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喬厭大致能夠猜到老師要找他做什麽,所以喬厭也沒有什麽逃避的心思。他放下筆從椅子上站起來,然後跟著班長走出去了。

離開了教室的庇護,那些被門擋住的目光直白的落在了喬厭身上。每一雙打量喬厭的眼裏都寫滿了探究,就像是一把把尺,想要通過衡量喬厭來驗證他們所謂的道德觀。

“私生子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喬厭她媽怎麽想的,小三還敢生孩子。”

“正常人怎麽能理解小三的想法?就像你能理解人家好好一個喬家少爺非要裝成孤兒嗎?我之前還和我媽說這事兒,一套校服洗了穿穿了洗,得多精心三年了都不會壞?”

“哎,可不是。我還聽他們說,喬厭初中就開始打工掙錢了,這得多腦殘,裝窮有快感?”

“不懂,不過咱們都少說兩句,他也是喬家的,辰少性格好那是有涵養,這位要是小肚雞腸,弄不好咱們都要涼了。”

“哎,還真是。我聽他們說趙欽今天來學校的時候眼圈一直都是紅的,肯定被嚇壞了。好朋友都能動手,喬厭是真的惡毒啊!”

喬厭低著頭往前走,周圍的竊竊私語幾乎把他淹沒了。有證據的,沒證據的,左右都是聽來的傳聞,可最終,這些「談資」就成了他們攻訐喬厭的理由。

喬厭感覺自己有些喘不上來氣。他甚至在一瞬間真的開始審視自己過去的高中三年,是不是如同這些人說的那樣罪大惡極,用苦難來做演技,表演給他們看一出自立自強的戲碼。

走廊裏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故意大聲喊喬厭,“哎,你真是私生子啊!”

喬厭停住腳步看向那個人。

“嘿,我就好奇問一句,別那麽看我,弄得跟我欺負你一樣。”那人語氣裏滿滿都是不屑一顧,“拿著孤兒身份加分搶走真正孤兒獎學金名額的時候,怎麽不覺得自己欺負人?”

“就是!”他旁邊的人也跟著笑了,“有個那麽有錢的爸爸,還缺學雜費這三瓜兩棗嗎?”

喬厭抿緊了嘴唇,卻並不能反駁。因為他們說的對,他的確有喬顧存這個爸爸,即便喬顧存從來不把他當成人看,可他和喬顧存之間的血緣關係,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斬斷的。

“問你話呢!不回答是什麽意思!裝啞巴沒用!今天學校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去問教育局!”有人伸手推了喬厭一把,瞪著喬厭的樣子像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喬厭對他依稀有印象,這個人家裏條件也很一般,學校每年有三個名額可以免學雜費。這個學生並不能每年都拿到。所以得知喬厭身份,他比別人都更厭惡喬厭。

因為喬厭損害了他的既得利益,狠狠地捏住喬厭的領子,他憤恨的瞪著喬厭,“你知道嗎?就因為我今年沒有拿到免學雜費的機會,我媽和我爸,求遍了家裏所有的親戚,幾乎是跪下才給我湊夠的學費。”

“喬厭,你家裏那麽有錢,為什麽還要搶走我們的機會?你已經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要這樣!”

我有什麽?喬厭很像這麽反問,可喬家的那些事兒,固然是喬辰算計,他才暴露了身份。但他自己本人卻沒有資格拿出來說。

喬厭的沉默被看成默認,那人氣得伸手想要打喬厭。

“夠了!”之前一直沒說話的班長伸手把他拉開,下意識擋在了喬厭的前麵,“你們別欺人太甚!”

平時處理事情最穩妥大方的女孩也失態了,她紅著眼睛瞪著那些迫不及待譴責喬厭的人,“學校還沒調查清楚,你們不能這麽對他!”

“就算,就算他真的不對,也得等學校出個通告,說出他哪裏不對,哪裏錯了……現在,就靠著幾句傳言,你們就要給他判刑嗎?平時要考試了,期末複習卷子太難了,你們來我們班借喬厭的正確答案的時候,你們可不是這樣的!”

“至於你。”班長看向之前那個拽著喬厭的人說道,“就算沒有喬厭,你總分排名第十,也拿不到今年學校免除學雜費的資格!這是你自己不夠努力,怪不到喬厭的身上!”

“……”不少人被班長說道啞口無言。

湊巧上課鈴響起,這些看熱鬧的也都紛紛回到自己班裏上課去了。

喬厭愣愣的看著班長,輕聲問她,“為什麽?”

其實他和班長幾乎沒怎麽說過話,隻是有幾次,班長有不會的習題找他,喬厭給解答了罷了。可這樣的小事兒並不值一提,為什麽她願意為他站出來反抗別人,她不怕自己也成為別人議論的對象嗎?

實在是……很不值得。

可班長卻搖搖頭,嗓音哽咽,“我相信你不是那樣的。一個從來不拒絕別人求助的人,怎麽會是壞人呢?”

她和喬厭同班三年。雖然很少接觸,但因為她是班長的緣故,她看到的比別人都多。喬厭其實比他們都要忙,打工、競賽、一大堆的事兒堆在一起,喬厭每天就像是一個陀螺,不停地轉。午休時間可以說是喬厭唯一能夠喘口氣的時候了。可即便如此,幾乎每天中午都有人用這段時間找喬厭詢問題目,喬厭從來沒有拒絕過。也都很耐心。

不僅如此,喬厭也很細心。班裏飲水機的水其實有很多次都是喬厭悄悄換的。講台哪裏不幹淨,當天值日生顧不過來,也是喬厭給收拾的。因為他正好坐在那邊。

而且班長還發現,喬厭每天會優先做作業裏比較難的卷子。所以每次晚上大家在群裏呼喚喬厭給個參考答案的時候,喬厭恰巧都能拿出來。

他們那會開玩笑,說喬厭是七班的小叮當,救他們於水火。可如果喬厭不是把他們放在心上,又怎麽能每次都這麽恰到好處的就寫完了呢?

分明他們每個人和喬厭都隻是泛泛之交,可喬厭卻努力地給了每個人他能夠給出的最大的善意。這樣溫柔的少年,不應該承受那麽多指責。更何況,那些看似公正的人裏,有那麽多人並不是為了正義,隻是單純的嫉妒和發泄。

“喬厭……”班長認真的看著喬厭的眼睛對他說,“我相信你。”

然後,班長就回去了。

可喬厭卻像是被這句話燙到了一樣,半晌不知道要怎麽辦。而辦公室裏,老師聽見了他們外麵的聲音,也打開門,叫喬厭進去。

喬厭跟在老師後麵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坐著好幾個人,喬厭一進屋,這些人的眼神就全都看向喬厭。喬厭抬頭看過去,也愣住了。他知道今天的事兒弄不好很麻煩,卻沒有想到,竟然會鬧得這樣大。

辦公室裏等著喬厭的,不僅僅是他的班主任,還有教務處的教導主任和副校長。

“喬厭,今天老師喊你來是找你了解一些事情。”也是無法啟齒,老師看了校長一眼,得到同意後,把一封信遞給了喬厭。

是舉報信。

大概內容就是喬厭是喬家的小少爺,但是故意虛報身世,蹭貧困生獎學金。舉報他的這個人,喬厭也聽說過。初中和他是一個學校的。當時學校裏隻有他和喬厭兩個人申請,但是因為喬厭分數高,又能去打比賽,綜合評定比這個人高許多。所以每年喬厭都能拿一等,這個人隻能拿二等。

中考前,喬厭中學有一個保送高中且學費學雜費全免的名額,也是被喬厭拿走了。導致這個人隻能去次一等的學校。

他一直很不服氣喬厭,這次像是終於找到了機會。他不僅僅是舉報到喬厭的高中,甚至舉報到了教育局,還在喬厭中學貼吧裏發了帖子。

寫得內容也很有煽動性。無外乎是別人如何如何辛苦,是真的拚了命隻想靠念書為自己拚出一個未來。喬厭表麵灰公子,實際上卻是豪門小少爺。

有人扒出喬厭曾經穿去打工的一件外套,是高定,十好幾萬。

【“裝窮”這種戲碼真的很有趣嗎?喬厭,我不求別的,你把外套給我,我賣了能讓我全家六口人踏踏實實的過上一整年!】

老師把那原貼放在喬厭麵前,“喬厭,這上麵說的是真的嗎?”

喬厭看著,卻不知道怎麽回答。

照片的確是真的,可那件襯衫是管家拿給喬厭的。據說是大哥喬景小時候的衣服。

那年喬辰覺得衣帽間的格局有些不對,非要重新裝。喬景就找人按照喬辰的意思重新設計了。準備重裝之前,傭人們整理了裏麵的衣服,收拾出來一些喬景小時候穿過的,說要捐出去。其中這件外套老管家看著喬厭能穿,就順手給了喬厭。

說起來,喬厭一共隻穿了一次。因為那天和前台結賬的人換班,老板要求他穿得利落一些。他才換上了這件。當時喬厭穿著它的時候,還覺得有點幸福。因為他穿著下樓的時候,喬景看見了,卻默認了。那時候喬厭想,或許大哥的默認,也是隱晦的親近。畢竟,喬辰偶爾也會穿大哥的外套。可現在,這種親近卻變成了他欺騙他人的最致命的證據。

就像喬家於他,除了血緣,幾乎什麽都沒給過。可就是這個血緣,卻成了他罪大惡極的原罪。

喬厭臉色白的嚇人。

教務處主任遞給他一杯溫水,讓他坐下。

老師也等他緩了一會才繼續說道,“喬厭,老師覺得你是個好孩子,家裏如果有矛盾,逃避是不可能的。老師建議你立刻和家裏人聯係一下,並且叫他們過來一趟。否則後果還是很嚴重的。”

“……”老師的說的喬厭都懂,可喬家,不會有人來的啊!

老師看出他的為難,最終隻能歎了口氣道,“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大,不管後麵怎麽處理,學校這邊都建議你回家先休息一陣。”

“教育局讓學校裏給出調查結果,如果你真的是喬家的人,那這麽多年你騙取國家助學金這件事就很麻煩。有人把這件事發到學校貼吧上,如果不及時處理,弄不好還會引發社會上的輿論。如果真到那個份上,老師和校長也幫不了你了。”

“別說保送,恐怕隻能讓你退學。”

“如果是因為這種原因退學,其他高中也很難會接受你。你想過後麵怎麽辦嗎?”

喬厭抬起頭,茫然的看著老師。

老師眼圈發紅,遲疑了半天,還是頂著副校長的注視握住了喬厭的手,“喬厭,聽老師的話,你一定要和家裏人說清楚,你現在需要他們的幫助。你知道嗎?”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喬厭冰涼的身體感受到了一點溫度。他看向老師,半晌才勉強開口說道,“我沒有他的電話。我隻能打給他的秘書看看。”

老師鬆了口氣,示意喬厭趕緊打給秘書。然而喬厭這邊電話撥過去,卻根本撥不通。他被秘書拉黑了。

辦公室裏,那麽多雙眼睛注視著喬厭,喬厭頓了頓,“我打給大哥看看。”

喬景的電話倒是打通了,但是瞬間就被掛斷。

喬厭下意識再撥過去,這次,喬景也拉黑了他。

喬厭頓時懵了。

他剛搬出來那天,喬景溫和囑咐他以後好好過日子的模樣瞬間破碎在了記憶裏,仿佛黃粱一夢,都是喬厭自己編出來哄自己玩的童話故事。

喬厭盯著手機,像是遲鈍的木偶。

老師握住喬厭的手一顫,“那你的緊急聯係人呢?”

喬厭想到在垃圾桶看見的被老管家扔掉的杯子,咬緊了下唇才繼續說,“我成年了,那位老先生也不在照顧我了。”

所以,喬厭雖然是私生子,但是剛剛成年就已經成為了喬家的棄子?

老師控製不住的哽咽了一聲,“那,還有別人嗎?”

喬厭搖搖頭。

老師握著喬厭的手,和他一樣冰冷。

這次是副校長開口,“那就先回去等調查結果吧!”

“是。”喬厭低聲答應,然後轉身出了辦公室。

他聽到背後班主任老師控製不住的低泣,還有教導處主任的歎息。

喬厭一直知道,他們看起來很嚴厲,但心都很軟。當初喬厭入學的時候,就是教導處主任來校門口接的他,一路帶著他去報道,領書,又把他送到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他是特招生,所以主任要和老師交代一下他的具體情況。當時他就注意到了,主任特意以查看班級簽到冊的名義把班主任叫了出去,就是怕他聽到難堪。

後來,班主任回來,也沒有問他家裏的事兒,隻和他說了學校的情況,讓他好好學習,什麽都不用想。

“考個好大學,別辜負了自己的才華和時間。”

喬厭一直記得老師的叮囑,高一入學到現在,他一直很努力,每次考試都是完美試卷。喬厭一直以為,他真的可以像老師說的那樣有個完美的未來。

可現在,終究一切都完了。

喬家不可能為他解釋,而避不開的血緣關係,也讓他徹底百辭莫辯。

未來……也離他越來越遠了。

作者有話說:

留言的都有小紅包。明天一點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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