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把江潮找來,難得好心情地問起了常州綢緞莊的生意。

江潮心裏疑惑,可還是實打實地說道:“今年常州綢緞莊的生意不太好,方氏綢緞莊收購了大批機器,織出來的綢緞顏色較為鮮亮,花紋也十分少見,因此生意比我們的好。不過夫人不用擔心,常州綢緞莊一向客源穩定,除了散客少一些,到也沒有什麽別的影響。”

李夫人道:“讓你家顧爺別太端著了,他既然忙著抄書,那把常州的賬本送去望月樓吧。”

“這……”江潮撓了撓頭,想說估計望月樓不會收的。

結果李夫人涼涼地瞥了他一眼,輕蔑道:“風雨同舟你知道吧?要想別人關心他,那他就別太強勢了,男人有時候示弱也沒什麽的,反倒是會惹人心疼。”

江潮眼眸忽然一亮,一副了然的樣子。

隻聽他興致勃勃道:“多謝夫人,我明白了,我這就去跟顧爺說。”

李夫人提點道:“你私下把賬本送去望月樓了再說,望月樓若是肯接下,你家顧爺就不會怪你了。”

江潮狂點頭,一轉身就奔了出去。

李夫人悠閑地喝著茶,心情極好地跟齊嬤嬤道:“去,把院子裏的兩缸睡蓮搬去望月樓,就說是我送給阿櫻的。”

齊嬤嬤含笑道:“老奴這就去,順便在缸裏養兩條金魚如何?”

李夫人狹促道:“一個缸裏養一條。”

齊嬤嬤“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給李夫人豎起大拇指道:“還是夫人想的周全。”

陳櫻還在望月樓下看李夫人給她送來的兩缸睡蓮呢,那邊的江潮卻搬了一箱的賬本來。

她看到江潮時還十分詫異,心想顧胤賢這是準備要找點事情給她做了?

隻見江潮喪著臉,頗有些緊張道:“小阿櫻快幫幫忙吧。顧爺在常州綢緞莊的鋪子生意突然一落千丈,賬本顧爺都看過了,說是看不出什麽問題。我都是私下偷偷來找你的,顧爺他就喜歡瞞著什麽都不說。”

陳櫻疑惑地望著那些賬本,心想顧胤賢那麽多生意要管,區區一個綢緞莊生意怎麽可能會在意?

或許是江潮見她和顧胤賢關係有些僵了,想著讓她主動找顧胤賢緩和一下。

“江叔放下吧,我一會就看。”陳櫻道,不管常州綢緞莊的生意重不重要,江潮都找過來了,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拒絕的。

江潮沒有放下賬本,而是道:“那我先送到樓上去。”

陳櫻點了點頭,伸手在水裏撥動著蓮花,看起來漫不經心的。

江潮走的時候還有些擔心,忍不住叮囑一句:“小阿櫻,顧爺的生意雖然很多,可他賺的那些錢並非都在自己手裏,所以……”

陳櫻收回手,了然道:“我明白了。”

江潮頷首離去,陳櫻也徑直上樓。

曾嬤嬤給她泡了茶,又吩咐含秀去做些點心,小丫鬟們連打掃說話都放低了聲音,生怕吵到了她。

陳櫻站在三樓西麵的窗戶邊,氣息如清風拂過,默然寂靜。

常州綢緞莊送來的賬本是近三個月的,可以看得出生意的確有所影響,尤其是最近一個月,利潤僅僅為過去的三成。

掌櫃的賬本後麵備注了,因為方氏大量收購新的紡織機器,還從京城請了最好的師傅。現在方氏的綢緞在常州很有名氣,不僅色澤鮮亮,花紋也是十分的清新動人。

從前的綢緞莊比的是質感,光感,麵料的柔軟和絲滑,現在方氏冷不防改變了以往常用的花紋,色澤上也有所提升,他們自然是要低一籌的。

陳櫻合上賬本時已經是夜裏亥時,夏夜裏蟲鳴不絕,她看著窗外的漆黑樹影暗暗凝思。

房間的燈光照落在窗沿上,然後些許昏黃又蔓延到了樹葉上。

燈光從明亮到昏黃再到那一點點稀少的光影,直至陷入一片漆黑,在這個不算很長的距離中一直在變化。

腦袋裏的靈光一閃,陳櫻坐回書案邊去。

她打開自己常用的畫冊,然後頓了頓又合上。轉而從壓著的抽屜裏拿了另外一本畫冊出來。

這一本畫冊裏,藏著她對顧胤賢所有心動的瞬間。一幕幕都被她偷偷給畫下來,準備藏著自己慢慢品的。

不過現在……好像也沒有什麽必要了。

翻開新的一頁,陳櫻開始細細勾勒,然後再慢慢上色。

要說花鳥美物,陳櫻畫起來自然是不如顧胤賢的。

她畫了幾件衣裳,有褙子、小衫、半臂、對襟、襦裙、鶴氅,其中從上色到花樣都不同,最後再畫了一整套人物裝扮,這一套卻有些醒目。

衣服的顏色層次不同,並未任何花紋為飾品,可因為它本身顏色的疊加,並不會讓人覺得這套衣服很素淨,相反,它顯得讓人驚豔。

陳櫻最後在衣服的下麵畫了些首飾和鞋子,然後還將衣服上可見的花樣描了下來。

當她忙完以後,天都已經快亮了。她打著哈欠,將畫連同賬本一起裝在箱子裏。

陳櫻下樓去睡覺時,睡在軟塌上的曾嬤嬤醒了過來。

“小姐忙完了?這天都快亮了。”曾嬤嬤打著哈欠,走到裏間去鋪床。

陳櫻困意濃濃地道:“天亮的時候把賬本送去吳楚居吧。”

曾嬤嬤應了一聲,等陳櫻睡下才回房去歇息。

吳楚居內,顧胤賢抄書的宣紙上,不知不覺畫了些荷花。

浮動的荷葉緊挨著,荷花從水麵探出頭來,在一旁的空白處,他遲遲難以落筆,就這樣發著呆。

夜已經深了,忍不住困意的江潮在門外道:“顧爺,休息吧。”

顧胤賢回神,手上的筆尖一點,在那一片留白處落下了難以擦去的黑漬。

他其實想畫一條小船,然後他喜歡的那個姑娘坐在船頭,正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可惜……他才幾日不見她,便已經不記得她對他笑時的模樣了。

自詡記憶深刻的他,竟然也有不敢細細回想,企圖留住的畫麵。

顧胤賢放下筆,站起來道:“你去睡吧,我這裏不需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