肺,萬劫不複的恨。
終於,皇洺翼鬆開了我,傷痛和深深的恨意在他的眼裏慢慢聚集。
我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你為什麽不反抗?”皇洺翼冷冷地問。
我站直身體,努力平複著急促的呼吸,不帶絲毫感情地回答:“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隻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不會拒絕。就以此作為對你造成傷害的補償吧!”
“你說什麽?”皇洺翼死死地抓著我的胳膊,眼裏的怒火熊熊地燃燒,“我不允許你這樣說!”
他眼裏刻骨的恨意和熊熊燃燒的怒火灼傷了我。
我不忍再看。
或許,我真的不應該再回來吧!
兩年前離開後,就應該永遠地離開,永遠地不要再碰觸這段傷痛的記憶。
如果我沒有選擇再回來,皇洺翼就不會再陷入到那種充滿恨意的痛苦輪回中!
然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所有的傷痛也會漸漸淡去。
他會和穆莎在一起……獲得幸福。
“嗬嗬……”我蒼涼地笑起來,對著略有些愣神的他問道,“你為什麽這麽憤怒?難道說你這麽憤怒,是因為還喜歡著我嗎?”
皇洺翼,最深重的恨源自於最深切的愛,你既已經不愛我,便不應該再繼續這樣充滿恨意地活下去。
你應該看清這一切,然後,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可是,皇洺翼卻意外地沉默了。一瞬間,氣氛突然變得曖昧難明。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反駁?
難道……
我的心因為腦中的猜測,突然顫了顫……
好痛!
心髒處那種讓人生不如死的疼痛再次發作起來,我緊緊按壓著心髒,努力不讓皇洺翼看出任何異常。
自從兩年前遭遇那一係列的變故之後,我的心髒就會常常這樣不正常地疼痛。剛開始,一個月隻發作一兩次,我以為隻是因為無意間想到過去,悲傷難過而已。可是後來發作時間漸漸變成一個星期一兩次,甚至有一次疼痛難忍,倒在街上被人送進了醫院,我才知道我是生了病,而且沒有任何治愈的可能,最多堅持到來年春天。
為了在進入永夜之前再看一次令我不再懼怕黑暗的“櫻空之雪”,我回到了這個城市。但是我知道如果真央和晨勳知道真相,他們一定會很難過,一定會想盡辦法讓我待在醫院裏,讓我生存下來。
我不想讓他們傷心,不想剩下的日子待在空洞的醫院裏,所以瞞著他們,轉學到了這裏。但是想不到回到這裏以後,心髒的疼痛卻發作得更頻繁了。
不行……
還不行……
額頭開始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我的意識因為難忍的疼痛而變得模糊。
這樣下去……
這樣下去……
“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到‘櫻空之雪’出現了……”我輕輕地呢喃出聲。
腦海中再次出現了在夢中無數次邂逅的盛大美景。
美得讓人屏息,美得讓人可以沒有任何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
我抿緊唇微微笑起來,看來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但一定要堅持住,為了那美得無法形容的“櫻空之雪”……
和不讓我的生命即將終結這件事讓晨勳和真央知道,還有眼前的他——
皇洺翼。
空氣仿佛被我身上蔓延的哀傷凝固住了,皇洺翼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困惑的微光。無數記憶的碎片幻化成櫻花的花瓣,在我們之間紛紛揚揚落下。
微涼的觸感,如初雪……
雪會融化,但這些記憶裏的愛與仇恨也許永遠不會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