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櫻再見顧胤賢,那已經是翻年後的二月初四。

她坐在櫃台邊上看書,專注入迷,根本不知有客人來了。

突然間,隻聽有人在她的頭頂道:“就這麽喜歡蕭清河?”

“啊?”陳櫻抬頭,隻見顧胤賢淡笑從容地站在櫃台前麵。

陳櫻合起書本,不敢置信道:“顧叔叔?”

“您這是,回來了?”

“回來?”顧胤賢眼眸微動,沒有反駁。

他那目光落在陳櫻放下的書本上,那是一本《蕭清河詩文集》。

陳櫻看著顧胤賢,目光裏全然都是遮掩不住的喜悅。她去泡茶,將自己尚未用過的一套純白無瑕的白瓷茶具取了出來。

顧胤賢坐在一旁,看著她歡歡喜喜地折騰。

小姑娘抽條不少,著一身素雅的淡藍色交領襦裙,頭上梳著單螺髻,插著櫻粉的簪花。行走間,步伐輕快,裙麵恍如柔波。

陳櫻給顧胤賢上了茶,這才得空細細打量他。

一身湖綠色圓領袍,腰上係著墨色腰帶,墜著一塊白玉流蘇。頭發束起來,插了一根白玉簪子,看起來利落又素雅。

他端著茶,目光徐徐掃來,眼瞳一片幽深。

陳櫻打量著侯在外麵的江潮,詢問道:“白浪沒有來嗎?”

顧胤賢搖了搖頭道:“他正月裏剛成親。”

陳櫻立即笑道:“那要恭喜他了。”

顧胤賢微微頷首,四周看了看,滿意道:“這麵館你經營得很好。”

陳櫻莞爾道:“晚上要去我家嗎?”

顧胤賢道:“暫時不了,我先去一趟縣衙。”

陳櫻聞言,立即雙手合十道:“得虧您說這一句,不然我現在就要丟下您去買床了。”

顧胤賢見她果真將這件事記在心裏,頓時哈哈哈大笑起來。

顧胤賢去了縣衙沒多久,江潮興衝衝地跑來道:“顧爺,小阿櫻真的去買床了。”

吳嚴清聽了,忍不住好笑道:“這下顧爺不去陳家住一晚都不行了。”

顧胤賢也忍俊不禁道:“先讓她準備著,我明日再去。”

吳嚴清見顧胤賢肯給陳櫻麵子,便將陳櫻給他的圖紙轉給了顧胤賢。

“這第一個台機器已經造好了,明日顧爺去保寧村,順便幫我捎帶給陳櫻吧。”

顧胤賢看著那圖紙上的線條,尺寸,以及各種精細齒輪,忍不住詢問道:“這是陳櫻畫的?”

吳嚴清搖了搖頭道:“這我沒有問,顧爺要是想知道,明日去問陳櫻吧。”

顧胤賢收了圖紙,微微頷首。

晚上,回到家的陳櫻果斷搬去跟連雲一起住,把自己的房間讓出來。

她還一直洗洗擦擦,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的。

連雲跟在她的身後轉悠,兩個人連糊窗戶的紙都給換了一遍。

周芸還以為女兒是想重新布置閨房呢,還說她買的床不好看,太簡單了。

陳櫻心想,就顧胤賢那股矜貴不凡的氣質,渾身上下透著的漠然疏離,什麽好床能入他的眼?

既然給不了精致的,那便簡單點好,看著也舒服。

陳櫻跟她娘坦白,說床是給顧胤賢買的。

雖然討厭楚王的人,但顧胤賢治好了陳書辛的病,周芸便也沒有多說什麽?

第二日,周芸去麵館幫忙,留了陳櫻在家。

午時過後,顧胤賢這才到了保寧村。

陳櫻聽見動靜出去迎的時候,隻見顧胤賢的馬車後麵,跟著衙門押送貨物的板車,上麵正放著她讓吳嚴清造的機器。

江潮幫他們把機器卸下來,然後搬進院子裏去。

陳櫻看著衙門的人離去,吃驚地跟顧胤賢道:“我真沒有想到,吳叔叔能這麽快把它造出來。”

顧胤賢拿出圖紙遞給陳櫻,出聲詢問道:“你畫的?”

陳櫻點了點頭,接過圖紙看了看道:“大致的原理是知道的,不過能不能成還不好說。看就算能成,也是需要改進的。”

顧胤賢道:“你搗鼓這個東西幹什麽,裏麵用到的那些齒輪轉換,跟機關術一樣複雜。”

陳櫻揚著圖紙,驕傲地笑道:“掙錢啊,掙好多好多的錢。把銅錢換成銀子,把銀子換成金子,然後埋起來。”

“噗。”顧胤賢忍不住噴笑,伸手敲了敲陳櫻的額頭。

“你三位舅舅的生意都做得很大,你想掙錢怎麽不找他們?”

陳櫻搖了搖頭道:“那不得行。自己有能力為什麽要靠別人呢?”

“更何況三位舅舅有本事,那也是靠著祖傳的製香手藝。”

陳櫻說到這裏,突然湊到顧胤賢的身邊嗅了嗅。

顧胤賢被她這突然而來的親近弄得不知所措,有些僵硬地站直身體。

誰知陳櫻下一句道:“顧叔叔用的香是深靜,這種香料似有若無,一般人根本就聞不出來。”

“我幼時長住我外祖父家,經他老人家手的香料不知道多少,久而久之,我便也學著配了些。”

“深靜香,我也會配。不過我最喜歡的是清妙香,我從前的衣物,都是用清妙熏的,可惜我現在用不起了。”

陳櫻說完以後,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氣息,一副嫌棄的模樣。

顧胤賢看著陳櫻這副模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他望著陳櫻詢問道:“你是不是送過香料給楚王?”

陳櫻想了想道:“也不算是我送的,是我三舅舅讓我帶給他的。我尋思著他那個人太聒噪了,便送他二兩深靜香,讓他好好意會意會。”

“噗!哈哈哈……”院子裏的江潮突然大笑起來。

陳櫻一臉懵,不解道:“他怎麽了?”

顧胤賢看了一眼江潮的方向,抬步往院子裏走,聲音不輕不重地道:“楚王喜歡龍涎香,把深靜香送給我了。”

陳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