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跪祭

“那天早上,我聽見了哭聲。就循著聲音來到了院子,剛進門就看見翠若爬在院子的那個台階上,不停的哭著。”鄰家大爺告訴苗四說:“許是聽見了我的聲音,翠若將我當成了你,急忙抬起了頭向我看來。”

“唉,可憐的孩子啊!”那位大爺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我看到這孩子看到我,明顯的眼神就是一黯,重新低下了頭去。那半邊被長發遮擋的麵龐浮腫著,依稀能看見上麵那個大大的巴掌印子,那樣的通紅,就如此的印在了她的臉上。頰邊流著兩道模糊的淚痕,頭發亂糟糟的就這樣披散著,甚至就連衣領都是破了一條口子,被她自己緊緊的攥著,一個勁的哭著。”

“也是我老漢糊塗啊!不知道發生了如此喪盡天良的事。”老大爺對著苗四說道:“為了安慰她還笑著問道‘孩子怎麽呢?’誰知她隻是一個勁的搖頭,她就這樣將頭低得更低了,除了哭也就隻是一個勁的的搖頭。”

“我見問不出什麽,又加之以前自她爹死後,她一個人生活時個性便是十分的堅強,不管遇到什麽她都會挺過去。起初我隻以為這孩子是受了委屈,我想她自己是可以挺過去的,誰曾想發生的竟是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老伯看著苗四說著,說著研眶中竟然泛起了一絲紅潤,對著苗四說道:“這天下午,這孩子她敲開了我家屋門,我一個老漢屋子裏也就我一人,為了娃的名聲便讓她站在了外麵。”

“這天,娃她打扮的可俊了,穿著新衣服,口中塗了紅紙,嘴皮十分的紅潤嬌豔。她就這樣站在了我家的門口,睜著依舊紅腫的眼睛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那一刻我想就算那大城市的姑娘都不一定有她好看。”老大爺微微的喘了口氣,對苗四說道:“我看見她穿得如此的俊,而且臉上掛著的依舊是那種暖洋洋的笑容,以為她好了,可誰曾想……誰曾想……”老伯說著流下了一行濁淚道:“誰曾想這麽好的娃就這樣的走了啊!老頭子我第一年大兒子戰死軍中,二兒子軍中音信不通。那年初接到大兒子戰死的消息,直接跌倒在床一病不起。我孤寡一個,病倒了也無人知,若非這娃,可能就這樣直接死了,我老徐家欠了她天大的情啊!可誰曾想還沒還清她這份人情,她就這樣被這群畜牲生生的給逼死了。”老大爺說著對上了苗四的雙眼,哭了起來。

老大爺停駐了一會兒道:“翠若是個好娃啊,可惜她沒福氣和你走到一起,和你成為一家人啊!”

“唉。”那位老大爺又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對著苗四認真的說道:“翠若臨走前除了來看望一下我以外,還托我給你帶句話,她說她相信她的苗四哥一定會回來的,還有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我見到你的話,她托我告訴你說她真的很愛你,隻是現在的她配不上你了,她已經是殘花敗柳了,讓你別再掛念,安心的找個人過好你的下半輩子,她走了。”

老伯說著又是兩道長淚落下,看著苗四說道:“可誰曉得她的這一走,這一走卻是賭上了她的一輩子啊!她那天最為精心的打扮與裝飾,原來隻是為了在生命中留下最為濃豔的一筆啊!可恨我這老頭子果真是年老智庸,雖覺怪異卻沒往更深的層次想。她的屍體一直是在她走後的第四天發現的,鄰莊有個姓孔的漁夫,一日他外出打魚時發現河麵上漂著一個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將這個人撈了過來,可誰想這具漂浮於河麵上的人,卻是一具已經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的屍體,甚至就連屍身都被水泡的發脹了起來。”

“後來那個人多方打聽就將屍體送了過來。”老大爺又說道:“娃剛被送回來時,我差點兒都認不得了,兩隻眼睛漲大,麵龐虛腫,哪兒還有以前的那副俊樣。按照這個村子的習俗,凡未出嫁的女子非正常死在村外的都被稱為客死他地,是不允許接回村裏下葬的。老頭子我無能,也無力破除這村子裏的老規矩,隻能即時在外麵替翠若這娃尋了一個安身之所,這便是我盡得最大的力了。如果你願意,一會兒我就帶你去看看吧!”

“翠若的墓在哪裏?”聽完老大爺所講,苗四顯得特別的平靜。住持回憶了一下,繼續說道苗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著老大爺平靜地說道:“這不怪你大爺,你已經盡力了,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沒有讓翠若拋屍荒野,已經算是對我們最大的恩賜了,光這點我已經是十分感謝你了,你不必再自責了,現在你隻要帶我去翠若墓邊就可以了,謝謝了。”

手指慢慢的撫上這塊粗糙的木碑,又是一行淚水止不住的滑出了苗四的眼中,這那兒是一塊墓地啊!一堆凸起的土堆聚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包,包前立著一根從中間刨開的木頭,上麵歪歪斜斜的寫著翠若兩個字,這便是翠若的墓了。看著翠若這塊簡易的墓地,苗四忍不住的又是一行淚水奔下,“騰”的一聲跪在了這個墳前。

他不怪這位大爺,也不怨什麽,因為他知道這樣已經是這位大爺所盡的最大努力了,他是真的很感謝這位大爺。可是他恨啊,他恨蒼天為什麽讓這一切發生,他恨他為什麽要出去,他恨這不公的世道,他恨……

可是他苗四更恨的卻是那群人渣,因為他們翠若才死的。苗四慢慢的站起身來,朝著這位大爺鞠了幾躬,而後抬腰看著他道:“為什麽這樣的事情官府不出麵受理?”

“官府。”這位老大爺聽完苗四所說便是悲涼的笑了起來,道:“官府那是給有錢人的府衙,有前那是替人伸冤的官府,沒錢那根本就是催命的殿堂啊!何況那糟賤翠若的幾個人中有一個姓何的人,他的親姑姑就是縣長的夫人啊,這兒的官府就是他們家啊!”說著這位老大爺挽起了袖子,隻見那枯瘦的手臂上有著近十個深坑,似乎是被什麽利物穿過後所留。他挺著胳膊對著苗四道:“看看,這就是我為兒子伸冤時官府留給我的,這樣的地方不是我們這種沒錢沒勢的人喊冤的地方啊!”

“果然。”聽完老大爺的話,苗四的臉色冷了下來,看著翠若的木碑說道:“果然如此啊!這其中真的有官宦子弟啊!”而後他看著這位老大爺說道:“大爺你走吧,我想一個人在翠若的墓前靜一靜。”

看著苗四這位大爺艱難的蠕動了幾下嘴唇,將手搭在了苗四的肩上,看著苗四道:“好吧!一個人靜靜也好,想通了就聽大爺與翠若的話早早離開這個是非地吧!找個好娃安穩的度過餘下的半生,這些人你都惹不起啊孩子。”說完後這位大爺就在苗四目光的注視下,一搖一晃的向著山下的村裏走去。

老大爺離去後,苗四即刻癱軟在了這個木牌旁,抱著它哭了起來。哭累了,他就這樣半倚在墳包邊,看著山下那個村子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苗四想起了師父曾經對他說過的一些話,師父說:“習武本隻為修性,修身。你身上氣血太盛,殺氣太重,恐怕不是什麽好事啊!”

“你這一生受命所絆,必然血染雙手以凝你心,武道可能真的不適合你,修羅倒是反而更為親近一些,孩子莫讓魔性遮住了你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你能放下就放下吧!不然恐怕你這一生都要在磕磕碰碰中渡過,那樣的人生太累了。”

“師父。”苗四眯著眼睛,睡倒在了地上,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徒兒明白了,遇見了翠若,我原以為可能我會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卻不想還是……難道這就是師父你所說的,我的這一生都將在磕磕碰碰中度過,我的雙手必然會被鮮血所凝嗎師父?我該怎麽辦?”

夜晚,村外的山崗上就這樣直直的站著一個人,目光向著山下的村子看去,一陣風吹來,揚起了他鬢角那幾根一日花白的頭發,而他的麵色卻依然堅定如鐵。

“翠若你等著。”苗四整了整衣襟,看著燈火通明的山下,心中就是一陣的抽搐道:“很快的我會讓這些人都下來陪你的,會將他們的首級擺在墳前祭你的。”

村外一道黑影飄過融入了濃濃的夜色中,就這樣一路西去,此人正是剛從山下奔下的苗四。行路途中,苗四回頭看了一下身後那燈火通明的山村,狠狠的合上了雙頜,“等著吧,很快我會回來,讓你們付出該有的代價。”

風徐徐吹來,揚起了細若的微塵,擊打在了各家各戶的窗紙上,響起了一陣雜聲,這封閉的窗台中映出了一盞盞的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