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亥時,陳書辛等人皆已安歇了。

客房裏,陳櫻正在跟顧胤賢對弈。

羅漢**的矮桌不大,剛好夠擺棋局,燭燈都是移過來,直接放在窗台上。

陳櫻一隻手搭在窗欞上,一隻手摸著棋子,全神貫注,苦思冥想。

顧胤賢慵懶地往後靠著,目光從窗戶那裏看出去,江潮正在放哨。

忽然間,江潮遠遠地朝著他頷首,顧胤賢掌風一掃,房間裏頓時一片黑暗。

“咦,他來了嗎?”陳櫻放下棋子,看向窗外。

站在不遠處的江潮已經不見蹤影,鼻息間隻有蠟燭熄滅後的淡淡煙熏味。

顧胤賢站起來道:“想不想出去看看?”

陳櫻也跟著站起來,聲音雀躍道:“想。”

顧胤賢伸手,出聲道:“拉著我的衣袖。”

陳櫻立即照辦,窗戶是打開的,房間裏也不是很暗。可顧胤賢想得這般周到,陳櫻心裏滿是暖意。

她跟著顧胤賢出了廂房,像一隻小狗一樣縮在顧胤賢的身後。

西廂房那邊已經傳來聲響,“嘭”的一聲,似乎有人狠狠地摔在地麵上。

陳櫻探頭看了一眼,隔著搖曳的樹影,隱約可見一個男人掙紮著爬起來。

可很快,有一道身影像雄鷹一般掠了出來,直接一腳踩在了男人的身上。

骨節哢哢地響,也不知是不是胸骨碎了。

陳櫻聽到陳廣勝哀嚎著,那聲音猶如驚弓之鳥的殘音,很快就消散了。

陳櫻下意識抓緊顧胤賢的袖子,緊張地挨著他的後背。傷了陳廣勝的人走了過來,麵容逐漸清晰,正是白浪。

隻見白浪恭敬地立在三尺之外,然後出聲道:“顧爺,照您的吩咐,先斷了他四根肋骨。”

顧胤賢淡淡道:“扔出去吧,記得扔遠點。”

白浪領命,很快折返,拖起陳廣勝躍上高牆,連大門都沒有開。

陳櫻:“……”

顧胤賢回首,隻見陳櫻愕然地張著嘴,目光緊緊地盯著白浪離開的方向。

他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含笑道:“嚇傻了?”

陳櫻下意識搖了搖頭,驚悸道:“不是嚇傻了,是看傻了。”

“白浪好厲害啊。”陳櫻讚歎道,真的是太強了。

這時,把風的江潮突然出現,一本正經道:“白浪算什麽,我比他還厲害。”

顧胤賢徐徐地看像江潮,尋思他這會連白浪的光都要沾點。

誰知江潮會錯意了,連忙端正態度道:“當然了,顧爺才是最厲害的。”

陳櫻不敢置信地盯著顧胤賢,那目光亮如星辰,仿佛看見了一位活神仙。

顧胤賢忍不住笑道:“別聽他胡說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陳櫻小雞啄米般地點頭,拽著顧胤賢的袖子緊了緊。

江潮連忙跑去點燈,廂房亮了,周圍的光線也都明朗些。

顧胤賢想收回衣袖,誰知那雙混似玉的小手卻不肯放。

微微的力道牽扯,足以讓陳櫻察覺。她連忙放開手,隻見顧胤賢的衣袖給她拽得皺巴巴的。略有強迫症的陳櫻立即給顧胤賢拍了拍,連忙道歉:“顧叔叔,對不起。我把你的衣袖弄皺了。”

顧胤賢見她一氣嗬成,好像生怕他會責怪一樣。他捏住她的手腕,溫聲道:“不過是些褶皺,你不必放在心上。”

陳櫻收回手,赧然道:“我第一次看見,真的有人會飛簷走壁。”

顧胤賢善意地笑了笑道:“我以為你會更在乎陳廣勝的下場?”

陳櫻道:“顧叔叔高瞻遠矚,做的事情必有考量。既然顧叔叔願意為阿櫻出頭,那阿櫻還管那陳廣勝做什麽?”

顧胤賢聽出了小丫頭盲從的意味。

明知他是趙琛的人,小丫頭竟然這般信任?

莫不是趙琛騙他,小丫頭心裏還是待見趙琛的?

雖在深思,可顧胤賢看著依舊一派和煦。

陳櫻回房待了一會,隻見房間裏的床鋪整整齊齊的,就連凳子和椅子都沒有被動過。

她突然在想,白浪潛在廂房裏收拾想殺她的陳廣勝,不會就在門後站了兩個時辰吧?

這一夜,見識白浪功夫的陳櫻睡得很踏實,還做夢夢見白浪成了她家的門神。

回房的顧胤賢看著棋局,眸色漸深。

小丫頭下棋是慢了點,不過竟不上他的當。幾次想引她入局都不成,一盤棋局竟然足足耗了兩個時辰。

多少年都不曾遇到這樣的對手了,顧胤賢坐下來,執起陳櫻的白子,緩緩落下。

白浪回來了,站在窗外回稟道:“顧爺,我把陳廣勝扔回他家院子裏了。”

顧胤賢微微頷首,淡淡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白浪退下,廂房裏又恢複一片寧靜。

陳廣勝是被疼醒的,他的臉緊貼著地麵,潮濕的腥臭味一陣一陣地往他鼻腔裏鑽。他下意識想抬頭,可身體輕輕一動,立馬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耳邊都是呼吸的寒風,陳廣勝卻心驚膽戰,額頭瞬間聚滿了密汗。

陳家竟然住著高手,一招就可以要了他的命。陳廣勝從未有過的膽寒,整個人輕顫著,目光裏滿是深深的懼意。

太可怕了,陳書辛裝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陳家看似孤苦無依,實際上呢?

實際上卻有高手暗護,那個高手一定是楚王派來的。

想通這一切以後,陳廣勝悔得腸子都青了。

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得罪陳書辛的,本是害怕陳書辛回來分家產,哪裏想得到都落魄回鄉了,陳書辛竟然還有本事讓楚王派人來保護。

渾噩的視線中,家門上貼著的門神張牙舞爪的。

陳廣勝打了個寒顫,知道那個人把他給扔回家門口來了。

那人好歹念著他是陳書辛的大哥,沒有殺了他。

想到這裏,陳廣勝唇瓣打顫,聲音惶惶地喊道:“來人,來人啊!”

天亮以後,陳櫻在廚房裏準備早膳。

她三堂哥陳誌福突然跑進廚房,放下一袋米就走了。

陳書辛還沒有起呢,陳誌福也顧不得了,跑到正房外的窗戶下喊道:“二叔,我爹昨晚起夜摔傷了,這幾日都不能來看奶奶了。”

“他讓我送些大米過來,我放在廚房裏了。”

陳書辛應聲道:“摔得嚴重嗎?”

陳誌福道:“郎中說要養兩三個月,不讓幹重活。二叔,我先回去了。”

陳書辛剛從**起身,對著窗戶道:“行,你先回去照顧你爹。”

陳誌福匆匆走了,周芸給丈夫穿衣服,低聲道:“怎麽摔了一跤,人還摔明白了呢?”

陳書辛垂眸冷笑,與妻子道:“等會顧先生起了,你請他過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