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死後的安排
“沒有了?”我吃驚的指著手臂對著虛空問道。
“是啊,本來就不存在,何來沒有了的說法。”虛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姬覽,說道,“多大的怨念和深情,才能讓一個已經毀滅的人,存活在世上三年?”
姬覽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我,突然七孔流血,一聲不吭的倒在地上。
我驚慌失措,連忙上前扶住他。“姬覽!姬覽!”
“原來他姓姬。戒言,把他扶去廂房吧,在這裏簡直就是要他命。”虛空淡淡的說道。
“大師,他有事嗎?”我看著姬覽滿臉是血的臉,心慌意亂的問道。
“什麽叫有事?什麽又叫沒事?”虛空滿臉深意的看著我,“若說他沒事,他都是個死人了,還有什麽事比生死更大?若說他有事,他不是好好地還在你身邊嗎?”
我心裏就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樣,說不出來,可是這感覺卻不是難受,而是十分的空靈。
“走了,白施主。”戒言已經扛起了姬覽,便向後門走去。
我們很快就到了那天,他們關著周茵的西廂房。
我還是很擔心,姬覽在這裏呆久了,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便問道,“他還能在這裏呆著麽?”
“西廂房在我們這間寺院裏,是最最邪門的地方,似乎這是個豁口。白龍寺已經存在幾百年了,佛祖一想庇佑,但是這西廂房,卻還滋生過幾隻妖物。”
“妖物?”我一陣雞皮疙瘩起來。
“也不能說是妖物吧,其實都是人心變了,變成了妖,譬如說周施主。哎,不說這個了,我們先救姬施主吧。”虛空剛說完,戒言便把姬覽扶了起來,盤腿坐在**,自己在他身後扶著。
虛空向我的脖子一看,突然驚道,“佛珠他沒帶?是你在帶?”
我點點頭,“他說自己不怕周茵,我卻不行,就給我了。”
“罷罷罷,哎!人可以變成妖物,沒想到妖物也能完全的變成人。”虛空搖著頭說道。
不知為何,我的心頭一陣火起,“您說什麽?姬覽怎麽能是妖?他隻是……”
“他死了,還強留人世,難道不能算是妖?我給他佛珠,目的也很明顯,就是為了鎮壓他的魔性,怕他會貽害世人。沒想到他竟然能夠舍生取義,將這佛珠讓給你。”
“原來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們,一直都在懷疑我們。”我看著老邁的虛空,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段時間,要是姬覽有半步行差踏錯,隻怕已經被打回原形了!
“試驗的結果不是好的嗎?我現在算是相信姬施主了。讓我來救他。”
我恨了起來,“讓你救他?誰知道你還會對他做什麽?再安排一顆佛珠?”
我從戒言的手裏奪過了姬覽,將他攬在懷裏,“我們不要你們幫忙了,若是不能完全相信我們,還要你們幫什麽忙!?”
虛空見我這樣,搖了搖頭,歎氣道,“既然施主這樣想,那老衲也就不多事了。”
虛空說完,便退了出去,隻剩戒言還在一邊站著。
他突然開口道,“白姐姐,你怎麽能這樣呢?師父可是提前出關,就是為了給兩位化解業障的。”
“是非有因有果,你師父難道就沒有做錯事?周茵入魔,你能說不是因為他?!你當我是傻子嗎?”我冷冷的說道。
戒言的臉色微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我,“白姐姐在說什麽?”
“說什麽難道你聽不懂?你師父當時若是就不怕散掉這一身長生不老的功夫,隻怕一舉就能把周茵製服了。現在這樣的狀況,他自己也破了功,周茵也變本加厲,難道不是他的責任嗎?”
“施主,你能看得出來……”戒言看著我,眼神變得恐懼起來。
“妖物,妖物……我看著廟裏現在最大的妖物就是你師父了!他害怕自己會發瘋,所以才去閉關,是不是?西廂房出妖物,他當日不就是從西廂房出去的?怎麽,把我的姬覽帶到這裏來,還想讓姬覽也變成妖物不成?”
“施主一顆七巧玲瓏心,大智若愚。原來你什麽都看出來了,隻是不願意多說,哎,師父一直說我慧根好,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就把我給比下去了。”戒言滿臉都是沮喪的說道。
“別說這些大道理,我要下山,我們再也不要你們幫忙了。”我抱著姬覽,正在想怎麽帶他走。
戒言卻將姬覽又拉了回去,“白姐姐,之前我和師父是一直都防著二位,可是現在不會了,姬施主雖說是鬼,可是對你情深意重,你也難得佛性慧根。師父不行了,我願意一試,救回姬施主。”
“他到底怎麽啦?”我聽他的口吻,姬覽傷的很是嚴重,也不敢造次,隻能任由他扶著姬覽。
“師父讓你在大殿拜佛敲木魚,是為了趕你心中魔障,沒想到你慧根如此好,你的魔障倒是被你趕走了,姬施主在旁邊也被你傷了!”
“啊!是我?”我驚了起來,原來是我傷到了姬覽。
“你出去,守在門口,姬施主現在七竅被封,確切的說,是那位已經死了多時的蘇晉安七竅被封了,姬施主的魂魄就在身體裏不能作為。隻要我幫他打開七竅,什麽事也就沒了。”戒言故作輕鬆的說道,可是打開七竅,該是多難的一件事,相當於把一個剛斷氣的人給救回來了。
我也沒有任何辦法了,隻好點頭答應,自己站在門外,靜靜的等著戒言在裏頭救我的姬覽。
隔著一層紗門,我還是能夠看到房間裏麵佛光普照,有一瞬間,我突然有個感覺,這個小小的戒言,是否是比虛空更厲害的人物?
他小小年紀,每次出手,都能夠讓人有一種滿天神佛的感覺。就連那晚我們看到虛空和周茵鬥法,也隻是能夠看到妖氣衝天罷了。如果是這樣,那戒言和虛空到底是什麽關係呢?一個年老,一個年幼,老的還能比不過幼的?
想到這裏,我忽然滿心咯噔一下!
虛空可以通過修行,保持容顏不老,一百四十二歲的年紀,看起來隻有四十歲續,那……
我不敢再往下想,便坐在地上,心亂如麻的等著裏麵的動靜。
“你把我趕走了,卻如此強留姬覽,你不會有好下場的。”突然,我的耳邊傳來孫文嘶啞的聲音,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卻什麽都沒有!
“別看了,我是你心中的魔,你能把我弄走,我也進不去了,良沛,我也愛你啊,你為什麽總是看不見呢?你心裏眼裏隻有姬覽了,看不見身邊的任何人了嗎?”孫文的聲音還在我耳邊喃喃的念叨著,我心煩意亂,廂房的門卻被打開了!
姬覽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麵色還是有些蒼白,但是卻眼含笑意的對我說道,“良沛,你在做什麽?跟誰說話呢?”
“說話?”我迷糊了起來,我沒有說話啊,我隻是聽見了孫文的聲音罷了。
“我們在裏麵就聽見你在說什麽,‘別看了,心魔,趕走了誰’,不是你說的?是你的聲音啊。”
我向裏,一看,隻見戒言對著我拈花一笑。
這一下子就全明白了,那個夢裏的孫文,其實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我一直心存對孫文的愧疚,怎麽也放不下,直到他死了,這愧疚便被無限度的放大了,我一邊愧疚著,一邊害怕著,怕他會恨我,所以全部在我心中成了魔。
其實孫文到了最後,已經算是徹底悔改了,他做的錯事,都在他最後一次來找我們的時候,化為烏有了----他最後一次是過來提醒我們,提防身邊的人的。若是他恨我,又怎麽會來跟我們說這些?最後一次見我們的時候,其實他也已經原諒我了。或者說,他看開了,我本來就是姬覽的,是他自己當時強求,才讓我和他有了一段不如意的婚姻的。
“良沛,還好嗎?”姬覽伸手,將我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點點頭,“好。你呢?”
“多虧了戒言,我也很好。”
“既然兩位都沒事了,就下山吧,師父他老人家,隻怕有些麻煩,我還得去幫他守關,姬施主以後記住了,任憑你沒有歹心,也不能再這樣大膽,在神佛眼皮底下放肆。”戒言嚴肅的說道。
姬覽點點頭,“多謝。”
下山之時,姬覽又已經能夠背著我了,他突然說道,“良沛,你眼睛裏戴了什麽東西嗎?譬如說什麽隱形眼鏡……”
“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我剛剛看到你的眼睛……覺得變了很多。好像一下子變得很清澈,很深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姬覽說著,轉過頭又看了看我。
“哪裏有的事……”被他一說,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姬覽,你帶我去看看孫文吧,他已經被火化了,我想,我可以去遞一束雛菊給他。”
“我早就這麽認為了,他萬般不好,也是過往的事了,你跟他有過夫妻之緣,總是要多擔待的。”
我伸手勾住姬覽的脖子,多麽好的姬覽,多麽宅心仁厚的姬覽,他什麽都是為我想的。
已經是上午了,姬覽跟我說,孫文的屍體一被火化了,就被送到了一處公墓,連個墓都沒有,更別說碑了。他被安放在一處牆壁上的一個小小的孔格裏麵,那就是他這一生的歸宿。
我站在那孤孤單單的格子前,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手中一束潔白的雛菊,放在他的麵前,姬覽還帶了一瓶清酒,在地上灑了開來。
“兄弟,你活著的時候,做了不少錯事,我也曾經恨過你,但是現在你走了,一切塵埃落定,再大的冤仇也都不算什麽了。我不在那幾年,多謝你照顧良沛了。”說著,他仰脖子將瓶子裏還剩的酒全部幹了。
喝完了酒,他就走到我身邊,將我摟住說道,“心事已了,我們走吧。”
我擦幹眼淚,點點頭,“恩。”
剛出了陵園的門,就聽到身後有人一直“啊啊啊”的喊著我們。
回身一看,隻見一個男人正向我們這邊追了過來!
“他在追我們嗎?”我對著姬覽低聲說道。
“是啊,這附近又沒有人了,等等,看他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們就站在路邊的冬青樹下,等著那人追了過來。
隻見是個陌生的青年,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對著我們倆打量了一番,說道,“兩位方才是不是去看了孫文的墓?”
“是啊,怎麽了?”姬覽點點頭。
那人聽見了,又問道,“兩位可是一位姓姬,一位姓白?”
我一下子就警覺起來,“什麽事?”
“看來是了,是這樣的。”這青年從腰包裏逃出來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了我,說道,“這個孫文很奇怪啊,他死之前兩天有個人來到我們這裏,交給我這個信封,跟我說,過幾天會有一個叫孫文的骨灰被送過來。若是有一位姓白的和姓姬的人過來掃墓,便把這個交給他們。”
聽他這麽說,我連忙掏出了手機,從裏麵找出了一張孫文的照片,指著對他問道,“你看,是這個人來找你,給你東西的嗎?”
那青年一拍手,“可不就是他!”
我心裏一陣難過,看向了姬覽,他也頗有感觸,掏了點錢出來,遞給那青年說道,“多謝你跑腿了。”
那青年靦腆一笑,將錢推了回來,說道,“不用了,照片上的人已經給過我跑腿費了。”
“那你也收著,葬在這裏的是我的朋友,他老家在外地,在這兒無親無故,我們也難得來看他的,你多多照看他的墓,以後我還謝你。”
青年聽姬覽這麽說,這才收了錢說道,“你放心吧。”
說著他就走了。
“看來孫文一早就知道自己會死了,誰也想不到他會把什麽東西寄存到這裏來,他臨死前就把自己要跟我說的事全部都放在這信封裏,拜托給了這個青年。”
姬覽說著,知道我難過,牽住了我的手,“也算是將功贖罪了。”
我紅著眼睛點點頭,“拆開看看他說了什麽吧。”
姬覽打開了信封,隻見裏麵還有一個小信封,上麵寫著,“致良沛。”
姬覽便遞給了我,借口要去抽根煙走開了幾步。
我打開信封,裏麵隻是一張薄薄的信紙。
“良沛: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
首先多謝你能不計前嫌,和姬覽一起過來看我。
我送來這信封的時候,其實很忐忑,因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太自信了,我不知道你們還能不能原諒我,在我死後能夠來看我。不過我相信你們二人都是善良的人,應該不會辜負我的期望的。
好久沒見你,自從離婚之後,我就有些癲狂了,做了不少傷害你的事,不知道……你還能原諒我嗎?
跟姬覽……好些話我說不出口,我們好歹夫妻一場,有些話你就幫我轉達他吧。
我跟他從大學時代便相識,其實,我一直十分的敬佩他,也很喜歡他。他有才又多金,瀟灑又不羈,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夢想-----當然也包括你。
不管我怎麽努力,都還是和他有太大的差距,我永遠也比不上他,隻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就是光芒萬丈的,所有的人都要黯然失色。
就是這個鬼,讓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受到了蠱惑。
三年前,姬覽的死,確實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為之。又要讓你失望了,這個陰謀,我也參與其中了----不過你別太怪我,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們會直接要了他的命。我想象中的,他們最多把他趕出實驗室,或者卸一條胳膊一條腿----那時候我很偏激,我想著,他已然這麽優秀了,還怕少條胳膊嗎?他就是殘廢了,也還比我孫文優秀的太多,因為我知道,他就是癱在**,你也絕不會離開他的。
沒想到,他們竟然一舉就要了他的命……事後我很後悔。真的。
那天實驗室裏本來該有人的,可是我放了他們所有人的假,事後我才知道,他們要我這麽做,是因為那天,他們在實驗室裏放了一塊小小的放射性元素,一個人在實驗室裏一整天,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會被完全輻射,他能堅持到車庫才猝死,已經是個奇跡了。
良沛,你現在恨我,是不是?”
讀到這裏,我抬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的姬覽,他的表情很寧靜,孫文信封裏剩下的東西,他也並沒有著急拿出來看,隻是有些寂寥的看著遠方。雖說是借口抽煙,那根煙在他手上也燃了半天了,長長的煙灰他也沒顧得上抖落,隻是發呆罷了。
“姬覽的屍體很快就被他們帶走了,就是到如今,我查了三年,也不知道屍體到底在哪裏。其實……我一直想著,至少把屍體找回來還給你。
他死了以後,我看你那麽傷心,便很想照顧你----其實我從來也沒有想過你會為了報答我這一份照顧的情誼而嫁給我的。
就連結婚那天,我都像做夢一樣。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夢。你一直活在我的夢裏----在我們結婚之前,即使你就在我的枕畔,我也覺得這是一場夢。
度蜜月的那個月,我簡直覺得我擁有了全世界,可是……沒想到幸福來得快,走的更快。姬覽回來了,你的心眼神全部都回去了。
是我自己沒本事,他走了三年多了,我陪了你整整三年,他還是能夠在出現的第一秒就把你搶回去。為這個,我瘋了,我不平衡,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因為我愛你不夠?
姬覽第一次把你帶到我麵前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隻是我知道你是姬覽的,我一直都是默默的看著你罷了。
姬覽死了,我竟然能夠借著安慰你,來接近你。說句不怕你詛咒我的話,那一刻,我一點也不後悔做了錯事了!我甚至在想,既然姬覽死了我就能接近你,我怎麽不早點殺了他!還是別人動手的!
自從姬覽回來以後,我們的關係一落千丈,你毫不猶豫的再次選擇了他。
不再顧我半分感受,我一開始是多麽的氣憤和不平,可是就在現在,我突然看開了,想通了。手中沙,握得越緊,流失的越多。你是我的手中沙,怪我自己,若是沒有姬覽意外死去的事,隻怕我們還能做一對普通的朋友。
哎,算了。我說了這麽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些什麽,我們一見麵,就劍拔弩張的,這就算我們最後一次談心吧。
我知道你是個極度善良,又十分肯原諒的人,你現在一定已經原諒我了,是不是?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
來,你湊近我,我悄悄地告訴你,姬覽的死,跟他身邊的人有著脫不開的關係,你叫他小心。多的我也不說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恨他的,要不是他,你還是我的,哪怕隻是人在我這裏,我不要你的心也可以的。(別問我太多,別問我為什麽不告訴你們全部----我還是恨他的,奪妻隻恨啊!我偏不告訴你們是誰在幕後操作,你們總是要吃點辛苦,我才平衡些的。)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姬覽回來了,雖好,但是終究能呆多久,是不能確定的。
我滿腦子在想著,你這個女人,該受到懲罰的,我希望姬覽沒幾天就來地下跟我團聚。可是……我終究不忍心,算了,我還是祝福他能留在陽世一輩子,能夠永遠照顧你好了。
你叫他仔細的研究一下我留給他的東西,對他有幫助的。
不多說了,這幾天我還有好多事要忙,終究還是要麵見你們一次,該說的話當麵也該說一次----萬一你們根本不會來給我掃墓呢?”
信讀完了,我心裏也酸了起來,孫文已經留下了這封信,但是他怕我們不會來這裏,才會有臨死前還來找我們口頭警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