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到喬厭思考出來要如何處理眼前過於親密的接觸的時候, 就已經被談睦放回了病床。

抱著被子,喬厭靠在床頭看著談睦。而談睦卻已經自然地坐在床邊, 從自己帶來的果籃裏挑了一個蘋果出來。

“我還沒來得及看檢查結果。方才醫生和你怎麽說?身體好點了嗎?”談睦自然地和喬厭交談。

他的分寸感很好, 十分自然地親昵,不會讓人覺得不適。喬厭也漸漸地忘記方才的尷尬,和談睦聊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在昏睡中聽多了談睦的聲音的緣故, 喬厭很快就和談睦熟悉了起來。

後麵在注意到談睦一直來回翻看著蘋果,好像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的模樣, 還主動把蘋果接了過來, 順手削好皮,並且切成了兔子的形狀。

談睦看著麵前整整齊齊擺著的一圈兔子蘋果,拿起來一個嚐了一口,“切成這樣會比較甜嗎?”

喬厭連忙道歉,“對不起, 我習慣了。”

他之前在甜品店打工,裏麵的蘋果就是切成這樣, 配上鮮奶油擺盤。這本來是哄小孩子的花樣,送到談睦這樣的成年男士麵前,的確有些失禮。

可談睦卻又拿起一個蘋果學著喬厭方才的做法重新削了一個。他做得並不如喬厭做得熟練, 甚至有的地方還削得坑坑窪窪的, 但是他的神色卻很認真。

他把自己削好的蘋果放在喬厭之前削的兔子身邊,頓時顯得談睦的蘋果醜得可憐。

談睦卻不覺得,反而大大方方的拍了一張照片。

“看!”他把手機遞給喬厭。

喬厭低頭看,談睦的照片拍的意外很樸實。不像他收藏的那些各有各的特色,反而很有種所見即所得的感覺。喬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談睦揉了揉他的頭, 笑著說道, “快點好起來, 我帶你去看我父親的攝影展。”

喬厭下意識點點頭。

談睦拿起一本書,坐在他的身邊,安靜的看了起來。

喬厭也覺得有點累了,他窩在被子裏,閉上眼,很快就陷入了睡夢中。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還沒能梳理那些情緒,甚至連悲傷都沒有來得及徹底蔓延。

但是他實在是太疲憊了,根本沒有精力思考這些。與此同時,談睦的聲音又想起來了,他今天帶來的是一本攝影光影技巧。其實喬厭有些聽不懂,但是在談睦的聲音中,他還是很快的睡著了。

談睦看喬厭陷入了沉睡,這才悄聲離開。

醫生正好拿著報告等在門外。看見談睦出來,便引著他去辦公室。

“情況……比預想的好,但是也沒有預想的好。”

“怎麽說?”談睦翻看著手裏的報告。

“他的精神方麵還得重新做評估。雖然現在看起來好像很正常,但這隻是暫時的。就像是人受到巨大的痛楚,在達到極限的時候,會變得麻木。但麻木不代表就不痛。而一旦熬過麻木之後,痛楚也會成倍增加。”

“喬厭現在就是這樣。他之前受到的傷害太大,導致他現在整個人都是有些懵的。甚至還有一些記憶片段的斷層。就是畫麵有,經曆過程也能記住,但是情感反饋跟不上。但是等到後麵,他身體漸漸好轉,精神也會跟著恢複。然後……那些難過就會砰的一下全部湧上來。”

“他之前就有自殺行為,我推測他可能還會再次自殺。”

談睦皺眉,“有什麽辦法可以進行幹預嗎?”

醫生想了想,“藥物配合進行療愈。但是本人的意誌很重要。如果他一直維持著一個非常被動的狀態,恐怕效果不會很好。”

談睦點頭表示明白,然後又仔細地詢問了喬厭身體上的其他情況。然後,他拿著一摞厚厚的報告單回到了病房。

喬厭還在沉睡中。看出他已經很累了,仿佛就連這樣的睡眠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疲憊。

喬家也是很厲害,鍾鳴鼎食之家,對外光鮮亮麗,私下裏卻這樣虐待一個無辜的少年。

談睦之前找人調查路嫋嫋的那場車禍,現在結果還沒出來。可談睦心裏已經有了想法。喬厭絕不可能是私生子,他應該就是顧媛的親生兒子。當年有人在救護車上動了手腳,才讓喬厭從喬家正經的小少爺變成了現在這麽一個不尷不尬的狀態。

而喬辰日複一日的虐待,也像是被故意引導而為,目的就是為了讓喬厭沒有依靠,甚至洗腦他虧欠喬家人一條命,必須以命相抵否則就是卑鄙無恥。

談睦不能理解幕後之人這麽做的目的,所以一時間也不知道具體如何處理喬家。原本他打算等喬厭好一些和他談談,可現在看,喬厭恐怕還需要休息一陣。否則,就算他的精神還能支持,他的身體也會再次垮掉。

在談睦看來,喬厭未來打算報仇也好,或者遠離避開也好,都是為了和痛苦的過去告別,心無旁貸的奔向更好的未來。所以,如果不能養好身體,那做的一切就都沒有意義。

想起醫生說的,可以讓喬厭試著對新事物產生興趣,這樣可以紓解他情緒裏的崩潰。

看著牆上掛著的照片,談睦琢磨著,或許可以找個相機過來,讓喬厭試試攝影?

喬厭看起來像是繼承了顧媛的天賦,說不定會讓他得到新的依托。

談睦行動很快,知會了護士看顧喬厭之後,他立刻開車回家想要把自己曾經用過的一個相機找出來。雖然隻接觸過兩次,但是他對喬厭已經有了了解。如果特意給喬厭買新的,他反而不好接受。如果是舊物,喬厭倒是會更自在一些。

然而當談睦到家的時候,卻發現家裏有客人。

看著門口陌生的鞋,談睦輕聲問門口迎過來的傭人,“是誰來了?”

“是位姓喬的先生,老先生方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您要是再不回來,我也得趕緊聯係您。”

喬……談睦頓時猜出,來的可能是喬景。

談睦麵上不動聲色,他走進客廳,發現客廳裏的氣氛非常壓抑。喬景幾乎是跪在父親的麵前,母親眼圈發紅,看不出是氣得還是難過。

“糊塗!阿景你糊塗啊!”看見談睦進來,談老先生指著喬景,示意談睦自己問。

談睦低頭看了喬景一眼。

喬厭被他藏起來短短兩周,在昏睡中曆經了生死。而喬景一個原本健康的人,分明沒病沒災,卻也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趟。

也不知道他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眼下全是青黑,臉消瘦的厲害,臉色也泛著病態的青白,哪裏還有之前貴公子的模樣?如果不是穿著還算得體,怕是街角的流浪漢看起來都比喬景體麵些。

所以,之前的十八年都做什麽去了呢?談睦知道他是因為喬厭失蹤愧疚,但他卻並不同情喬景。甚至還很看不起喬景,覺得他虛偽得厲害。

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談睦麵無表情的坐在了母親的身邊。

喬景看出他並不想理會自己,但還是主動低頭,叫了一聲,“談睦哥。”

談睦放下杯子,算是聽見了。

這樣的冷待讓喬景覺得十分難堪,尤其是談睦身上那種從容不迫,就更加顯得他如同喪家之犬一般不堪入目。但不管他多麽艱難,最終還是開口懇求,“談睦哥,我把我弟弟弄丟了,求你幫幫我吧。”

隱去了一部分內容,喬景挑著重要的把喬厭和喬辰抱錯這件事仔細說了說。然後才說了喬厭不見了。

和談老先生和談夫人乍一聽的荒謬感不同。談睦接觸過喬厭,甚至還藏起了喬厭,本就猜到了喬厭的身世。因此現在從喬景的口中聽到了真相,也不覺得意外。甚至還遊刃有餘的詢問喬景一些細節。

“你怎麽發現抱錯的這件事的?”

喬景嗓音幹澀,“厭厭之前急救,醫生測過敏原,發現他有三種抗生素過敏,和母親一樣。”

“就這個?”

“他病著的樣子和母親也很像。”

“那做親子鑒定了嗎?”

“做了。”怕談睦不信,喬景主動把之前的鑒定結果拿給談睦看。

然而談睦卻敏銳的看到了報告出來的時間,“所以你一個月前就知道了?那為什麽現在才說?”

“……”喬景啞口無言。

“舍不得那個喬辰?”談睦笑了笑,“畢竟是你親手養大的。”

喬景沉默半晌,最終隻能點頭。把當時的情況一一說了,“因為爺爺已經怪罪阿辰,如果他知道阿辰不是母親親生的,可能會把阿辰關在那裏一輩子。那地方……正常人也會被逼瘋的。阿辰本來就已經病了……”

談睦覺得啼笑皆非,“那你就守著喬辰好好過日子不就好了?還找喬厭幹嗎?”

“左右你隻在意你養育之情的弟弟,這個血緣相關的弟弟也不是那麽重要。就幹脆當沒有喬厭不就好了?”

“不是這樣!厭厭……是我對不起他。我會補償的。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他的。但是要先把他找回來。他會想回來的……”喬景喃喃自語,整個人都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