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沈淑賢看著徐賽寒,嘴角微笑,心裏卻在發抖,這樣的時間太漫長。別怕,康渺渺死了就沒事了,至少寧興國絕對不會舍得供出自己,想起來真是後怕。

樹葉從空中飄落,結束了它的使命擁抱大地。天空是屍體暴露很久的灰黑色,遠處的山象是虛幻的背景,唱戲的那種,我們都是戲子,演著演著就認真的,我們又都是看客,看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寧興國戴著破了邊緣的草帽,圍觀的幾個人中有幾個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他摸了摸帽子的邊緣,朝囚犯處決的地方走近。

這次千裏迢迢的趕回來,就是要救康渺渺一家,實在不行,至少要救一個。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連累了她,如果這樣,情願不要革命去做個普通的教書匠。

這次劫法場是絕密的一番計劃,除了學校內部的幾個革命黨人,幾乎沒有人知道。宗秀玉請邱丕振調了十個精選出來的士兵跟隨寧興國前往揚州。

臨走時,寧興國對送他上車眾人道別,忽然有點悲壯的感覺,雖然計劃周密,但腦子還是響起那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複不複返。”

家裏地址留在宗秀玉那裏,如果萬一不幸犧牲了,每個月還是要給家裏給錢。其實心裏放不下的還有沈淑賢,她應該也快來學校了,上次一時衝動把她給上了,慶幸自己把子孫們射在她肚皮上,雖然也不算是很爽,總算是沒有害她大肚子。張曉平把車票放在他手裏,“一切小心,我們等你回來。”

張曉平的孩子還在奶奶家裏帶,不知道長高沒有。想到兒子,心裏一陣酸楚,什麽時候他才能象正常的小孩一樣叫聲媽媽。

他看見了康渺渺,忍住眼淚。自己之所以還可以安全的站在台下,正是康渺渺的堅強。

康渺渺慢慢的抬頭,看見了,寧興國,就在自己麵前。張開嘴,卻什麽聲音說不出來,隻有眼神,焦慮和期待,仿佛千言萬語要說。

後麵的人很擁擠,看熱鬧的人越多,對於這次劫法場的把握越大。寧興國沒有注意沈淑賢,他做夢也想不到沈淑賢會跟徐寶山的兒子徐賽寒好上,而且還登堂入室,光明正大的坐在監斬台上居高臨下。

他緩緩的移動著,幾個穿著爛棉襖但手腕上係著紅繩子的農民打扮的夥伴跟自己交換著眼神。

檜子手麻木的看著四周,下巴的肉看起來有三層。

康渺渺的眼淚一滴一滴,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做過的一個噩夢,是一個男的跪在地上,女的也跪在地上,一個穿紅衣服的男人在那裏跳義和團的大刀舞,跳舞的男人很肥,胳膊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嘴裏還念念有詞。周圍很多狗在看,有黃色的有灰色的,狗的臉上也是如人一般有滑稽的表情。

原來自己早有預感。

時辰差不多了,負責斬首的刑官上台宣讀罪狀:勾結革命黨,為其提供軍餉和物資,罪該致死!”又讀康渺渺罪狀,“以殘忍之行為殺害同校校友,毫無人性,斬!”

“讓她千刀萬剮!”周慧娟的母親衝到台前,啪啪兩記耳光打在康渺渺臉上,然後又抓,臉上的已經爛了的肉血肉模糊,白骨可見。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聲聲驚歎,有幾個膽小的用手遮住眼睛,但忍不住從手指縫中窺視,深怕錯過精彩之事。

康渺渺在一片淚光中看見一個人,寧興國,他來了,他終將救我出苦海,帶我飛越這個苦難的世界,你們笑,你們淩辱,我馬上就要自由。

徐寶山不管過程怎樣,他隻需要他們的人頭到老袁那充數。

沈淑賢的下唇緊搖,徐賽寒在耳邊問道,“你那同學看起來很可憐一樣,你說要不要留,沒事的,我父親一句話便可。”

沈淑賢搖搖頭,“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你不覺得周慧娟的父母很可憐嘛。”

可憐什麽可憐,周慧娟的母親又懷上了,她每天都在燒香希望這次生個兒子,以撫慰周耀隆的喪女之痛,鞏固自己的超然地位。

現實就是這麽現實,亂世中,人人求自保。

徐賽寒看了沈淑賢一眼,把她的手握得緊緊的。

馬隊長坐在徐寶山旁邊,嘀嘀咕咕在說些什麽,徐寶山不住的點頭,這次刨了個根,馬隊長也是大有功勞。

這時又有人上來給囚犯喂飯,免得成為餓死鬼,康家一家數口都吃了幾口冰涼的飯菜,除了康渺渺,喉嚨劇痛,不能下咽,脖子動一下就是劇痛,隻是但被圍巾遮著,傷口看不出來。

又上來幾個和尚,朝著他們念了一通經文。

最後有人上來幫他們洗臉,康渺渺的臉別向一邊,她剛被打完,痛。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想再多看他一眼。

刑官大喊一聲,“時辰到,斬!”

話音剛落,槍聲響起,寧興國也拔出搶,對準斬首的幾個檜子手,一個胸口中彈,另外兩個都打中了腦袋,血噴出來,濺到圍觀的人們身上。

一陣大亂,有人大喊";劫法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