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完牙走出去, 白色的圓桌上已經擺上了早餐,江照正在煎自己的那份蛋,腰上係著卡其色的圍裙。

鬱裏挪過凳子坐下來看著他的背影。

桌上的手表響了起來:“我覺得我們的關係可以再進一步。”

“嗯?”

把煎蛋放在盤子裏, 放在桌上, 然後又拿來杯子放在兩人麵前,在裏麵注入煮好的牛奶:“你是指我們可以開始試著交往了。”

點頭。

江照唇角微揚, 道:“那晚上要不要去約會。”

鬱裏感覺好像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一顆心穿過了時間跑到了今天晚上,他用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再次點頭。

江照煮的牛奶很香,甜度適中,鬱裏喝完一杯舔了舔嘴唇,把杯子舉到他麵前。

江照又給他倒了一杯:“是因為更喜歡我了嗎。”

應該是的吧, 不然他怎麽會做那種夢呢。

鬱裏對他笑, 又覺得自己笑的太過分, 於是揉了揉自己的臉。

沒出聲。

吃罷飯,兩人各自回浴室衝牙, 再次回來, 都換好了外出的衣服。

交往的話應該怎麽做, 鬱裏還沒想清楚,江照已經張開了雙臂,“過來抱一下。”

鬱裏馬上跑過去, 直接撞在了他懷裏,他雙臂摟著江照的腰, 鼻尖嗅著他身上好聞的香氣, 感覺自己仿佛已經隔著衣料與皮膚把他骨血都嗅了一遍。

臉頰蹭來蹭去, 很久都沒鬆手。

江照的手指穿入他的發間, 目光落在他瑩白的耳朵與脖子上,又緩緩移開視線。

鬱裏舍不得鬆開,手指在他背上輕敲:“要·不·要·做·實·驗·了。”

“你想咬哪裏。”

耳朵咬了,眼睛咬了,嘴也親過了,鬱裏略略分開,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然後落在他凸起的喉結上。

征求他的意見。

那處攢動了一下。

江照環在他腰間的手微微一緊,鬱裏直接被他往上提了一些,修白的脖頸微側,他主動送到了鬱裏麵前,低聲道:“可以咬。”

鬱裏一直覺得他的喉結特別漂亮,他環住對方的脖子,悄悄湊過去,用牙齒磨了磨,然後老老實實退開,舉起手表問:“你要咬回來嗎。”

江照看著他,鬱裏擺出很無害的樣子,掩飾自己想要重現夢境的壞心思。江照眼眸寂靜,輕聲道:“會咬回來的。”

鬱裏有些失望,點點頭,指了指門口。

兩人一起走向學校。

同居的房門被再次推開的時候,是鬱裏先一步走了進來,他把包放下,鞋子踢掉,赤著腳走向了自己的臥室,開始從裏頭挑衣服。

房門二次被推開,江照看著地上沒有踢入鞋櫃底下的鞋子,然後沉默地褪下自己的鞋子擺在裏麵,再把對方的襪子從裏麵拎出,朝附近噴了消毒噴霧。

隨後他拎著兩人的襪子,走向了北陽台的洗衣間。

“啊。”

小同學越發喜歡發音了。那發音輕的連空調振動聲都能隨意把他淹沒,但江照卻聽的清清楚楚。

偏頭去看,鬱裏正扒著門瞅他。

江照把兩人的襪子搓了,道:“等我兩分鍾。”

鬱裏點點頭,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先躺下再趴下,然後起身走向了陽台,推了推上麵的護欄。

一動不動。

他靠在上麵,拿背去頂。

江照掛好襪子出來,鬱裏已經改為了肩膀去推。

江照:“……你幹什麽。”

鬱裏站直,舉手表:“試試結不結實。”

“……”夢裏陽台上的一切倏地湧入腦海,江照繃臉:“試了幹什麽。”

鬱裏看著他笑。

江照呼吸亂了兩下,扭臉朝臥室走去,鬱裏也沒多說,又拿腳踢了兩下,確定了這套房子的護欄不會突然掉下去。

也就是說還是有可能夢想成真的。

江照的書房裏,依舊是潔白一片,牆壁上365天的計劃書上,有人拿起黑筆,在十一月一日上麵重重畫了個大圈。

俊美的臉陰沉著,他捏著筆,吸一口氣走出去。

黃昏時分,天色涼快了一點,鬱裏拉著他的手,親昵地敲:“今·天·有·好·幾·個·導·師·來·找·我·想·讓·我·跟·他。”

“讓你進實驗室麽?”

點頭。

“有沒有你想跟的教授?”

點頭。

“選你想要的,別的不要在意。”

點頭,並攥緊了他的手指:“你·呢。”

“差不多,也是說我大一就可以跟項目,我還在考慮。”

“為·什·麽。”

兩人邊走邊聊,鬱裏望著他的側臉,看著他的嘴唇,認真地聽著。

爸爸說談戀愛好像沒有什麽意義,但談戀愛又要什麽意義呢。

如果鬱博士再來問他為什麽選擇江照,鬱裏一定會回答,因為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覺自己由內而外地被充滿著。

完全沒有餘力去投入別的地方半分。

忽然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鬱裏把臉埋在對方的懷裏。

揚著嘴角。

江照停下腳步,手臂虛虛環著他。這一瞬間,他仿佛感受到了對方洶湧的喜歡,猶如活潑的浪潮,撲麵而來,飽含真誠與信賴。

鬱裏一下子鬆開了他,指了指旁邊的奶茶店。

江照道:“想喝什麽,我去買。”

鬱裏拉著他走過去,指著上麵的某一款,江照道:“西瓜冰沙。”

“椰子水。”

“黃桃果霸。”

“橙意滿滿。”

……

鬱裏點點點點點,江照念念念念念,兩個人沒有交談一句,直到奶茶店把打包好的八杯水果茶遞給他們,江照提在手裏,鬱裏已經從裏麵取出一杯開喝。

又走了將近兩百米,鬱裏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還抽出紙巾墊在上麵,示意江照。

後者也坐下來,把果茶放在兩人中間,鬱裏舉起自己喝過的遞給他。

江照頓了頓,湊過去含住他的吸管。

鬱裏又笑了起來,收回來再喝。

江照沒有問他為什麽突然要點那麽多杯果茶,鬱裏也沒有主動問他為什麽不問自己要點那麽多杯果茶。

他晃著腳,做著毫無意義的事情,卻感覺到了由衷的快樂。

江照靠在躺椅上看著他,目光柔和的像是蒙著一層水光。

所謂約會,也不過隻是在小區附近的公園繞了一圈,兩個人沒有去看電影,沒有去吃飯,鬱裏的八杯奶茶自然也不可能喝光,他隻是把每個不曾喝過的都嚐了一遍。

這些平時看著名字都不會點的果茶,因為跟江照在一起,都變得擁有了意義。

晚飯還是在家裏吃的,飯後鬱裏捧起沒喝完的果茶去了陽台,還啊啊地招呼江照。

江照麵無表情,退避三舍:“我要睡了。”

鬱裏指凳子。

江照悶了半天才走過去,在上麵坐下,鬱裏也坐下來看他。江照被看的頭皮發麻,“幹什麽……”

鬱裏雙手捧住臉,眼巴巴瞅他。

江照的呼吸浮起又沉下,道:“要是沒別的事,我們回去睡覺好嗎。”

“我昨天做了個夢。”

“……”

“夢裏你親我了。”

“……”

鬱裏抿嘴,耳朵發紅,指著護欄:“很結實,應該不會掉下去。”

江照端起剛從冰箱裏取出來的剩餘果茶,摘掉杯蓋,仰頭灌了大半杯。

鬱裏看著他吞咽時滾動的喉結,與夢裏幾乎一模一樣。察覺到他的視線,江照放下杯子抹了下嘴唇,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下深沉許多。

他說:“你到底知不知道你麵對的已經是一個成年男人了。”

鬱裏指了指自己,再輸入:“我也是。”

“……”你是笨蛋小孩。江照無力伸手,道:“過來。”

鬱裏把手遞過去,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江照伸手把他勾到腿上,這個姿勢讓他必須微微抬頭去看鬱裏,後者的手指則搭在了他的肩膀。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俯視江照,眸子裏有些新奇,還有些雀躍。

在麵對外人的時候仿佛無堅不摧的成年人,麵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卻好像一瞬間倒退成了幼稚的孩童,一切情緒都出自本能,每一分每一毫都坦露無疑,仿佛生怕他不知道他有多喜歡,有多信任,有多依賴。

他想起奶茶店前的擁抱。

那樣的赤誠與熱烈,讓人的心尖仿佛被滴了檸檬汁,又酸又澀。

幼年之時所遭遇的一切,如母親的惡毒,家族的遺棄,同齡人的欺辱,仿佛在這一瞬間消匿無蹤。

他的手指撫上鬱裏的臉龐,後者微微偏頭,柔嫩的臉龐蹭了蹭他的掌心。

望著他的眼眸裏仿佛有星河流淌。

江照的手指移到他的頸後,然後微微用力,將他的腦袋按了下來。

鬱裏不喜歡他的時候,他很難過,可當鬱裏開始喜歡他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的喜歡在他的襯托下變得微不足道。

有誰能像他這樣去喜歡一個人。

不知羞恥,百無禁忌。

把肮髒的欲望變得理所應當。

也許喜歡一個人本該如此,不躲不避,迎心而上。

千百年來的傳統禮儀抑製了人類的太多本能,自私的基因裏又填充了太多的自保機製,所以不敢說,不敢言,連喊一聲喜歡,都要鼓起莫大的勇氣。

夜空的星子無聲地閃爍,地上的霓虹亮起一條長龍。

鬱裏慢慢被放開,愣愣看著江照的眼。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一下子閉上,彎起了眼睛。

江照的眼眸猝不及防地湧出了水霧,伸手再次把他摟在了懷裏。

他抱得很緊,臉埋在對方的胸前,心髒像是猝不及防被掏了個巨大的窟窿。

他的世界正在恢複色彩。

而鬱裏依然陷於無聲。

他在鬱家老宅裏晃著腦袋拍手,眼睛閃閃發光;在KTV的沙發上跳來跳去,話筒拍的啪啪作響,在暑期籃球決賽的現場,跳起來高舉雙臂……

他明明,那麽喜歡熱鬧。

鬱裏摸了摸他的頭,不明白他怎麽突然變得不開心,但他還是輕輕把臉貼在了對方的頭頂,一下下撫著他的肩膀。

江照忽然將他抱了起來,鬱裏猝不及防騰空而起,想疑問又苦於無法發聲,江照一路走回自己的書房,把他放在了沙發上。

“你不是很好奇我之前在研究什麽嗎。”江照轉身,從一側的桌子上取出了一個圓環,那桌子上散落著一些金屬與膜狀物體,那造型鬱裏在設計圖上見過,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江照已經來到他麵前。他蹲下來單膝點地,打開圓環,兩邊立刻收縮成半圓,再按一下開關,又重新變成圓形,道:“這個是外設的發聲器,這裏是出聲孔,這裏是充電孔,這裏是監測膜,隻要戴在脖子上,就可以檢測到你聲帶和喉嚨處的震動,以後隻要你動一下嘴,它就可以通過這裏的語音係統模擬出你想說的話,我的預設是哪怕是0.1分貝也可以被監測,但我還沒有成功,它現在很粗糙……”

江照凝望著他,水汽如霧一樣籠罩在剔透的眼珠上,“用的金屬不是最輕的,監測的震動頻率不是最低的,模擬出來的語言不是最準確的,監測膜這裏覆蓋的布料我試了很多次,但我無法平衡舒適度與準確率……我本來想再努力一下,等你生日的那天給你一個驚喜。”

“但我發現,我想要的不僅僅隻是你在生日的那一天開心,我希望你可以從此時此刻,前往未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開心的。”

“鬱裏。”他說:“你願意嚐試一下……”

“這份上不了台麵的禮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