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嶄新的軍裝套在我的身上顯得又大又肥,我必須把長出來的袖口一層層折回去,再把褲管塞到解放鞋裏,才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拉蹋。摸摸掛在胸口那朵碩大的“光榮花”,再看看在我們旁邊正在賣力表演天仙配的小樂隊,我實在搞不清,他們到底是在給我們這批新兵進行歡送,還是把我們襯托得更象是一群馬戲團的傻小子。

三四十名新兵和七八十名前來送行的家長,把這一段站台擠得水泄不通,推著小車賣零食的大媽眉開眼笑的從家長手中接過一張張鈔票,將一瓶瓶礦泉水、餅幹裝備到我們這群新兵身上。“一人當兵全家光榮”、“保家衛國鋼鐵長城”之類的條幅不斷從我眼前晃過,再加上我們每個人胸前紮的大紅花,紅紅綠綠的直晃得我頭暈眼花。

直到列車員開始催促我們快點進入車廂時,我才輕輕鬆了一口氣率先踏進車廂。扭頭再看看這片我生活了二十一年的天空,空氣仍然是那麽混濁不堪,陰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在上百米的高空,一個紅色的塑料袋正在風中飄舞,扭曲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動作,一陣微風鑽進車站,帶來了一股怪怪的氣味和城市特有的喧鬧。

別了,這個熟悉而陌生的城市,望著那些在車下抱成一團將男人的眼淚,大把廉價拋灑的小男生,一種說不清是妒忌還是鄙視的情緒在我心裏不斷翻騰。

將背包甩到行理架上,整節車廂已經被包下來運送新兵,現在車廂裏還是空空****的,隻有一個身材壯碩得象是名健美運動員的男孩站在窗前。看到他,我真懷疑過於肥大的軍裝是不是專門為這種人設計的,綠色軍裝套在他的身上完美的凸顯出一塊塊賁起的肌肉,看起來充滿了男性的陽剛之美,加上他嘴角不自覺流露出的漫然和驕傲,形成了一種雖然還不成熟,但已經足夠吸引女性注意的奇異魅力。

他斜斜瞟了我一眼,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我們兩個站在一起,雖然我比他整整低了一個頭,顯得瘦小了很多,但是無論是在站姿、氣度上都透出一種近乎完美的協調,仿佛我們一起接受過無數次嚴格訓練,已經擁有了最默契的配合。我們舉手投足的每一個動作如果被抓拍成一個個片段加以比較,你就會驚奇的發現,兩者之間是多麽驚人的相似。就是因為這種驚人的相似,我們第一次見麵,就多了一份莫明的熟悉感。

他伸出手指輕輕扣著車廂的玻璃窗,指著外邊那群淚眼磅陀的小男孩不屑道:“我最討厭那種軟弱無能的笨蛋,既然想成為最優秀的軍人,就必須學會堅強和忍耐,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還是趁早回到家裏等著娶老婆抱孩子的好!”

沉默了片刻,我緩緩走下列車,對著一個台柱張開自己的雙臂,靜靜的道:“晚盈你真的不打算出來嗎?”

一個溫軟的身體灌進我的懷裏,緊接著我的右臂一痛,她已經狠狠在我的手臂上留下兩排牙印,嶄新的軍裝上迅速滲出一朵小小的血花,紅與綠搭配在一起,看起來說不出的豔麗。

我還打算一到軍營就找軍需官去換上一套合身的軍服呢,我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死死抱住她不斷顫抖身體,輕嗅著她發絲間那股柔和的少女馨香,在所有人的驚視中,低頭深深的吻了下去。

帶著不容拒絕的堅定,我用自己的舌尖撬開她因為緊張死死閉在一起的貝齒,在尋找到她的溫柔後輕輕一挑,帶出她的一聲微吟。

有人打出一聲色狼式的口哨,可是尖銳的哨聲才呼出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巴,幾句小聲的斥責飄進了我的耳朵:“到了軍隊一定要離那個禽獸不如的東西遠一點,如果你敢和他在一起,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媽了……”

看來我在這個城市都算是知名人物了!當列車慢慢開動的時候,盈晚仍然沉浸在我的這個深吻中,望著她瘦弱的身體慢慢被人流淹沒,我必須高高揚起頭,才能讓淚水不從自己的眼眶中滑落。

“原來有你這麽漂亮的女朋友來送你,看你們的關係已經是非常非常非常親密的那一種了吧?”

還是那個比我高出一頭的新兵,他對我揚起一個男人間常見的奇怪笑容,事實上在整節車廂中,也隻有他不了解我的往事敢和我交談。

“對,我和她是非常非常的親密,”我伸手右手食指輕輕從唇邊擦過,帶出一絲她唇間的味道,冷然道:“她叫傅晚盈,是我的女人,同時,她也是我的妹妹,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

過度的驚詫使他臉上的笑容也象中了石化魔法一樣,凝固成一團。事實上隨著我肆無忌憚的宣告,整節車廂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無論是知道我的往事的,還是不知道的,大家都在呆呆的望著我,每個人看我的目光都象是在看一個瘋子。

在這個世界上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人本來就不多,象我這樣敢肆無忌憚當眾宣揚的更是少之又少。

在所有人都以為那個男孩會迅速和我劃清界線之前,他的嘴角向上一掀突然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揚起象熊掌一樣的大巴掌重重砸到我的肩膀上:“不錯,有個性,我喜歡你眼睛裏那股火一樣的氣勢!在二十年前同性戀在人們眼中還不是象怪物一般的變態群體,現在在西方國家卻已經得到了法律承認和保護,誰又敢說在二十年後,你不會成為一種徹底解放所謂‘道德’束縛的無畏先驅?如果你們真的會舉行婚禮的話,那麽你們的來賓席上絕對不會空虛,哪怕是在萬裏之外接到你的邀請,我也會如約趕到!”

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無疑是在悍然向人類的道德觀發起挑戰,倒抽冷氣的聲音不斷從別人的嘴裏響起。

“讓我們認識一下吧!”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望著我道:“長孫庭!”

“傅吟雪!”

兩隻還帶稚嫩氣息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不經意中我竟然重新找到一份理解和友誼,沒有經曆我那種黑暗與孤獨的人,是不可能明白我這一刻的驚訝與狂喜。感受到他手掌中傳來的沉重壓力,多日來沉積在心中的抑鬱竟然大為緩解。

“對了,就是這種眼神!”長孫庭擊掌叫道:“充滿了不屈的鬥誌,和雖萬千人我往矣的驕傲,我一開始就是從你眼睛中讀到這種氣勢,才會主動和你交朋友。相信我,就憑你的這雙充滿鬥誌不甘沉於平凡的眼睛,你的未來就必然多姿多彩充滿了挑戰!”

“我看你不要去當兵了,擺攤算命騙上幾個鄉巴佬混口飯吃,也許會更適合你!”我揮出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肩膀上,道:“如果你在部隊混不下去,轉職當個算命先生算了!你的生意絕對不會無法開張,哪怕我是在萬之外裏,知道你快要餓死了,我也會及時趕到,讓你賺到騙人生涯中的第一桶金!”

長孫庭放聲笑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啪!”

我們的右掌再次狠狠拍在一起,不經意中,我們已經立下彼此守護不離不棄的男子漢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