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異地戀,就這樣開始了。
北京是全國人才庫聚集地,強者如雲,紀修資曆雖淺,但老師很看重他這個天才型選手,對他寄予了厚望,讓紀修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顧奈看過他的每日行程表。
兩個字作評:變態。
他連幾點喝水都專門在表格中列了項,每天與她打電話的時間也根據她的課表做了十分詳細的規劃。
假如當天有另外的急事,他甚至會提前三小時通知她。
搞得邵鴿也跟著取笑她:“我覺得你可以專門寫本書,書名就叫《我和我的強迫症男友的異地戀生活》。”
顧奈心想,可不嘛,他的人生規劃如此嚴謹,搞得她像個破壞狂一樣。
真是的。
不過,誰都看得出來紀修很忙很忙。
要不是天生能熬夜,這麽緊張的生活三天就能讓人崩潰。
衛揚不經意吐露:“那還不是為了每周都能飛回來陪你,你這個小丫頭哪知道他為此和導師做了多少工作?”
少藍高舉平底鍋,強壓把鍋底拍在他臉上的衝動,“你存心想把人家弄哭是嗎?”
話音剛落,顧奈已經哭了。
少藍無語凝噎,隻好把衛揚先揍一頓再說。
異地戀的第四周,紀修回來了。
“奶奶是不是……給你吃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紀修開著床頭燈,正靠在床頭看書,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沒有。”
顧奈氣喘籲籲,指控:“你還說奶奶沒給你補身體,明明,明明……”
紀修重新端起他的大部頭翻到原先在讀的那頁,老神在在:“明明什麽,嗯?”
顧奈氣苦不已,軟趴趴的手從他腰間滑落:“你腿都比原來粗了兩圈!”
紀修嗤笑,“那是上下班騎自行車練出來的。”
他不喜歡去健身房和遊泳館,前者臭,後者嘛,故意落水等他去救的女孩子簡直不要太多。
以北京的車況而言,騎車是個不錯的通勤方式,剛好也滿足了他的健身需求。
而且北京幹燥少雨,除了冷點,他非常享受一個人騎車的感覺。
遇上好看的風景,他也會停下來拍照發給在南方的女友。
唉,男朋友體力太好也是個問題。
顧奈沮喪地嘀咕:“不準你再練啦!腿再粗我給你做的褲子就要穿不上了。”
奶奶來電話了。
十分鍾的通話結束,顧奈已經在他懷裏再度睡著了。
紀修丟開屏幕暗去的手機,將軟綿綿的她擺弄成舒服的睡姿,自己也窩了過去。
看著她的睡顏,紀修想起第一次在車站見她的模樣。
她的頭發在陽光下散發著綢緞般華美的光澤,一張犢羊般純潔的臉上,嵌著寶石般漂亮的眼睛。
他習眼科,見過世間無數眼睛。
渾濁的、膽怯的、幹淨的、陰暗的、麻木的,熱情的……
沒有一雙能與她媲美。
他為此屏息了三秒,繼而在焦臭和悶熱的空氣中,聞到了她身上獨特的馨香。
從那以後,他的意誌就脆弱得像剛破土的薔薇嫩芽。
命運包裹了一份巨大的禮物,生生將他砸暈,自此,他穿越那些繁花盛景,走進了一片靜得沒有邊際的雪地。
雪地上站著一個叫顧奈的女生。
他開啟的這場令人眩暈的戀愛,有時揪心,有時又很愜意,但他知道他的生活已經回不到從前。
他現在的生活,即便每天都很普通,可一推窗就有詩。
這些詩歌與他從前積攢的審美哲學達成驚人的一致,他的自由逐漸死亡,光亮的黑色大理石碑上是他離群索居的倒影。
他以為,他已然收獲了全世界最美的東西,此生不必再沾蜜糖。
他俯身在她耳邊吐露心聲,熱氣讓顧奈動了動,她含糊地應了聲,不以為意地再度睡去。
他親親她的額頭,眼簾微闔。
願花朵在夢中將你簇擁,我的公主。
這樣的時光持續到學期末,顧奈特意延遲了回思明州的機票,安排好行程與紀修一塊回春光鎮看奶奶。
怕他開車太累,二人依舊選擇乘坐大巴。
隻不過這回,車票是她買的。
“唉,我的賣房款又少了一些。”她唉聲歎氣。
提著貓書包和行李的紀修一陣無語,這個梗恐怕這輩子都過不去了。
怕他在車上睡飽了晚上又來鬧她,顧奈有意拉著他說話,不讓他睡。
紀修嫌她吵鬧,索性把“妹妹”抱出來玩。
顧奈喂了一顆爆米花給他:“那過年呢?奶奶不去思明州嗎?”
紀修張嘴吃下爆米花,搖搖頭,“今年我哥在家。”
顧奈“哦”了一聲,表示懂了。
奶奶和大哥這對冤家,是王不見王的宿敵,有她沒他,有他沒她。
可惜,她還想帶奶奶去四處逛逛呢。
顧奈被空調熱氣吹得鼻子發癢,她吸了吸鼻子,“那你呢?”
她雙魚座,生日剛好在寒假期間。
紀修自然知道她打什麽主意,看她一眼,挑眉道:“你不怕被發現?”
聞言,顧奈吞吞口水,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說起來,這場虛驚還是上禮拜發生的。
紀修每周末雷打不動飛回榕城,顧奈不是那種坦然享受對方單方麵付出的女生,於是上周五她帶著一堆考試複習資料,偷偷訂了機票飛北京,打算給紀修一個驚喜。
沒想到沒喜到紀修,反倒把自己驚得魂飛魄散。
她怎麽就忘了她嫂子是北京人呢?
當初哥哥和嫂子離婚是因為哥哥要回國,嫂子想留美,顧奈以為沒什麽的,結果就在北京的街頭咖啡館恰巧碰見正和人談公事的嫂子。
她扭頭就跑,但嫂子開口把她叫住。
嚇得她趕緊朝正走過來的紀修揮揮手,叫他別過來。
嫂子一臉疑惑:“我還以是我眼花了,原來真的是奈奈啊?你不是該在上學嗎?怎麽跑到北京來了?”
咖啡館鑲著老式綠皮卡座,牆上掛著一幅古斯塔夫·克林姆特的名畫《阿德勒·布羅赫-鮑爾像》。
她靈光一現,硬著頭皮說謊:“我來找朋友看畫展。”
嫂子是知道的,她從小就常和姐姐一塊看畫展,再加上她在大考前依舊在線搶花種的前科,期末考試前飛到北京看畫展也就沒那麽驚世駭俗了。
那天回家後,她抱著紀修一個勁後怕。幸好那天嫂子有公事在身,沒有細究追查,不然她肯定露餡。
為了以防萬一,她甚至聯係了哥哥,透露了嫂子已經回國的事。
雖然暴露了自己沒有好好準備期末考,但總算把嫂子的注意力牽製到了別的地方。
看她兩邊討好,紀修隻歎了口氣。
“我有那麽見不得人嗎?”
“不是啦,你當然見得了人,外婆就挺喜歡你的,不是嗎?”
“那你爺爺那邊為什麽就不行?”
顧奈又糾結又怕他生氣,最後隻好說:“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覺得,會很麻煩。”
至於怎麽個麻煩,她又說不上來。
紀修拿她沒轍,隻好走一步算一步,按照她開心的方式談這場戀愛。
久違地回到春光鎮,二人自然受到了熱情款待。
晚上的飯桌豐盛得像提前過年似的,顧奈直接吃撐,半夜起來被紀修喂了消食片才睡著。
二人安安分分地歇了一夜,隔天一早顧奈就被紀修叫醒。
該知道的奶奶都知道,紀修也不在奶奶麵前忌諱,直接把賴床的懶豬抱下樓,放在了餐桌前。
起得太早,顧奈眼皮水腫到睜不開,被連著喂了幾口清粥,意識才恢複清醒。
“喂,你好歹讓我洗把臉再下來嘛。”
她不要麵子的嗎?
顧奈無辜爆發,抽了張麵紙擦擦眼角分泌物。
紀修夾了塊玫瑰腐乳放在她的粥碗正中間,“別嘰歪了,你十天不洗臉也是春光鎮第一漂亮。吃你的飯。”
坐對麵的奶奶險些被嗆到,表情像是見到外星人似的。
至於“春光鎮第一漂亮”則羞羞地抿嘴,乖乖低頭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