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從樓上下來的時候, 江獻已經起床:“醒了,昨晚吃的挺多,跑會兒去?”

江照沒有理他, 拿過花灑走向院子裏, 開始對著狗窩澆水。

江獻急忙走過去攔住他,道:“這窩上頭是假花, 不需要澆水, 吳姨沒跟你說嗎。”

“哦,看著跟真的一樣。”

“你眼鏡呢?”江獻一邊拿著掃把去拖漏下的水,一邊問他。

然後發現江照已經開始澆他放在花壇上的尊貴多肉。

“那個我昨天才澆過,今天不用。”

江照很勤奮地給他全部都澆了,然後放下花灑,道:“我去學校了。”

“這麽早?你韓叔吃飯了嗎?”

吃沒吃飯都得以他為先, 韓叔一邊驅車, 一邊從後視鏡裏看著他冷淡的臉, 想問什麽又咽了下去。

車子停在鬱裏家附近的公交站台。

“往裏麵開一點,去小區樓下。”

韓叔把車子開到小區樓下, 江照又道:“旁邊有早餐店, 韓叔先去吃飯吧。”

“哎, 我沒事兒。”

“去吧,幫我帶杯豆漿,謝謝。”

韓叔給他當了這麽多年司機, 非常明白,他越是心情不好, 就越是虛偽, 越是虛偽, 話就會說的格外禮貌真誠。

他沒多言, 下了車。

鬱彬第一次做早餐,味道居然意外的不錯,鬱裏把兩個煎蛋全都吃光,還喝了滿滿一杯豆漿。

喝完還要。

鬱彬心頭十分觸動,趕緊接過來又給他倒了一杯:“我聯係一下常師傅,待會兒送你去學校,好不好?”

點頭。

鬱彬剛取出手機,電話就響了。

他意外地接通,還沒說話,就聽江照道:“鬱叔叔好,鬱裏在嗎?”

“在,在吃飯。”

“是這樣的,我昨天跟他鬧了一點不愉快,想接他一起上學,順便跟他解釋一下,可以嗎?”

鬱彬猶豫:“我得征求一下鬱裏的意見。”

“請轉告他我需要一次道歉的機會,謝謝鬱叔叔。”

鬱彬掛斷電話,神情裏又有幾分欣賞,道:“江照這孩子,真是有擔當,剛才打電話來說希望你給他一次道歉的機會,現在人正在樓下等著。”

他觀察鬱裏的表情:“你如果不想原諒,不搭理他也沒關係。”

鬱裏沉默了一會兒,搖頭:“我·跟·他·是·好·朋·友。”

鬱彬揉了揉他的腦袋。

韓叔吃飯回來,把豆漿遞給他,江照隨手接過,道:“謝謝。”

“客氣。”他朝窗外看了一眼:“哎,小鬱同學出來了。”

江照把豆漿放在車門置物裏,推門下了車。

鬱裏一路走來,抿著嘴看了他一眼,江照讓開一些扶住大開的後座門,做了個請上車的姿勢。

等到鬱裏坐進去,他從另一邊重新坐上來,車子啟動,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一陣動靜傳來,江照拉開書包拉鏈,遞過來一個巧克力棒。

鬱裏搖頭,在手機上輸入,給他看:吃不下。

他們今天來的早,到學校的時候基本沒什麽人,江照提著豆漿跟他慢慢走進校園,終於道:“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

鬱裏拿出手機,在輸入框裏回複。

-我也不該說你變態,對不起。

“那我們是不是算和好了?”江照放鬆了一些,伸手來拉他的手,卻被躲過。

鬱裏繼續捏著手機,顯然還有話說。

-不能這麽含糊,要分好責任。

江照皺了皺眉,道:“好朋友之間需要分的那麽清楚嗎?”

-你真的把我當朋友了嗎。

江照停下腳步。

鬱裏繼續輸入:

-朋友之間會有欺騙嗎?

江照無奈:“我不是都道歉了。”

-你道歉之後就要拉我的手,你道歉隻是因為希望跟我和好,擔心我不理你你再也不能看到顏色,並不是真的想獲得我的諒解。

江照:“……”

他無趣地低笑了一聲,摘下眼鏡道:“我明白了,因為你現在有人給你補課,所以不需要我了,於是互利關係已經不存在了,是嗎?”

鬱裏看著他,濃黑的睫毛下像是覆上一層薄冰,在冰融化成水霧之前,他又一次低下了頭。

-不是的。

江照眼眸陰鬱。

-我不是因為你有價值才跟你做朋友,而是因為我想跟你好才跟你做朋友,我很在乎你,也很很在乎你眼裏的我是什麽樣子,你的價值對我來說隻是附加,隻會加分不會減分。

江照看著手機,一時沒有說話。

-可是你呢。你接近我,欺騙我,幫我補課,包括道歉都是因為我的價值是嗎?如果我沒有價值,就什麽也不是了。

“當然不是……”

-我很難過。

江照啞然。

-真的很難過。

-所以對不起,我暫時不想跟你講話了。

鬱裏一上午都沒離開座位,午休的時候也沒有跟江照一起。

放學之後則繞開了韓叔的車,自己坐公交回去。

江照乘車回家,拿起花灑給江獻的花和多肉澆了水。

第二天,鬱裏在自己的桌上發現了一瓶養樂多,他拿起來喝掉了,沒有跟江照說話。

江照回家給江獻的花和多肉澆了水。

第三天,鬱裏在桌上發現了一杯西瓜冰沙,他含著吸管喝的幹幹淨淨,沒有跟江照說話。

江照回家給江獻的花和多肉澆了水。

第四天,第四天是周末,兩個人沒有見麵,於是也沒有說話。

江照在晚上睡不著的時候起來給花和多肉澆了水。

第五天,鬱裏在桌上發現了一包冰栗子,他跟附近的幾個同學分吃了,沒有跟江照說話。

江照回家給江獻的花和多肉澆了水。

第六天……

如此這般,又一個周末來到,不上學的日子,江照便坐在家裏打塞爾達。

吳姨在樓下檢查了江獻的花草,皺著眉道:“我最近覺得很奇怪啊,是不是誰動了先生的多肉。”

她說完沒多久,江獻就從裏頭伸懶腰走出來,對著自己的多肉欣賞了一番,道:“這個好像得挪盆了。”

“我待會兒就弄。”

“不用。”江獻戴上了手套,取出自己的工具,道:“你把盆拿來就行。”

他一邊把多肉往外挖,一邊道:“最近澆水了嗎,我怎麽覺得這土這麽濕?”

“沒有啊,您說多肉一個月澆一次就行,那紙上我都記著呢。”

“對,這個東西喜旱,不能經常澆,不然它們無法呼吸,會爛根的……”

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被挖出的多肉根,慢慢看向吳姨,道:“你真沒澆水?”

吳姨馬上搖頭。

江獻臉色變了幾瞬,道:“這泥含水量這麽高,根都要泡爛了,肯定這幾天有人偷偷澆水了。”

吳姨忙道:“我們可沒人敢澆,您要不要問問……”

“我待會兒再跟他算賬。”江獻急著把其他的尊貴多肉全部扒出來,發現每一盆都有爛根的跡象,泥土含水量高達百分之九十九,其中一盆玉扇和一盆白皮月界已經確認死亡。

江獻麵無表情地給自己的多肉收了屍,再把其他的洗幹淨之後一起送進搶救室——充滿半幹的泥土的新盆裏。中午吃飯的時候一直盯著江照,江照旁若無人地吃完了飯,又晃晃悠悠地上了樓。

“這就吃好了,還有湯呢。”吳姨從廚房端著湯出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上,對江獻道:“先生,問照兒了麽?”

“我又沒抓他手腕。”江獻捏著筷子,道:“等著吧,我一定把這個惡意澆花的壞胚子揪出來。”

他吃罷飯走進書房,把落地窗全部打開,從斜麵觀察著自己的花壇。

正午十分,江照晃晃悠悠地下來了。

江獻立刻舉起了手機,點開拍攝,卻發現他在花壇邊繞了一圈兒,重新上去了。

江獻:“?”誤會他了。

入夜,吳姨和韓叔蹲在狗窩旁邊,一起看著花壇邊兒。

韓叔小聲道:“這樣蹲,有用嗎。”

“不知道,先生說好像不是少爺幹的,那誰那麽膽大包天,那幾盆一株都好幾萬,先生養了那麽多年,長那麽好,全給這個澆花賊給糟蹋了,我們倆管家不當,必須得找出來這個壞蛋。”

純色的臥室裏,江照靠在床頭,在思維導圖本上寫寫畫畫。

上麵畫著一個嘴巴緊抿的Q版卷毛少年,旁邊跟著幾個橫線,以及一應行動備注。

-DAY1:剛剛放完狠話,超級難過的心理狀態,所以沒有話講。

-DAY2:放完狠話的第二天,雖然收到養樂多也還是很難過的樣子。

-DAY3:收到了西瓜冰沙,冰冰涼涼的可以起到鎮靜作用,難過似乎稍微減輕。

-DAY4:(行動受限,無法臆測對方心理狀態,可能發生未知變數,即可能突然想開或者冰鎮效果失效,加倍難過,等周一看)

-DAY5:從表情來看顯然是冰鎮效果失效,但冰凍栗子並未起到太大效用,可能是因為冰鎮效果被其餘人分割之故。

-DAY6:奶茶店新推出的芒果草莓冰激淩,冰鎮效果加倍。據說甜食可以讓人心情美好起來,從未見過的新品可能獲得未知的正向反饋。午休食堂收到了一個眼神回應,計劃通。

-DAY7:草莓芒果青提的冰激淩蛋糕,冰鎮減輕,甜度加倍,蛋糕胚的綿軟口感也許可以軟化心髒。牌子很大,附加價值增多,應該會比DAY6的純冰激淩更加討喜。

PS:做人不能那麽自信,以後還是要實事求是,不要隨便臆測目標行為。

PS以上是理想結果,實際結果如下:甜度超標,分食無人,最終被丟入垃圾桶。過猶不及,看上去更生氣了。‘投機取巧與複製老路可以獲得成功’是愚者的妄想,切記不可再犯。

-DAY8:一次不幸的重來,豆乳盒子目標嫌腥,便宜路人。

……

-DAY10:周末,接近目標受限。

(附加行動初見端倪,目標植物轉移,再行措施很大可能暴露)

(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