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和帝的陵寢叫歸陵,比起其他的帝王陵寢,歸陵算不上奢華。
陳櫻被徐圖帶進了歸陵殿內,那裏四周都點了長明燈,有小太監隨時照看添加燈油。
徐圖對陳櫻道:“你就在這裏呆著,不要亂走。這陵寢裏布有機關,就是我也說不清到底有多少陷阱?”
陳櫻點了點頭,乖巧道:“我知道了。隻是我餓了,我可以吃這裏麵的東西嗎?”
陳櫻指著不遠處的供品道。
徐圖招來一個小太監吩咐道:“去給她拿些吃的來。”
小太監應聲而去,徐圖也走了。
陳櫻就坐在正殿裏,然後看著一盞一盞燭火上麵,那些用木牌刻著的描金經文。
而在正殿的中間,經文擁簇著的地方,掛著一幅興和帝的畫像。興和帝跟趙琛有些像,但卻比趙琛威嚴多了,看起來也很睿智。
陳櫻看著看著,腦袋裏靈光一閃,眼珠也跟著轉動起來。
過了一會,小太監拿了吃的來給陳櫻,陳櫻跟他道:“我想抄些經文,你可以給我紙和筆嗎?”
小太監猶豫著,不敢做主。
陳櫻又道:“我就在這裏抄,抄完就燒了,不會帶出去的。”
小太監看陳櫻一直都很乖巧,為難地道:“那好吧,不過不能帶出去的,否則……”
陳櫻道:“我知道的,我不會害你受罰。”
小太監聞言,這才又折身出去。
陳櫻得了紙和筆,並未抄寫經文。
她在紙上作畫,畫的是正殿中掛著的興和帝畫像,不同的是,她在畫像邊添了一個人。
這個人正是徐圖。
陳櫻畫得很認真,徐圖來了她也不知道。
徐圖就看著她畫,輪廓、五官、衣著、舉止、神態,無一不跟他想象的重疊在一起,可謂深得他意。
就在陳櫻勾勒發絲的時候,徐圖忍不住開口道:“還是把頭發束起來,帶上帽子,那樣看起來會更正式一些。”
陳櫻停下筆,看了看徐圖,擰著眉頭道:“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伺候他啊,你是想陪著他。”
徐圖的眼眸一閃,臉上有種被看穿的茫然。
陳櫻接著道:“沒有關係的,這副畫我隻是想送給你。”
徐圖的手指捏在一起,臉上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他看著陳櫻,含笑道:“你是不是猜到了什麽?”
陳櫻道:“如果你是指我未來公公那件事,那我算是知道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以卵擊石的想要報仇。”
“因為比起那樁懸案,我更好奇的是起因。總要有因才有果的。”
徐圖從陳櫻的手裏抽取了畫,淡淡道:“你要是不害怕,那就跟我走一趟,我慢慢告訴你。”
陳櫻道:“在這裏我害怕是沒有用的。”
徐圖揚著手中的畫,稱讚道:“對。因為你很聰明,有這顆聰明的小腦袋就夠了。”
“走吧。”徐圖朝前帶路,陳櫻跟著他往地宮深處走去。
進去之前,她朝正殿門外看了看,顧胤賢還是沒有來。
徐圖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道:“新帝剛剛繼位,若是縱人私闖皇陵,那是極為不孝的。更何況,他們沒有證據能證明你被抓到這裏來。”
“當然,除非劉雙被他們抓住並且願意指證。但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還有一個可能,徐玉樓來找徐圖要人。但徐玉樓是徐圖的義子,怎麽可能會為了她跟徐圖對峙呢?
陳櫻靜靜地跟在徐圖的後麵,小聲地道:“話雖如此,但心裏總免不了抱些奢望。”
徐圖道:“人人皆是如此。”
地宮下還有地宮,最底層的地宮裏還有許多忙碌的人。
徐圖帶陳櫻去看了壁畫,十幾個壁畫師照著圖紙在忙碌著,看起來井然有序。
陳櫻想,徐圖是要把興和帝的棺槨移下來,那麽這裏的人多半是活不了的。
顯然他們都知道這一點,一個個臉上死氣沉沉,麵容抹得髒汙不堪,隻露出一雙專注幹活的眼睛。
陳櫻道:“你想要殉葬?”
徐圖的腳步頓了頓,隨後道:“他沒有我在身邊伺候,是不會習慣的。”
陳櫻想,徐圖能肯定地告訴她,顧胤賢不會來這裏。
她也可以肯定地告訴徐圖,人死了不能再相聚。
但徐圖也說了,每個人的心裏都抱著一份奢想。
既然他都要選擇死了,那麽殺羅氏和顧愷樂又有什麽意義呢?
徐圖帶著陳櫻到了繪圖師所坐的椅子上,將紙筆攤開在陳櫻的麵前,淡淡道:“多畫幾張,隻要有一張能讓我滿意的,你就可以問我一件事。”
“是真話嗎?”陳櫻問道。
徐圖點了點頭:“是真話。”
陳櫻埋首,開始作畫。
她畫的第一張是興和帝在批閱奏折,徐圖在一旁為他打扇,看起來歲月靜好。
徐圖拿了畫,很滿意,嘴角微揚道:“你問吧。”
陳櫻沒有停筆,一邊畫下一張,一邊道:“為什麽要殺顧元思?”
徐圖的目光從畫上移下來,陷入回憶道:“因為他回京當值,李瑤也會跟著回京。先帝惦念李瑤多時,我不想他深陷其中。”
陳櫻道:“可是以顧家的門閥來說,顧元思如果不回京當值,那是對顧家門生的羞辱。再者說,先帝那個時候隻是愧疚吧。他離京的時候李家在朝堂上還有一席之地,他離京以後李家迅速衰敗,緊接著是顧家。你有沒有想過,有可能是他把這一切歸咎在他的身上,所以後來執念讓你以為,他還對舊情戀戀不忘?”
徐圖的目光微微凝滯了一下,神情也冷肅了許多。
他對陳櫻道:“你不會懂的。滿京城都知道顧元思的夫人曾是皇上的未婚妻,滿京城都知道皇上登基後不肯立後,那個時候如果顧元思歸京,不僅僅是他們夫妻,就連皇上也會成為滿京城的笑柄。顧家那些門生都是儒生,一個個都隻會盯著皇上的一舉一動,然後亂做文章。”
“他們誰能明白,皇上一路從苦寒之地打回京城有多辛苦?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儒們個個說皇上的江山名不正言不順,譏諷之詞堆滿江海。可若不是皇上,隻怕他們連命都沒有了,哪有後來的高談闊論?”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皇上治理江山所付出的一切心血。三年前,太醫說他勞損過度,不能再用虎狼之藥撐著。可他卻說纏綿病榻必將引起內憂外患,所以又強撐了三年。”
徐圖也察覺自己過激了,突然停口。
隨後是長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