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餘甘,是吃了苦瓜會回味出餘甘的餘甘,所以這種甜來得很不容易,很多人都等不到最後的餘甘就把先前的苦澀吐棄掉了。

我在很多人眼裏也都是一副苦瓜臉,並沒有多招人喜歡。

我老公行星說:“那是他們不了解你,走近你了,才能發現你的好,你內心世界是甜的。”

我有時候都覺得他是我的腦殘粉,很多時候,他可以不用愛我的,可以選擇走開的,可是,他還是沒頭腦地站在我這邊,抱緊我,和我一起麵對那些生活的難題。

他到底愛我什麽呢?他到底圖我什麽呢?我想,這大概會是我永生都得不到真正答案的問題。

我以前是一個很相信感情的人,從小看偶像劇長大的我,也曾覺得情是可以打破一切戰勝一切的,可是時間越久,我越長大,才發現這樣的感情觀和邏輯讓我在現實生活中無法自洽。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人在一起抱團取暖,總要圖點什麽吧?總要條件對等吧?

然而這些被現實磨練出的心得在行星這裏,我又再一次懷疑自己了,他明明跟魏昕才是最好的選擇,為什麽會選樣樣不如魏昕的我呢?

亦或許他有好施心理,救贖我可以滿足他這莫名其妙的英雄情結?

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總是喜歡抱著最大的惡意來揣度我的愛人,我希望他愛我,又害怕他愛我。

或許愛這件事本身就不能深究,不能用度量衡和顯微鏡來計算和細看,不然免不了對比與失真。

作為我的老公,行星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好到我們之間如果出了問題,都是我的問題。

夫妻之間的齟齬,有時候時間可以抹平。

我媽說,時間是治愈一切的良藥,你熬過去了,就會長大。

就像你小時候一喝純牛奶就吐,可是高考備考的時候,你突然就習慣喝了,不再吐了,甚至喜歡了,這就是時間在你身上的改變。

我笑笑,看看飯桌上的胡蘿卜和苦瓜,夾到我碗裏,如果換做以前,我碰都不會碰的,可是現在所有的菜在我口中都是一個味了,我嚐不到苦澀,也吃不出餘甘。

這就是時間給我的治愈嗎?

可是我不能否認時間又真的讓我改變不少。

我的老公和前女友似乎在藕斷絲連、心靈共震,我權衡利弊後,學著寬恕諒解與理智處理。如果放以前,我大概會在網絡論壇發一篇標題狗血、內容憤慨的千字長帖來痛斥這一對狗男女,博取關注度和同情聲,讓大家都不好做人,可是時間和現實教會我另一種處理方法,就像你養盆花,它總有長歪的時候,剪掉歪枝就好了,何必毀掉一盆花。

當然了,如果它已經歪到修剪完後也不再美麗了,那還是扔掉為好。

父母公婆都催著我生孩子,我沒有拒絕也沒有聽話,隻是在盤算自己的利處與劣勢,我不再是一個心思簡單隨心所欲的人,時間給我的良藥不過是教會我,一個平庸無能的凡人在現實乏味的生活中如何最大可能的保護自己。

我用太多的心力來愛自己,這便叫自私。過去歌頌無私奉獻偉大,現在教人自私自利為重。

好像時代變遷的背後是人心在變遷。

這是一個男權、女權、好嫁風、不婚、代孕都有一席之地話語權的時代,每種觀點背後都是期待簇擁者流量變現的迫切心態,是得利者的理所當然,大眾不再人雲亦雲,但也不是百家爭鳴、百花齊放,所有的叫囂不過就是更精準地捕捉有效受眾潛在消費者而已。

但是正兒八經認真生活的人,恐怕哪種觀點也不站,隻會遵循“良禽擇木而棲,智者順勢而為”的生活準則。

就像我爸媽覺得現在的女人離八次婚都沒什麽,但又說你一定要結婚。

“離八次婚也沒什麽”可以為女權所用,“一定要結婚”又會被說成是婚驢、好嫁風的觀點。

多麽可笑,網絡上針鋒相對、水火不容的兩種觀點,被現實中的人合二為一,理所當然的融合運用。

所以說,網絡和現實有時候真的就是兩個世界。

但是我也真的如現下網絡上流傳的90後通病一樣恐婚恐育,會選擇跟行星結婚更多是出於我需要有個老公來幫我一起麵對生活的苦難了,他必須是我的丈夫,這樣的身份我才安心。人在很多情況下,所求的也就剩心安了,畢竟求別的也不一定就能求仁得仁。

我生女兒行前也是這樣,不是沒有母愛,而是除了母愛,還有太多需要考慮,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她是我的女兒,也是我婚姻中很重要的一顆紐扣,她需要得到全家人包括那些長輩們最期待的寵愛,也需要在合適的時機來臨。她是我“捱一些苦後,栽種在絕處的花”。

因為艱辛,所以需要更加認真地寶貝。

這麽一說,我突然又想起小時候很喜歡吃的生炒麵,小時候吃多少都還是愛吃,現在回味起來卻隻剩下了油和膩。

很多事情,很多心動,回頭看,也就那樣吧。

這麽一想,很苦澀吧?

但是,做人沒有苦澀可以嗎?

我愛上行星也是因為一瞬間的心動,因為他用他的陰影為我擋太陽,因為耳機裏傳來的那句“我頂著大太陽,隻想為你撐傘”,所以即使這心動已過去數十年,可我也依舊賴著那一瞬間來一直愛著他。

這麽看來又覺得,即使有些事情,有些心動,也就那樣吧,可還是不能沒有過。

好友季芒芒說我真的變了很多,從前可以半夜衝到酒店陪她捉奸,現在卻變得什麽都能理解,麵對魏昕的一次次走近也能友好處理;從前為了工作加班到深夜哭泣,因為理想實現太難失去人生方向哭到崩潰,現在也能合理安排工作和生活,不再把工作當理想,正視它不過是生存的手段。

這是長大?還是磨去棱角?

可是苦瓜再苦也不會把自己的苦味沾惹到別人身上,我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拉我的老公與我共苦,終究說到底,我是早已沒有底氣怪他太多,隻能安慰自己忍到最尾總會有餘甘回味等著我。

夏末的雨一夜又一夜地下,深秋的寒一晚接一晚地深。

好像人生走到中場,年輕時的焦慮也會在某一晚突然消失,那些當時很重要的事都開始變得大不了得了。

年輕時夜夜失眠焦慮因為人生未知、前途未卜;現在夜夜失眠,因為不想浪費感受這片刻的安寧。

“卻在某蕭瑟晚秋深夜

忽爾明了了而黃葉便碎落”

我想我始終是在時間的長河中努力向前走的人,縱使方向變了,可是並沒有停在某個時刻因為某些事情無法和解,留戀不前。

而這世上多得是像我這樣沒有大天賦卻又有大理想的人,小時候的聰明是長大後的毒藥,毒蝕著野心,滋養著靈魂,蹉跎著歲月,然後在日複一日的失敗與生活的重重壓力下,開始接受並認可庸俗的膚淺、難得的糊塗才是最快樂的。

小時候拚了命想得到的聰明變成了長大後拚了命想要丟棄的聰明,皆因人言,也皆因內心的不定與隨從。

嫁給行星隻是會讓我的認命看起來體麵一些,讓我的生活看起來夢想一些,但又好像僅此而已,畢竟我又不是個沒有愛就不能活的人。

“我共你覺得苦也不太差”

我總在晚上睡覺前問行星:“老公,你愛我嗎?”

我一次次的詢問不過是為了向自己確認我還愛著他,如果有一天,我問不出口了,那我們的婚姻生活便真的隻剩下苦苦維係。

所以,我會努力愛他,因為太苦的瓜我還是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