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隻是,暗潮私下裏湧動著。
雖則有著先帝遺旨,明確說過帝位要傳給恒卓淵,但是蒼正帝畢竟已經為帝多年,太後雖亡,但是秦國公一脈還在。
況且,還有皇後一脈。
他們怎會甘心,如此拱手將帝位讓出?
遂秦國公一脈與皇後一脈,竟是在短短時間內,達成了默契,聯手將成王恒嚴楓,推到了眾人麵前去。
為了究竟誰來承繼皇位,皇後、一眾大臣吵做了一團。
有如一個菜市場一般。
而成王靜靜的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抬眸看向了恒卓淵,以及他身旁的雲湘瀅,手掌上似乎隱約傳來一絲絲冰涼之意。
一如那一日,藥膏敷在傷口上之時。
手上冰涼涼,心頭卻縈繞著絲絲溫暖。
成王忽然就笑了。
成王緩緩跪了下去,在眾人驚怔的目光中,叩頭道:“臣懇請前往皇陵,為眾位祖先守衛皇陵。”
成王的話音落下,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成王在向恒卓淵俯首稱臣,並且甘心去守皇陵!
反應過來的皇後,頓時尖叫一聲:“楓兒,你在胡說什麽?”
“母後,兒子沒有胡說。”成王抬眸,平淡的看著皇後。
“你……你……”皇後氣的幾乎厥過去。
秦國公等人也急了,紛紛開口要勸說成王。
成王緩緩握了手,似乎要握住,那一點點殘存的溫暖一般。
他緩緩的笑了,開口說道:“我不想當皇上。”
周圍又是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看著成王,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
這個世上,哪一個皇子,會不想成為皇上?
亦或者說,哪一個人不曾做夢,想要登基為皇?
怕是隻有瘋子,才會不想吧!
而成王的麵龐上,帶著一抹溫厚的笑容。
他說:“從懂事起,周圍的人就在不斷的告訴我,我是父皇的嫡長子,太子之位就該是我的,未來的皇位也該是我的。可是,從未有人問過我,我想要什麽。”
“我不想要太子之位,也不想當皇上。我隻想要母後高高興興的,想要父皇開開心心的,想要弟弟妹妹們樂樂嗬嗬的。想要……”
成王說著,看向了恒卓淵:“想要皇叔多笑一笑,多和我說幾句話。隻是……”
成王淒涼的一笑,繼續道:“隻是,隻有我努力討好父皇,得了父皇的誇獎,母後才會開心。於是,我努力的學習功課,努力的去做所有的一切。我以為這樣,父皇就會開心,母後也會高興。可是漸漸的我發現,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讓每一個人都滿意。最後……”
“最後,我也做不到讓自己高興。我不喜歡這些,我不想搶皇位。我……我隻想安安穩穩的生活,我想要走出去,去走遍恒朝江山的每一處角落,去看遍恒朝的每一處山山水水,再或者,像皇叔曾經做的那樣,成為守疆衛土的將軍,守衛恒朝的邊關……”
成王的眼眸裏,漸漸湧上了淚水,他卻倔強的不讓其落下來。
“每一個人都在告訴我,我應該這樣做,我應該那樣做。可是,沒有人問過,我想要的是什麽。甚至沒有人問過,我餓不餓、我冷不冷、我累不累、我……我疼不疼……”
成王緩緩的舉起手,那隻手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成王卻看著這道疤痕,緩緩落下淚來。
“皇叔、皇嬸,母後,嚴楓累了,想要休息了。還請皇叔恩準,臣侄的的請求。”成王再次叩頭,姿態恭敬無比。
“楓兒!”皇後慌了。
恒卓淵看著成王。
他一直很心疼這個孩子,他知道他過的並不開心,他一直在勉強自己去迎合別人。
隻是,恒卓淵怎麽也沒有想到,在麵對皇位這樣的**之時,成王依舊能守住本心,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如此堅決的退出了這場皇位之爭!
“嚴楓。”恒卓淵緩緩開口喚道。
成王不抬頭,隻應道:“臣侄在。”
“本王不會答應你的請求的。”恒卓淵如此說道。
成王與眾人全都是一怔。
“皇叔……”成王抬頭急急出聲,想要說什麽。
恒卓淵揚手阻止他說下去,之後淡淡一笑,說道:“你剛剛不是還說過,你想要踏遍恒朝的每一處山山水水嗎?怎麽轉眼就要去守皇陵?守皇陵可是沒有辦法四處遊曆,更沒有辦法做大將軍的。”
聞言,成王眼神中閃出亮光,似乎不敢置信的問道:“皇叔,您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你想要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你想要去哪裏,就去哪裏。隻有一樣,你必須聽從。”
“是!但請皇叔吩咐。”成王快速應道,聲音中都隱約帶了幾分興奮。
恒卓淵的唇邊,也隱約帶了笑意,說道:“帶好護衛,無論何時,都不允許你把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你可能做到?”
“能!請皇叔放心,嚴楓一定不讓自己置身危險當中!”成王興奮的保證道。
恒卓淵點點頭,說:“好。等你決定下來,究竟是要四處走一走,還是想要做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之後,我們叔侄兩個,再好好的喝上一次酒。”
“好!嚴楓會好好想一想的。”成王大笑應道。
在這一刻,成王是前所未有的神采飛揚。
在前二十幾年裏,未曾有人見過他這般模樣。
眾人在這一瞬間,甚至有一絲絲恍惚,原來成王也會如此意氣風發……
“楓兒!本宮不準你這麽做!本宮不準!你聽到了嗎?恒嚴楓,你聽到了嗎?”皇後厲喝出聲,一聲比一聲嚴厲與尖銳。
成王飛揚的神情微頓,繼而扯出一抹,有些苦澀的笑意,說:“母後,放棄吧。”
皇後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我說,母後放棄吧。放棄您一直以來,不切實際的想法,放棄逼迫我,逼迫我過我不想過的生活。”
“我逼迫你?”皇後的聲音,帶著絲絲顫抖,整個身體都在哆嗦著,仿佛隨時都能厥過去。
“母後,前麵二十三年,嚴楓是為了您,為了您的想法而活。後麵的日子,嚴楓想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還請母後,原諒嚴楓的自私與不孝。”成王衝著皇後,緩緩磕下頭去。
我隻想做我自己。
僅此而已。
皇後雙眼一翻,到底是暈了過去。
成王扶住了皇後,衝著恒卓淵與雲湘瀅,微微點頭示意之後,扶著皇後離開了大殿。
殿內一切的紛爭,再也與他無關!
秦國公等人,還想推年齡最小的五皇子出來,其他大臣又豈能答應?
何況……
五皇子可不是成王,恒卓淵對其他人,可沒有對成王那般溫和。
恒卓淵這一次,不再任由他們鬧騰,而是以雷霆手段,迅速的結束了一切的紛爭。
恒卓淵登基為帝,是毋庸置疑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請殿下盡快登基!”輔國公叩首道。
“請殿下盡快登基!”
“請殿下盡快登基!”
一眾大臣紛紛附和。
恒卓淵垂眸,掃了跪拜於下方的眾臣一眼。
“國不可一日無君,然漠國軍隊此時,正在我恒朝疆土中肆虐,我恒朝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朝廷晚出兵一日,百姓就要多受苦一日;朝廷延誤一刻,就可能會多一個村莊,陷落於漠國之手!”
恒卓淵的聲音深沉而肅穆:“故而,本王決定,先驅逐敵軍,再舉行登基大典,以及封後大典。”
“可是殿下……”
輔國公等人還欲再勸。
恒卓淵揚手示意道:“本王意已決,無需再勸。戶部、兵部,即刻點齊兵馬、糧草,一個時辰後,本王領兵出征!”
“是!”
眾人無奈,隻得齊齊應聲。
隨後,恒卓淵又安排了,由輔國公等人共同監國,在他出征期間處理朝政。
城牆上,雲湘瀅目送恒卓淵,領著一眾將士緩緩走遠,目光微微怔忡。
卻就在此時,忽然響起一道喊聲。
“皇叔,不是說好等我決定了,要不要當大將軍的時候,好好喝上一頓嗎?怎麽我還沒說決定,皇叔就這麽把我扔下了?皇叔,等等我!我要跟皇叔一起征戰沙場!”
伴隨著喊聲,一人一馬從城門口衝出,塵土飛揚的追向了遠去的大軍。
是成王恒嚴楓。
雲湘瀅不禁笑了,忽然就想起先前,與恒卓淵分別之時的場景。
恒卓淵目光溫柔的看著雲湘瀅,低聲問道:“香湘可會怪我?”
雲湘瀅走到恒卓淵麵前,微微揚眸看著他,伸手給他理了理衣襟,說道:“怪你什麽?是怪你以百姓為重,不忍百姓陷身戰爭的苦難當中,想要盡快結束戰爭,這才親自領兵出征;還是怪你以江山社稷為重,想要力保疆土不失?”
恒卓淵微微垂眸,伸手握住雲湘瀅的手指:“自然是怪我,在這個時候離開你們母子。安哥兒還那麽小……”
雲湘瀅微微搖了搖頭,說:“去吧,歡歡。我會和安哥兒在家等著你。等著你平安歸來!”
“香湘,等我!”恒卓淵眷戀的,在雲湘瀅耳邊呢喃。
“嗯!”雲湘瀅微紅了耳尖,點頭,“還有大歡小歡,它們也會等你回來的。”
恒卓淵忍不住失笑。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提一提那兩隻兔子!
“好。”恒卓淵大笑:“等著我回來,必定烤了它們,以此來慶賀我凱旋!”
雲湘瀅頓時橫了恒卓淵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笑容如同皚皚白雪中,一簇耀眼的紅梅,瑰麗而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