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裏很擔心, 懷疑是不是因為江大少爺潔癖的原因,吃不慣新的食堂,但他其實也特別透過打飯的窗口看過, 這裏的食堂是很衛生的。

他把江照送回寢室, 給他接了杯溫水,放下書包之後就要往外跑。

卻被江照喊住:“去哪兒。”

“找·老·師·拿·藥。”

“不用, 我行李箱裏都有。”鬱裏趕緊去翻了他的行李箱, 發現裏麵不光有胃藥,還有感冒藥,消炎藥,以及跌打損傷藥和過敏藥。

他皺著眉把胃藥取出,看向江照的眼神染上了擔憂。

“我沒那麽多病,隻是帶著有備無患。”

兩個人相處時間久了, 江照簡直像是會讀心。鬱裏放下心, 倒出一瓶蓋胃藥朝他走來。

“一顆就好。”

鬱裏遲疑。他記得自己表哥胃痛的時候都是直接吃一瓶蓋。

“這個成分濃, 一顆就夠。”

鬱裏沒有多想,留出一顆把其他的倒回去。

江照就著他的手吞下, 鬱裏重新把蓋子擰好, 又把水端過來喂他。

江照再次就著他的手喝水。鬱裏很會照顧人, 一直留意著他喝水的角度調整杯子,相當精準地配合,一滴都沒露出。

等到江照喝完, 他把水杯放回去,又去將打開的行李箱合上, 給他放回牆邊。

這完全就是遵循江照的生活習慣來的了。

“謝謝你, 鬱裏。”

“?”鬱裏直起身子看他, 舉手表:“那·麽·客·氣。”

江照拍了拍自己身旁, 鬱裏馬上搖頭,換來一聲輕笑。

“我胃疼,沒精力攻擊你。”

他的聲音很輕,聽上去倒真有幾分虛弱。鬱裏猶豫了一下,拿了張試卷爬上床,靠在他身邊,見他的手一直覆在胃部,還體貼地幫他揉了揉。

江照的眸子軟了下來:“鬱裏,你怎麽這麽好。”

鬱裏笑了。生病的人都會下意識地依賴對他友好的人,沒想到江照也不例外。

“因·為·你·值·得·我·才·會·對·你·好。”這個電子音挑釁的時候雖然欠揍,但一本正經說話的時候,也是真的挺好聽:“主·要·還·是·你·好。”

他縮回手,打開了拿上來的卷子。

江照靜靜望著他,道:“我哪兒好。”

生病的人可真是奇怪啊。鬱裏歎了口氣,重新把卷子收起來,再次打開手表:“你·長·得·好·看·成·績·好·脾·氣·溫·和·還·很·會·做·家·務·從·我·入·校·就·幫·過·我·很·多。”

“當·然·你·對·我·好·並·不·是·衡·量·你·好·的·標·準,重·點·是·你·就·算·不·對·我·好·也·很·好。”

江照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我不對你好,你也覺得我好?”

點頭。

“理由呢。”

“沒·有·理·由·你·就·是·好·人。”電子音誇人的時候倏地也變得可愛起來:“在·我·心·裏·不·管·是·主·觀·還·是·客·觀·都·很·好。”

“那你會想跟我一輩子在一起嗎?”

如果是以前,鬱裏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點頭,但現在,江照說的一輩子顯然跟他想的是不一樣的。

他搖了搖頭。

“你·現·在·對·我·可·能·是·雛·鳥·情·節,以·後·會·遇·到·更·漂·亮·可·愛·的·女·孩·子·的。”

江照點頭,道:“你覺得白櫻櫻怎麽樣?”

鬱裏敏銳地看了江照一眼,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她·不·好。”

“不好嗎?”

用力點頭。

江照嘴唇微彎,“所以,你不會跟她交朋友,對嗎?”

猛搖頭。

他當然不會跟白櫻櫻交朋友,對方欺負過他,就算事情已經過去了,但記憶是真實存在的,以後每次想起來都難免會膈應,所以他跟白櫻櫻的關係,頂多就是恢複到普通校友,絕對不會更近一步。

“如果她之前那種行為,是有原因的呢?”

“課·題·分·離。”

不管白櫻櫻有什麽原因,在鬱裏這裏她都是挑釁者。力與力的作用應該是相互的,如果有人打擊了白櫻櫻,她理當打擊回去,而不該把打擊放在鬱裏身上。

這違背了真理法則,隻能勉強從心理學辯證一下這種行為的合理性罷了。

她道歉,鬱裏點頭,這隻能代表敵視的落幕,並不意味著友誼的誕生。

江照吃了一片藥,似乎緩和了一點,還有心思陪鬱裏刷題,興致比在圖書館裏高多了。

鬱裏稍微明白了一點。

江照是真的不喜歡熱鬧,不光不喜歡,或許還相當排斥,別說是跟他不對盤的白A了,估計紅A的許俊一和肖倩他都不太想搭理。

這個想法剛過腦子,宿舍的房門忽然就被敲響,許俊一的聲音傳來:“大班,歪優,去洗澡了!”

江照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鬱裏也想起來,集訓基地跟京朔的環境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他能跟江照住一個兩人一間的宿舍純粹就是因為現在暑假期間,基地沒什麽人,但是獨立衛浴是完全沒有的。

這對於江照來說大概是一個災難。

鬱裏沒忍住笑了一下,麻利地跳下去拉開了門,許俊一從外麵探頭,道:“大班,收拾一下嗎,要不要一塊兒去。”

“晚點去。”

“那歪優呢?”

鬱裏點了點頭,轉身來到自己的行李箱前,開始拿裏麵的東西,許俊一道:“我帶了洗發露和沐浴露,你不用拿了。”

鬱裏把拿出來的洗浴用品又塞了回去。

挑了換洗衣服抱起盆,扭臉看江照。

江照再次表示:“等人少的時候去。”

許俊一想起他那滿身毛病,道:“那行你等,我熱得不行了,想趕緊洗完回來睡覺,歪優你是等大班還是……?”

鬱裏搖頭,開始往外走,並對江照揮了揮手。

“大班可真矯情。”遠離了宿舍,許俊一小聲吐槽:“大姑娘都沒他事兒多。”

鬱裏非常讚同地點頭。

一路來到公共浴室,鬱裏把自己的衣服放在小格子裏,聽到郝文涵的聲音:“怎麽就你們倆,江照呢?”

許俊一還沒答,於沉就輕笑:“毛病犯了吧。”

江照的毛病居然還是人盡皆知的。

寢室裏,江照坐在**,緩緩把按在胃部的手拿開,目光落在鬱裏打開之後卻沒有關閉的行李箱上。十分鍾後,鬱裏的行李箱被合起來放在牆角,與此同時,江照提著白色小桶出現在了公共浴室。

集訓營隻有六十個人,男生也隻有三十多個,這會兒已經陸續有人洗好,來更衣室換衣服。

江照沉默地提著小桶繼續往裏,聽到有人道:“裏頭都是水,你不換衣服啊?”

他沒有理會,走進去之後便摘下被水霧沾濕的眼鏡。

公共浴室裏貼著灰白的瓷磚,正常來看其實遠遠沒有那麽暗的,但摘下鏡片之後,落在江照眼中的浴室便完全變了樣。

霧氣氤氳的浴室像是攏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一切都變得朦朧而晦暗,隻有其中一個隔間裏是清晰可見的鮮活。

鬱裏的雙臂撐在牆上,在他後方,許俊一正在給他擦背,一邊擦還一邊亂捏,誇道,“很可以啊歪優,你這看著挺瘦,沒想到這麽結實。”

鬱裏彎著眼睛笑,眼睫毛被水霧打濕,整個人看上去水靈靈霧蒙蒙的。

江照麵無表情地把小桶放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兩人。

“得了。”幾分鍾後,許俊一甩著毛巾走出來,一眼看到江照,道:“大班你來了,怎麽樣,搓背嗎?我技術頂好。”

江照眼神陰沉,冷冰冰地道:“我就看看。”

“哦。”許俊一發現他表情不善,識趣地回了自己的隔間,還不忘把自己的洗發露放在隔牆上,“這個給你。”

鬱裏拿了過去。

另一邊,於沉裹著毛巾走出來,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看向坐在小桶上的江大班,又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正在往頭上抹洗發露的鬱裏,道:“你不洗?”

“嗯。”江照說:“鬱叔叔說讓我多看著點,我得盯著讓他洗幹淨。”

於沉笑了:“他都多大了,還能洗不幹淨。”

江照沒有多說。

他盯著鬱裏雪白的臉,烏黑的發,還有順著肩膀留下的小瀑布。

直到鬱裏忽然開始揉眼睛,然後對著水去衝,才豁然站起,大步跨了過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鬱裏下意識揮手想要驅趕,卻聽到了一聲熟悉的聲音:“眼睛閉好,別動。”

他眼睛這會兒澀的睜不開,一聽是江照就馬上老實了,水衝在臉上,鬱裏閉緊了眼睛,頭發忽然被一隻手覆上,有力的指腹從頭皮擦過,聽到江照再次開口:“頭低一點。”

鬱裏一時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小時候蹲在院子裏,被爺爺拿著水管衝頭的時候,那隻手也跟江照的一樣有力,但老人家的手布滿了厚厚的繭子,哪怕被熱水泡過,也遠不如江大少爺的指腹柔軟。

這雙手,更像姑姑……或者別人家的媽媽。

“這洗發露的味道太重了。”就在鬱裏感覺自己馬上就可以洗好的時候,江照再次開口:“待會兒再洗一遍。頭抬起來,眼睛衝一下。”

江照把花灑傾斜,防止水流直接衝入眼眶,柔軟的指腹輕輕掃過他的睫毛,鬱裏也抬手用力揉了幾下,眼睛終於能夠睜開了點。

透過水簾,看清了江照的臉。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隱忍的不快,琥珀色的眸子也深沉了很多,身上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大半。

夏日的襯衫多薄,沾了水之後顯得格外的透,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厚實的胸膛和手臂上起伏的肌肉。

鬱裏低頭,還看到了他六塊成形的腹肌,被通透的布料貼著,若隱若現。

“拿著。”江照把花灑塞給他,返回去把自己小桶提過來放下,從裏麵將洗浴用品拿出,再蓋上蓋子,道:“坐下。”

鬱裏終於察覺到不對,敏銳地朝後退了一步跟他拉開距離。

但這種情況下,距離的拉開就更加方便了江照的注視,他的眼神像是剃刀一樣把鬱裏從頭到腳刮了一遍。

鬱裏下意識伸手去拿毛巾,江照已經道:“快點,我身上都濕透了。”

鬱裏抬手,想起手表放在了更衣室裏,便伸手在牆上敲。

江照五指微攥,又舒展,放輕聲音:“你看,我身上真的濕透了,我現在隻是想幫你把頭上那股味道洗掉,太衝了。”

許俊一從隔壁探頭:“我覺得還好吧,也沒有很衝啊。”

江照看他,許俊一跟他的視線直接接觸,當即把頭縮了回去。

要命,好好的又摘什麽眼鏡。

鬱裏的表情有些不滿,江照吸了口氣,舉起手裏的洗發露,道:“你聞一下這個,是不是比你頭上那個好點兒?”

鬱裏遲疑地湊過來,嗅了嗅,然後點了點頭。

“而且,你摸一下自己的頭發,是不是很幹澀,這個比那個好,也可以讓你的頭發沒那麽卷。”

怎麽洗都不直的卷發確實是鬱裏心中的痛,他終於點了點頭,伸手去接,江照卻收了回去:“你坐這兒,我幫你。”

鬱裏搖頭。

“……不然我也脫衣服,就跟你一個隔間洗,嗯?”

隔壁的許俊一:“?”

莫名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

鬱裏的表情更加不快了。要不是沒嘴,他已經凶江照好幾遍了。

江照單手開始解衣服,鬱裏沒忍住上前,伸手在他身上敲,卻陡然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整個人不受控製地朝他身上撲過去,鼻子一下子撞在他的肩膀。

耳邊傳來聲音:“許俊一可以碰,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