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是一大片玻璃,窗紗是白色的,簾子拉開,雨後的陽光幹淨清澄,灑在病房裏,燥意似乎都消減了。

沈清歡躺了一早上,覺得身子軟綿綿的,空調開著,冷氣源源不斷的輸送過來。

明明溫度是適中的,可當顧淮生坐在病床邊後,沈清歡又開始覺得渾身發燙,準確的說,是她的整張臉很熱,尤其是在他問出她是做什麽工作的時候,她的臉更紅了。

“先生,我是學設計的,畢業後考了教資,現在在小學當美術老師。”她沒敢看他,頭垂著,長發遮住了半張臉,露出的那半張臉,紅到了鎖骨那裏。

顧淮生心裏好奇,女孩子都跟她一樣害羞嗎?

他找不到答案,心裏亂糟糟的,他從袋子裏拿了個紅彤彤的蘋果,用水果刀在認真的削皮,但他還是接了一句話:“午飯吃的什麽?”

話題跳躍性很大,一下子從這個問題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

沈清歡納悶,但還是溫溫柔柔的回:“海棠給我點的清粥,還有一份蝦滑,怕我嘴饞,又給我點了份小炒肉。”

顧淮生的手指修長,大拇指指腹壓著水果刀的刀背,削落下來的一截蘋果皮沒有斷裂,很長也很均勻,他輕闔著眼,那雙能侵略人的眼眸沈清歡看不到。

忽然,他動作停了一下,抬眸時撞上沈清歡的目光,四目相撞,他就那麽毫無征兆的望進她眼底。

幹淨、溫柔、坦**,她和一切不友好的詞匯都不沾邊,她就很單純,似乎是被他的目光嚇到,她往別處看去,同時聽到他在說:“淤血還沒散,就不要吃太重口的東西。”

語氣不像是關心,也不像是警告,就那麽冷冰冰的,聽不出好與壞,沈清歡不是個喜歡惹麻煩的人,所以回得很小聲:“嗯。”

蘋果削好了,顧淮生切了一塊用水果刀遞過去,他沒說話,用目光示意她接。

沈清歡心裏暖洋洋的,唇角彎著,眼裏的笑意很深,她伸手接過:“謝謝先生。”

她慢悠悠的吃,連吃相都是那樣溫柔。

看她吃完,顧淮生又給她切了一塊,如此往複,她吃完了一整個蘋果。

肚子其實挺飽的,可她不是一個很會拒絕的人,更何況還是她喜歡的人。

她想打嗝,可他在,她強忍著。

“還要吃嗎?”顧淮生問她。

沈清歡搖頭:“不了。”

她好脹,再吃肚皮都要炸開了。

顧淮生收好水果刀說:“明天辦了出院手續就回柏城。”

沈清歡回答:“嗯。”

她嗓音淡淡的,是一個不太會發火的女孩子,脾氣好得嚇人。

對話到此就結束,顧淮生坐在椅子裏,低頭在玩手機,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手指翻飛在打字。

沈清歡看著他,心裏有點刺刺的,心想自己的消息是真的石沉大海了嗎?

“先生。”下意識的,她就出了聲。

“嗯?”顧淮生抬眸看她,手指也沒動了。

沈清歡有些慌,但還是鼓起勇氣:“我給你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嗎?”

她很少很少這樣,但這一次,她還是問了出來,她甚至在心裏做好了建設,他也許會發火。

怪異的一陣沉默後,顧淮生回她:“看到了。”

看到了?

那看到了為什麽不回呢?

沈清歡眼裏的落寞呼之欲出,她張口想問,可話到了嘴邊又被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打破砂鍋問到底不是一個好習慣,也會讓人不喜歡的。

她沒開口問,顧淮生卻顰眉了,她不應該問問嗎?

等了會,她還是不開口,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顧淮生開始解釋起來:“沈清歡,我工作很忙,你的消息我看到了,也知道是你發的,我不回沒什麽別的理由,因為我不相信你,我也隻把你當成一個合作夥伴。”

他直白坦率,也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可這一次,他竟不受控製的開始想,她會不會不開心?

他目光坦**盯緊她,她臉上的失落很明顯,果然不是一個會隱藏的女孩兒,什麽都放在臉上。

她還是沒接話,隻是低垂著眼的模樣讓人覺得不忍,顧淮生莫名又多了一句嘴:“以後會回的。”

“真的?”沈清歡喜出望外看向他,開心全都寫在臉上了。

顧淮生半天沒接話,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正要尷尬說聲抱歉時,他開口了:“真的。”

沈清歡這一次確定了,她沒有聽錯,他回她了,他說她可以給他發消息了。

沒多久,秦海棠回來了,見沈清歡一臉春色,她都實在不好說一些難聽的話了。

三個人,就這麽尷尬而又和諧的度過了一下午。

當然了,秦海棠還是處處看顧淮生不順眼,而顧淮生則是看都不看她。

傍晚,七點。

落地窗外,紅霞遮了半邊天,夕陽正往地平線下藏。

秦海棠和顧淮生兩個人都坐在床邊,一人坐了一邊。

“先生。”沈清歡轉眸,看著被紅霞籠住的顧淮生。

“怎麽?”顧淮生望著她,她臉被紅霞映得緋紅,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

“我想跟海棠出去看看海。”她淡淡說著,是征求他同意的口吻。

秦海棠想發火,她一直強忍著。

要不是沈清歡喜歡,她真的會憋不住的。

顧淮生並沒有立即回答,像是思考了會,然後點頭:“嗯。”

“謝謝先生。”沈清歡眯眼笑。

顧淮生隻瞥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七點半,紅霞逐漸散開,夕陽也剛好落下地平線,沈清歡換了一身衣服,是秦海棠買給她的雪紡長裙。

她沒帶化妝品,就擦了點秦海棠的口紅,在醫院待了一天,她看上去都憔悴了不少,這樣一打扮,人又精神了。

顧淮生無意瞥了兩眼,心裏不由讚歎她長得還挺不錯的。

沈清歡對他打了聲招呼,就和秦海棠一起離開了。

臨海市靠海,風很大,風時而燥,時而暖。

秦海棠牽著沈清歡的手,一路都在埋怨:“沈清歡,你怎麽回事啊?他顧淮生再好,你也不能這麽卑微啊,你要知道,你越是卑微,他越是不會珍惜的。”

沈清歡笑,苦口婆心的解釋:“海棠,先生跟別人不一樣。”

秦海棠簡直要瘋了:“男人哪有不一樣的,男人就沒有一個是專心的,男人隻有掛牆上了才老實,我告訴你,你要是再這樣,吃虧的可是你。”

沈清歡還是堅定不移的回答她:“海棠,你信我,先生不一樣的。”

秦海棠瞪她一眼:“沈清歡,我看你不是戀愛腦,是戀愛腦癱。”

沈清歡知道她關心自己,但她也是真的相信顧淮生不是那樣隨意的人。

海風吹來,海浪在海麵影影綽綽,光和影交迭,匯聚成一團。

海邊挺熱鬧的,大家都在玩水,沈清歡和秦海棠沿著海邊一直走,一直在說話,互相說著彼此的心事。

十點,海邊的夜裏是有涼意的,隻穿了裙子的兩人覺得冷就準備回去了。

海邊到醫院是需要坐出租車的,兩個人站在路邊等車,秦海棠挽著沈清歡。

“沈先生,這是我的設計,請您一定看看,這是我設計了很久的東西。”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也姓沈?

大概是覺得都姓沈,也大概是無心的一瞥,總之沈清歡偏了一下頭,看到一個男人拿著一個東西在給另外一個男人看。

那個人沒看,推開了那份文件,然後徑自上了路邊的一輛豪車,也正是他上車的這個動作,沈清歡看到了他的側臉。

“哥哥。”她叫一聲,快速往那邊跑,可剛過去,車子就開走了。

秦海棠牽住她:“怎麽了?”

沈清歡捂住胸口哭:“海棠,我好像看到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