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櫻比離家的時候高了許多，也長胖了些許。
小臉圓圓的，眼睛亮亮的，少女抽條後的身姿極像掛在枝頭的花苞，飽滿而瑩麗。
顧胤賢去陪陳書辛說話了，周芸拉著女兒問東問西。
陳櫻不急不躁地娓娓道來，說了在顧家的見識，說了李夫人待人接物的爽朗，說了顧胤賢周旋四方的能力。
周芸歎道：“你比娘有福氣。娘嫁給你爹以後才慢慢學著怎麽掌家，怎麽待人接物才不被官家太太們笑話。”
“可看看你現在的氣度，已經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可以比的了。”
陳櫻親昵地從背後抱著她娘道：“我有底氣，我也不跟別人比。他若是心疼我，就該知道要護著我。他若是不心疼我，那我哭也沒有用。”
周芸笑道：“難為你到是看得清楚，就怕你將來寧願糊塗。”
陳櫻輕哼，不以為意道：“別人我不敢說，但若是他對我不好的話，我是決計忍不了的。”
周芸道：“希望如此，不要像你二表姐，軟弱可欺。”
“二姐又怎麽了？”陳櫻問道。
周芸道：“前些日子你大舅舅來信，問吏部郎中範厚在朝中有什麽靠山沒有？”
陳櫻奇怪道：“問他幹什麽？”
周芸皺著眉頭，不悅道：“還能有什麽？你那表姐夫要娶人家的女兒做平妻，說是官家女虧待不得。”
陳櫻愕然，嘴巴張得大大的。
“那我二姐同意了？”
周芸搖了搖頭道：“沒有，她現在帶著孩子住在周家，鍾家也沒敢娶，不過正跟你大舅舅談呢，看樣子勢必要娶這範家女了。”
陳櫻道：“不行，我得去通州看看。”
周芸拍著她的手道：“別想一出是一出的。這件事自有你大舅舅為你二姐做主，你別去添亂。”
陳櫻搖著頭，臉上寫滿了擔憂。
“不是我大姐跟二姐吵了吧？”
周芸見女兒猜中了，便道：“是的。你大姐那個火爆脾氣太衝了，直言和離，把你二姐都罵哭了。”
陳櫻無語，她就知道會這樣。
兩位表姐的性格相差太多了，一個太剛，一個太柔。
一個天生不能吃虧，半點委屈也不肯受。
一個一再容忍，受點委屈也會覺得是應當的。
她也說不上誰好，誰不好？
隻是二姐未免也太……軟弱了些，男人都要娶平妻了，她又還有什麽理由繼續忍讓度日？
陳櫻立即當機立斷道：“顧胤賢也要回京的，我跟他一道走。到時候他去京城，我就在通州陪一陪二姐。”
“我脾氣不衝，不會激怒二姐的。更何況我也想外祖父他們了，我想去通州陪陪他們。”
周芸不敢拿主意，沉思一會道：“那你得去問你爹。”
陳櫻立即就笑了起來，開心道：“我爹肯定會同意的，他心裏一直惦記著外祖父他老人家的身體。”
周芸輕歎，臉上滿是惆悵。
其實她也很想念父母，也想回通州去看看。
放任丈夫同楚王私下聯係，她何嚐不是想有朝一日能夠堂堂正正地回京，再回到父母的身邊團聚呢？
用過晚膳以後，陳書辛把顧胤賢和陳櫻叫去了書房。
訂婚書一式兩份，早就寫好了。
隻是新人的名字都還沒有寫，陳書辛把筆遞給女兒道：“你一向尊重爹的意願，爹也尊重你的。但有一點爹要跟你說清楚，當你在這份訂婚書上寫下你的名字，日後就算他負了你，你也不許跟爹哭。”
陳櫻沒接筆，擰著眉頭道：“那我還是想一想吧？”
顧胤賢麵色一緊，目光慫怒慫怒的。他張著嘴，牙齒上下一合，破有些威逼的勢頭。
然而那雙眼眸，急急地瞪著，又紅又潤，眼淚都快出來了。
陳櫻瞧他那故作威脅的模樣，實際上又礙於她爹在場無計可施，隻能幹著急，連瞪眼都不敢露出一絲凶光，真是慫得憋屈。
可也正是他這一份憋屈把她逗笑了，陳櫻玩味道：“顧大爺是財神爺，外號就是招財貓了。可我在顧大爺身邊這麽久還沒有聽見顧大爺學貓叫過呢？”
顧胤賢什麽都來不及想，張嘴就：“喵喵喵……”
“哈哈哈哈哈哈……”陳櫻一陣爆笑，笑聲肆意又張揚。
陳書辛見女兒把顧胤賢吃得死死的，把筆轉給顧胤賢道：“要不還是你先來。”
顧胤賢知道自己被陳櫻捉弄了，臉頰爆紅，羞燥地接過筆。
當他寫下自己名字的時候，神情慢慢收斂，顯得格外莊重。
陳櫻看了，也不好意思笑了，等他寫完便把筆接了過去。
她認真地把自己的名字寫下，寫完以後擱筆，抬首對顧胤賢道：“我跟別的姑娘家可不一樣，就算是婚書，對我來說也不及半分你留在我心裏的意義。”
顧胤賢握著她的手道：“孰重孰輕我心裏明白，不過有了它，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護著你了。”
陳櫻聞言，臉頰一熱，神色到不如之前坦**了。
陳書辛替陳櫻把她那一份收起來，然後輕咳一聲道：“行了，你們可以出去了。”
顧胤賢作揖行禮，隨即把鄭重地收了起來。
陳櫻還有話要說，便對顧胤賢道：“你先走吧。”
顧胤賢頷首，先從書房裏出去。
陳櫻還沒有開口呢，陳書辛便知道女兒要說些什麽？
隻聽他道：“去通州可以，但是不能去京城。”
陳櫻點了點頭：“女兒明白的。”
陳書辛頷首道：“你明白就好，爹是被驅逐出京的，沒有皇家的旨意，這輩子都是不能入京的。”
陳櫻道：“爹放心，女兒還不糊塗。”
陳書辛輕歎道：“你就是太聰明了，通透伶俐。爹不擔心你，可爹又很擔心你。”
陳櫻沒心沒肺地笑道：“許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顧胤賢護著女兒，爹盡可放心。顧家長榮不衰，那自然最好了。倘若顧家也跟咱們陳家一樣，那也無可畏懼的，不過就是換一條路走。”
陳書辛看著坦**從容的女兒，臉上慢慢露出些許欣慰的笑容。
人的一生，有些路是必須要走的，逃不過，避不開。
陳書辛知道自己擔心也是多餘的，因為他的女兒從來就不懦弱。
“去吧，休息好了才好趕路。”
陳櫻頷首，隨即離開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