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辰這一句話，讓喬厭失去了全部的反駁餘地。
因為他的確撿過。但那個時候，喬厭隻有五歲。
五歲的喬厭還懵懵懂懂，認不清私生子的含義。他隻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裏是不受歡迎的，但是卻不明白為什麽不受歡迎。
人天生會渴望溫暖，哪怕是個孩子。喬厭沒接受過喬家的精英教育，也沒有去過幼兒園。整個宅子裏，隻有老管家會在飯點喊他去吃飯。剩下的傭人都是不和他說話的。至於父親，會把他當空氣，大哥也不會主動和他說話。
因此在很長的時間裏，喬厭做的最多的事兒就是觀察喬辰。看喬辰做什麽，就學著做什麽。希望可以得到父親和大哥的一點關愛。
喬厭和喬辰是同一天生日。往年喬辰的生日都是出去過，偏偏那一年是在家裏。而那也是喬厭第一次看見蛋糕，他離得那麽遠，都能聞到傳過來的奶油的甜蜜的滋味。
他看見喬辰許願，又看見喬辰打開禮物盒心滿意足的撲到大哥和父親懷裏撒嬌。喬厭很羨慕。
他天真的以為蛋糕有魔法，可以讓人夢想成真。於是，喬厭第一次大著膽子，趁著深夜客廳裏沒人，去看晚上那個吃剩的蛋糕。
整塊的已經被傭人們提前收走了，就隻有喬辰還沒被收走的盤子裏還有一小塊，喬厭用指尖粘著盤子邊緣處的奶油嚐了一口。入口即化的甜蜜味道讓喬厭整個人都像飄起來一樣幸福。
這就是魔法的味道嗎？他閉上眼，也學著喬辰的模樣許願。
“厭厭也是乖寶寶，希望爸爸，大哥和弟弟可以喜歡我一點。”喬厭一邊小聲念叨著，一邊因為自己幻想中夢想成真的樣子偷笑。
可他的夢還沒醒，燈就開了。
是實現了嗎？喬厭期待的睜開眼，可入目卻是傭人們驚訝的眼神，還有父親滿眼的嫌棄，和喬辰諷刺的嘴角。
“爸爸，咱們家是要破產了嗎？怎麽會有人連剩飯都撿著吃？”喬辰伸手指著喬厭，肆無忌憚的反嘲笑著他。至於周圍的傭人，也有忍不住笑出聲的。
那時候的喬厭，還不懂什麽叫羞恥，但是卻已經先記住了那種難堪的感覺。
“滾出去！”第一次，父親冷淡的聲音卻像是救了他一樣。
喬厭連滾帶爬的上了閣樓。他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可那些眼神卻一直沒有從他的周圍離開。喬厭做了一宿的噩夢。
第二天是在敲門聲中醒來的。喬厭低著頭開門，並不敢和門外的人對視。那傭人也不說話，放下盒子就走了。
喬厭拿著盒子回到房間，拆開才知道是個蛋糕。原來是大哥喬景是看不下去，才叫人送了上來。可喬厭捧著精美的塑料盒子，卻渾身發抖不敢打開。
也是從那一天起，喬厭清楚地明白了私生子是什麽意思。他是這個家裏不配出現的人。
不堪回首的記憶在喬厭的腦海裏野蠻衝撞，快速腫起來的臉頰傳來的鈍痛卻逼著喬厭清醒著麵對。
畢竟，這個家裏最恨喬厭的喬辰從來不會放過他。記恨著母親因為喬厭的生母住院，喬辰手裏如果有刀恨不得直接捅死喬厭。更何況是一巴掌，幾句話。
“你的那個媽偷我爸爸的**，你有樣學樣，偷我的金子。喬厭，你看看你，怎麽會這麽卑鄙？”
“不是我！”喬厭試圖和他講道理，“你可以去閣樓翻。喬辰，我沒有動你的東西。”
喬辰冷笑一聲，“你把我當傻子？你昨天晚上偷走，難道還會等我今天來找？早就藏到外麵去了吧！”
“那你想怎麽樣？”喬厭終於明白，東西丟了不重要，喬辰隻是拿這件事做筏子羞辱他罷了。喬厭咬住牙，在心裏勸自己要忍。
喬辰上下打量著他，他最討厭的就是喬厭這雙眼，和大哥太像了。每次喬厭和大哥站在一起，喬辰都覺得喬厭和大哥更像親兄弟。可喬厭一個私生子，原本連出生都不配！
喬辰挑起唇，“這樣，你當著所有傭人的麵，把你閣樓上的東西都搬到院子裏，再把身上衣服都脫了，包裏東西都倒出來，沒有我就相信不是你偷的。”
這便是赤丨裸丨裸的羞辱。喬厭盯著喬辰的眼，氣得眼圈發紅，半天沒有說話。
“怎麽？不敢嗎？”
“喬辰，你一定要這麽過分嗎？”喬厭下意識看了周圍，卻發現那些傭人都用疑惑的視線看著他，就好像他五歲偷吃蛋糕那天，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一樣，喬厭攥緊在身側的手都在發抖。
老管家看不過去，勸了一句，“小少爺……”
喬辰看了他一眼：“您當年可是我母親從娘家帶來的人。”
老管家陷入了沉默。
喬辰的視線重新落在喬厭身上。沒錯，他就是故意的。他在逼喬厭在承認偷竊和尊嚴之間做個選擇。雖然乍一聽很殘酷，可對喬厭已經是寬容無比。畢竟喬厭在這個家裏，從來都是別無選擇。
果不其然，喬厭沉默了許久之後，最終還是選擇打開了書包。他低著頭，緩慢的將書包裏的東西拿出來，放在了茶幾上。
他的每一樣東西，包括課本都是陳舊的，放在這個裝潢華麗的家裏，就像是在精美的綢緞上，放上一把泥土。格格不入。
“呦！奧數第一啊！”喬辰最終拿起那張獎狀看了看，“隨身帶著是怎麽回事？該不會你把獎杯拿走，是當做自己得獎的獎勵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讓喬厭終於爆發。
“喬辰，我忍耐你，不是害怕你！”喬厭站到喬辰麵前試圖和他講道理。
可喬厭卻狠狠一腳踹在了喬厭身上，“我他媽用得著你忍耐？”
尤嫌不夠，喬辰拿起喬厭放在桌上的書，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你媽害得我媽至今還住在醫院，我父母雙全，卻當了這麽多年沒媽的孩子，這都是我在忍耐你！喬厭，你是不是不明白，你能活到這麽大，能像個人一樣站著走路，這都得對我感恩戴德。”
“……”喬厭喘著氣，最終安靜了下來。
喬辰打量了他一會，眼中的厭惡之色更甚，“脫吧，最起碼證明你沒偷啊！”
看喬厭不動彈，喬辰索性指了身後一個傭人，“你去幫幫喬二少爺！”
“喬辰！”喬厭掙紮著把傭人推開，這一秒，他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
喬辰卻冷漠的又指了另外一個傭人過去幫忙。
喬厭徹底走投無路，他咬著牙，打算不行就和這幾個傭人拚了。
客廳裏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老管家看了好幾眼手機，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夠了！”就在那兩個傭人把喬厭抓住的時候，原本已經上班了的喬景突然從外麵走進來。看了一眼喬厭的臉，他對喬辰說道，“我去看了監控，喬厭的確沒拿。”
喬辰嗤笑，“大哥不在家，倒是對家裏的事兒很清楚。”
“阿辰。”喬景衝著喬辰搖搖頭。
喬辰還不甘心，“萬一是卡了監控死角呢？”
“阿辰。”大哥聲音沉了下來。
“行！你們有大發善心的，還有吃裏扒外的，我這次可以放過他，畢竟再有一個月他就得滾蛋！”喬辰冷哼一聲，直接上了樓。在路過老管家的時候，喬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低下頭，越發恭敬。
客廳又陷入了沉默。
喬厭整理好衣服，然後就走到茶幾旁將自己的書包收拾好。大哥吩咐傭人將客廳裏喬辰弄得滿地都是的東西收拾了。
卻不料傭人在收拾的過程中，挪動了沙發。結果卻發現，那個丟了的獎杯，竟然就在沙發下。明顯是喬辰昨天順手亂扔，滾落到地上，又被他不下心踹到了沙發下麵。
喬景歎了口氣，“去和阿辰說一聲，東西找到了。”
傭人趕緊上樓。
誰料喬辰連門都沒開，隔著房門說道，“誰找到的就給誰。”
這金子足有一千克，傭人欣喜若狂。拚命道謝。
喬厭停著這對話隻覺得荒唐。他頭嗡嗡的疼，半晌也說不出什麽評價，最終隻能拿起書包，準備去上學。
鬧了這麽一大場，今天肯定要遲到了。喬厭努力把腦子裏方才的羞辱和崩潰趕出去，卻又被喬景叫住。
“怎麽了？”喬厭心裏隱約有一絲期待。
可喬景隻是淡淡的說道，“今天別去上學了，把你的臉處理一下。”
喬厭搖搖頭，“我會帶口罩遮住，不會被學校裏的人發現。”
大哥聽罷便也不在管他。而是收拾東西去公司了。
離開喬家，喬厭長出一口氣。他突然覺得方才有所期待的自己很天真。喬景是喬辰的親哥哥，怎麽會真的向著他說話呢！到底他們才是一家人。
喬厭眼圈微微發紅，但很快，他就又冷靜了。
他以後也會有的。十八歲之後，他再也不用被喬老爺子強製要求留在喬家，可以開始自己的生活。
他今天就去找房子，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布置好，搬出喬家，喬辰就不會在找他的麻煩了。欠的錢，他會盡快還上。到時候，他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
應該高興。喬厭在心裏對自己說道，距離新生活又短一天了，他要高興。
他得高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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