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有你,相伴一生。
翌日, 顧今月沒能趕上早膳。
食不知味地吃過午膳後便在外間美人榻上小憩,她累得整個人懨懨的,渾身無力。
風輕妄昨晚上不知道是犯了什麽混, 完全沒有往日的溫柔耐心,動作甚至稱得上粗魯。
顧今月暗暗叫苦,即便表現出不適和難受也沒換得他半分憐惜。
一晚上翻來覆去折騰了不知道多少次,她恍恍惚惚睡了過去,朦朧間似乎聽見輕微的開門聲。
然而她累到來不及思考就昏沉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半夢半醒間察覺一絲涼意, 本能瑟縮身體往後退了幾寸。
這一下不知道又怎麽捅了馬蜂窩, 下一刻就被強硬地攤開四肢, 炙熱的胸膛溫暖著她。
鐵壁般的雙手強硬地圈她在懷, 叫她動彈不得, 插翅難逃。
淩冽的風雪肆意狂亂地吹著枝頭上含苞待放的梅花, 又急又凶, 差點將花枝折斷。
明明隻是一個花骨朵卻偏偏叫風雪找到了空隙, 強硬地鑽進去逼它綻放在黑寂的冬夜。
顧今月想睜開眼出言阻止, 眼皮卻好像壓了千斤墜似的, 隻能閉眸發出語焉不詳的低泣。
他似乎在確認什麽,在她耳邊喘著粗氣, 一遍又一遍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低喃,可惜她意識早已混沌, 無法思考辨別。
外麵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猛然回神才驚覺自己剛剛在想什麽東西,捂住滾燙的臉, 心裏又把風輕妄罵了一遍。
“阿嚏~”
門口響起下人們的問候, 風輕妄神清氣爽地走來, 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夫人剛剛是不是在心裏編排我。”
顧今月心虛地挪開視線,偏過頭去看案幾上的漏刻,不知不覺已過酉時,外麵想必天都黑了。
風輕妄在她發愣的時候走過來,彎腰屈指親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賠笑道:“你要罵我當麵罵出來豈不暢快,憋在心裏可別把自己憋出病來。”
顧今月沒見過還有人提這種要求,詫異地望著他,在他殷切的目光下從自己匱乏的罵人詞匯中找了個最狠的:“王八蛋。”
風輕妄眼睛微眯,沉聲道:“你罵誰呢?”
顧今月才不怕他,眼珠子提溜轉來轉去,不看他也不接話。
“全天下也就你敢罵我,”風輕妄忽地將她攔腰抱起,“看我怎麽教訓你,省得你要爬到我頭上來。”
她以為他又要做那檔子事,嚇得連忙求饒:“我真的不行了……”見他腳步不停又趕緊道:“我餓了,咱們用晚膳吧。”
風輕妄停住腳步,低頭看她一臉怯生生的模樣,眼尾泛紅,瞳孔放大,眼神無措又茫然。本來沒什麽旖念愣是被她勾起一股子惡念,思緒不可避免的想到昨晚上。
他在得知嬴嵐與她見麵後那種憤怒、驚懼、甚至是恐慌……急不可耐地確認她的存在,還在他身邊,讓她哭,讓她笑的人都是自己。
定定神,他平複呼吸假咳兩聲,裝成一副正經模樣:“別招我,你知道我對你一向沒什麽抵抗力。”
顧今月怒目圓瞪,不過見他腳步是向外而非裏屋,一顆提著的心稍稍放下。
“看。”風輕妄揚了揚下巴淡淡道。
她轉過頭,發現外麵如白晝一般明亮。屋簷下,樹梢上,路兩旁都掛滿了花燈。又往天上望去,空中也懸掛著一排排形態各異的花燈,寂靜的夜晚一下子熱鬧起來。
粗粗掃了一眼,發現昨日在朱雀大街上看到樣式應有盡有,一個不落。尤其是抄手遊廊下掛著一排兔子形狀的花燈,正是她想要的那個。
“昨日有事無法陪你賞燈,索性叫人買了些回來掛在府裏,你想要什麽樣的都有。”風輕妄低頭輕吻她的嘴角,笑著問:“我昨日失約向你道歉,今天補一個,可以麽?”
顧今月未曾料到他會如此在意這件事。明明不過一點芝麻綠豆的小事,他竟然用心至此。心裏說不出的感動,對他昨晚上不知節製的那一點不滿也在漫天燈火照耀下消失無蹤。
眼角染上濕意,勾住他脖後脖頸的雙臂攏了攏,頭貼在他胸前,仔細聽著平穩有力的心跳,自己的心也悄悄加速跳動。
“風輕妄,幸得有你,相伴一生。”
顧今月仰頭凝視他,柔暖的燈火下他的臉輪廓線條分明,鼻翼側邊投射下一小塊陰影,顯得人五官格外立體。那雙幽黑的眼眸還映著光,為他添上一份神秘與驚豔,令人心馳神往。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倏地漲紅臉,馬上羞赧地別過頭,嘴角抿著一條直線。
然而她明顯感覺風輕妄倏地渾身一緊,接著手掌不可抑止地顫抖,慢慢往裏收緊,直到將她牢牢圈死在懷中。
他微微彎下脖頸,急促炙熱的氣息剛好拍在她後耳根,燙得她發癢發麻。
“顧今月,幸得有你,相伴一生。”
他語氣鄭重,像個虔誠的信徒對著佛祖起誓:“我會用生命來護你一世平安。”
顧今月的頭轉過來,目光迎上他翻湧著無數溫柔的黑眸。
她眼底掠過一絲驚豔,揚起下巴主動靠近他。
無數暖黃的燈火照耀著相擁的兩人,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漸漸合攏,哪怕是無端吹來的狂風,也無法將其分割。
這個冬天再冷,也抵不過兩顆火熱的心挨在一起。
屋內寒風瑟瑟,帳內暖意氤氳。
一番纏綿後她仰麵躺在**,閉眸微微喘息,腦子裏一片空白。
半年來在風輕妄不要錢如流水似的珍貴藥材調養下,顧今月如今身體情況一天比一天好,大部分時間都能清醒地堅持到最後。
一隻手扶上額間撩開她濕漉漉的鬢發,身體微僵一瞬,等一會兒發現他並無其他深意後又放鬆了下來,任由始作俑者替她整理發絲。
“我想等天暖和了,去皇覺寺上個香。”顧今月為了以防萬一,趕緊岔開話題,又怕耽誤他正事,補了句:“你若不得空閑,我自己去也是可以的。”
頭上的動作頓了頓,又耐心地撥開遮擋住她視線的碎發別至而後,風輕妄啞著嗓子問:“怎麽忽然想去上香了,平日也沒見你對求神拜佛一事感興趣。”
顧今月睜開一隻眼偷瞧他,見人一臉平靜,神色認真又悄悄紅了臉,把頭偏過一側背對著他,又閉上眼。
過了半晌,她才嘟囔道:“都……大半年了,還麽有消息,我害怕有什麽問題……”說著把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神色拘謹局促不安。
風輕妄聽後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他輕笑一聲把她的臉掰回來,頭湊上來啞著嗓子打趣道:“那你不如多求求我。”
顧今月還來不及反應,所有拒絕之語全都被擋在了他激狂的吻裏。
一陣天旋地轉,不知今夕何夕。
顧今月發現自從元宵節後,她被約束得更嚴格了。但凡流露出一點兒想出門的意思,便有無數人跪在她麵前規勸,緊接著不到一個時辰風輕妄便會出現在她麵前,半哄半強硬地拖她回房。
她還發現府中無端多了許多陌生的臉孔,無論走到哪裏都有一群人跟著,還會突然冒出其他人影。某次走在路上不經意瞥見房簷上有個人,她嚇了一跳,隨伺的婢女低聲解釋是家裏的護衛。
當時她就覺得奇怪,既然是防外人的,為何總感覺視線落在她身上,倒像是監視她似的。
除此之外,她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會有人回稟上去,最難以令她忍受的是身邊的人個個呆若木雞,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但凡她問點什麽,她們隻會伏跪不起,一問三不知。
碧柔有事告假,也不知何時才歸,從三最近也很少出現。之前碧柔在時他會找機會偷溜過來看她,時不時還帶點新奇的小玩意兒。
她看兩人歡喜冤家似的覺得有趣,如今同時消失,無端生出一份寂寞。
一場驚雷劈開三尺寒冰,初春時節雨水綿綿,潤物細無聲。
顧今月以手支額坐在府中臨水亭內,看著一池的初荷嫩芽心情稍霽。春風送來幾朵柳絮,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夫人,初春天寒,小心著涼,我們不若還是回房罷。”新來的婢女出聲提議,口氣隱含強硬。
顧今月掃了一圈,小小的涼亭除了她還圍著四個人,寸步不離地貼著她。
她眉頭緊皺,嘴角下沉,冷冷道:“我不回,你要怎麽樣?”
四人麵麵相覷,彼此交換了一眼,出聲的那個婢女立刻下跪,恭聲道:“奴婢不敢,隻是若是主子回來發現我們沒有照顧好夫人,必定會降罪。”
顧今月氣不打一處來,他們總是拿風輕妄的命令堵她。
四人生怕風吹到她,便用身體團團圍住她,密不透風的,連那一點嫩綠也看不見了。
冷著臉拂袖而去,跟著她的四個人同時鬆了口氣。
晚間風輕妄回來時就看見顧今月臉色不愉,對他愛答不理。一早接到下麵人的信,知道她最近被看得緊,心裏不痛快。
好在這樣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
今年中秋他加冠後就把嬴嵐外放到封地上。位置他都選好了,離京城十萬八千裏,這輩子他們都別想再見麵。
“怎麽了,誰惹我的嬌嬌生氣了,告訴我,我去教訓他。”風輕妄揚起討好的笑容,伸手想要撫摸她的臉。
顧今月頭一偏叫他落了空,冷笑道:“你先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我就高興了。”
他兀地哈哈大笑,一點也不覺得冒犯,當即擠到她身側拿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臉上拍。
顧今月一個不防,啪地一下拍在他臉上,嚇得立刻回頭嗎,對上一雙含笑的臉。他臉上浮著一層若有似無的紅痕,顧今月意圖收回手卻被他擒住,動彈不得。
“你這人……這人……”她漲得臉色通紅,支支吾吾半天沒說完整這句話。
“夫人可還生氣,”風輕妄堆滿笑意,“沒消氣再來兩下。”說著竟要再拿自己的手往臉上招呼。
顧今月拚命往想後撤,可實在是拗不過他的力氣,眼見他真要繼續打自己慌忙道:“我不生氣了,不生氣了。”
她的手堪堪停在他臉前,這次換他主動湊過來蹭了蹭她的掌心,眼神可憐巴巴望著她道:“真不生氣了?”
“不敢生氣,”顧今月趁他不妨用力一抽,這回手終於成功逃脫,沒好氣道:“哪敢跟您置氣。”
“這就是還在生氣,你若是不高興便打到你高興為止。”風輕妄換了招數,乖乖把臉伸到她麵前,一副認打認罰的模樣:“可別對我擺冷臉,我受不了這個。”
顧今月那股子氣被他這麽弄一遭,頓時泄了大半,低歎一聲:“我隻是覺得自己跟犯人似的,憋得難受。”
“我給你順順氣。”他一秒變臉,正準備抬手撫上她的後背,顧今月起身避開。
“你明知道我什麽意思,”顧今月目光不善:“我覺得你在囚.禁我。”
“這話可不能亂說,”風輕妄臉色大變:“我隻是怕你再走丟了。”
“在府裏如何能走丟,”顧今月毫不猶豫地戳穿他:“這都是借口!你說,到底為何這樣對我?”
風輕妄訕訕一笑,不接話。眼見顧今月真的動怒,馬上轉移話題:“你不是想去皇覺寺嗎,正好明天我無事,陪你一起去可好?”
顧今月沒想到他忽然提起這一茬,微微怔楞,回過神後用眼神上下打量他,遲疑道:“你不是不信這些嗎?”
說來也怪,在外行商做生意的人十有八九都對鬼神之說抱有敬意,甚至多有忌諱。比如女人小日子來時不得同床共枕,怕沾染上晦氣。可風輕妄完全不在意這些,自從她有記憶以來兩人幾乎是夜夜抵足而眠。
她甚至覺得他對神佛有種淡淡的敵意,平日說話百無禁忌。那次去寺廟中賞花他也未踏入大殿一步,甚至在佛祖麵前動刀動槍也麵不改色。
“你想去,我們就去。”風輕妄眉眼彎彎,臉上滿是寵溺之色。
*
景越宮內,嬴嵐召來雙兒,告知他自己在中秋之後就會啟程前往封地,問她如何打算。
雙兒沉默半晌,跪下道:“奴婢願跟隨三殿下一同前往封地,隻不過……”
嬴嵐柔聲笑了笑:“但說無妨。”
雙兒幹巴巴道:“小姐在隨州時曾叨念要為老爺夫人在皇覺寺燃上一盞長明燈,不知奴婢是否能夠替小姐完成這個心願。”
嬴嵐聽後淡淡一笑:“這有何難,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作者有話說:
嬴風:她終於愛上我了![暗搓搓開心搓手.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