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聽見聲音, 轉過頭，用呆滯的眼神看著喬景, 然後默不作聲的把自己手裏翻看的本子拿給喬景, 接著就佝僂著身子出去了。
“少爺，咱們再也找不到厭厭了。他不會回來了。”
喬景翻開，這個本子還是喬厭的記錄。但是不在是金錢, 而是記錄他在喬家得到的溫暖。
最後一頁是喬辰成人禮那天。喬厭寫著：從今天開始，我沒有哥哥了。厭厭, 你要努力活下去……
喬景按住胸口, 喘不過來氣。哽咽全部噎在喉嚨裏，最終化成一種痛苦的哀嚎。喬景跪在地上，額頭觸碰地麵，眼淚打濕了地麵。
他像是一頭困獸，在失去最後一個風向標後, 再也無法找到屬於前方的目標。
徹底失去喬厭之後，喬景終於還是一無所有了。
而此時, 喬老爺子遠比喬景還要煩躁。一直到喬厭出走的這一步，都是在他的算計內。
不破不立，是他操縱喬厭的最後一步。喬厭在某種程度上, 和顧媛很相似。在承受了巨大的打擊之後, 都習慣性的把一些痛苦藏起來，然後編造一個能夠掩蓋痛苦的美夢，來鼓勵自己，讓自己繼續往前走。
但比起顧媛的決絕，喬厭對生命的渴望要更加迫切。
所以喬老爺子已經估算到了, 這次喬厭失去路嫋嫋這個情感羈絆, 為了能夠活下去, 潛意識裏一定會尋找下一個情感依托，慢慢複原。喬燃熱情真摯，喬錦護短強悍，岑葭溫柔有趣，這樣三個兄長陪伴，喬厭的心也會漸漸收攏回來。到時候喬景帶著喬辰去國外，喬厭在國內的地位就能完全穩住。
喬辰揚了路嫋嫋的骨灰，喬景的性格這輩子都不會說出真相。而留在國內的顧媛和喬厭也會成為他愧疚的來源，因為這份愧疚，他隻能努力發展喬家海外的產業，讓其成為喬錦的助力，算是感謝喬錦對自己親弟弟和母親的照顧。
而喬辰，這孩子如果能夠緩和下來，未來走顧媛的路子，成為藝術家，有一定的影響力，對喬家也是沒有害處。
喬老爺子算計的很好，就好比當年路嫋嫋和顧媛。他也是這麽巨細無遺的安排，想讓他們成為喬顧存永遠的助力，可最終，路嫋嫋竟然那麽決絕，寧願死也不願意服從安排。至於顧媛，更是瘋了。
就為了不被利用，就因為路嫋嫋的死，顧媛竟然活生生把自己逼瘋了，也不肯服輸。甚至連喬景都放棄了一半。
所以，難道喬家注定富不過三代？
喬老爺子不信邪。
“去找喬厭！在帝都，能夠把他藏起來不被咱們家找到的人不多。去那幾家查查，家族裏掌權的可以都跳過，這幫人都是最老奸巨猾的，哪怕有當年顧媛的情誼在，也不可能藏一個私生子。”
屬下很快便答應著下去了。他和喬老爺子想的差不多。喬厭身份特殊，這一陣子喬家動作很大，再加上喬辰一直不消停，即便周圍不認識喬厭的，也很快聽說了喬厭的名字。
之前說什麽讓喬錦認了喬厭當弟弟，這不過是明麵上給喬厭貼的麵子。但事實上，誰不知道喬厭就是喬家的私生子？因此，喬厭出走，那些掌權者看不透喬家現在對喬厭的態度，是絕不可能把人藏起來的。
至於剩下那些有可能收留喬厭的，多半是少年人的同情。
“主要查查和喬燃玩的好的那幾家，看看是不是他們家裏的小輩膽大包天把人藏起來了。”
“我覺得不太可能，喬厭的身體是個無底洞。你別忘了那幾天花了多少錢，想要調養好，可不是小數目。那幫小少爺們手裏有錢，可人脈和資源都不夠，總不能眾籌給喬厭治病吧！真鬧到那麽大，那帝都就無人不知，根本不可能把人藏住。要我說還不入查查最近有沒有從外地來帝都然後又回去的呢！”
屬下覺得同事說的也有道理，可不管怎麽樣，老爺子的意思是用最快的時間找到喬厭，完不成交代下來的任務，他們都要跟著一起倒黴。
“到底是誰這麽厲害……算了，兩邊都找找看！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喬厭的屍體，他就一定沒死，是被誰給救起來了。再不行，叫警方配合發尋人啟事。”
“可尋人啟事總要有名頭，喬厭身份是什麽啊？”
“就……就說是大少爺的親弟弟！”
喬家這邊動作很快，上午開的會，下午尋人啟事已經發出去了。
喬厭學校的校園論壇上瞬間炸了。
「喬厭失蹤」，「為喬厭祈福」的帖子飄滿了整個貼吧論壇的首頁。
“所以，喬厭為什麽會突然失蹤啊！”之前喬家的事兒在學校裏也是鬧得滿城風雨。因此許多人看到喬家這則尋人啟事後，也出現了許多猜測。
“這也太扯了！說什麽是喬總的親弟弟，可喬厭不是和那個喬景長得很像嗎？”
“我也覺得，喬厭看起來比喬辰更像是喬家人。之前說是老管家撿回去的，我還記得他和喬辰的入學報告上生日是同一天，他們該不會抱錯了吧！”
“說不定啊！你看平時喬辰那麽欺負喬厭。我聽人說，喬厭會失蹤也是因為喬辰。”
之前學校裏和喬辰抱團的幾個富二代都被周圍同學纏問八卦。可他們也不敢說什麽。家裏的長輩已經紛紛警告過他們，不要參合喬家的事兒。這裏麵的水很深。
可他們自己私下裏還是忍不住談論，也覺得喬辰和喬厭的身份有點奇怪。但和其他同學們的憑空猜測不同，他們多少能摸到點證據。
喬景的態度。
如果喬厭真的隻是一個私生子，那麽喬景現在隻要公事公辦的找人就可以。大可不必這麽拚命。
“我前一陣子看見喬景了，他整個人……像是得了絕症一樣，看起來特別嚇人。”
“艸！我也看見了！他在一個酒吧裏，看見一個服務生背影特別像喬厭，衝過去把人抓過來看。發現不是之後，那個表情……死了親弟弟也就這樣了。”
“所以喬厭和喬辰的身份不會真的有問題吧！要是真有，咱們不就都麻煩了？”
“就算沒有，也很麻煩。你看喬厭之前對趙欽就知道了。他像是能善罷甘休的嗎？”
“哎，要我說，咱們也幫著找吧！萬一能提前找到，說不定還可以將功贖罪。喬家……別管是不是正在下坡路，終究不是咱們幾家能夠招惹的。”
幾乎整個帝都知道喬厭的人都在找他。而此時的喬厭，卻坐在醫院的花園裏，生疏捧著手裏沉重的單反相機。
畢竟是談睦少年時候用過的舊物，即便總是很愛惜的使用，但是也有了些年代感。喬厭很喜歡這種中古的味道，哪怕撫摸著，也會讓他感覺到歲月的沉澱。
“這張照片是在雪山腳下拍的。同樣的角度，我父親也曾經拍過一張照片，可我們留下的痕跡卻是截然不同的。”
“阿爾卑斯山嗎？”喬厭伸手摸了摸屏幕上灑滿陽光的山頂，看著瑰麗的顏色出神。
足足過了好一會，喬厭才遲疑的轉頭看向談睦，他清醒後，思維重視有些遲鈍，有的時候，上一句話說完，下一句話也要思考好幾秒才能重新組織好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想法。
談睦很耐心的等他想通，“想要問什麽？”
“冷不冷？”
“冷的。”談睦把穿著厚厚的棉衣的喬厭往自己的懷裏攏了攏，“但是房子裏都會有溫暖的壁爐，坐在壁爐邊，喝著紅茶，不僅不會感到冷，還會出汗。”
“和現在一樣嗎？”喬厭穿得暖和，談睦的懷抱更暖和，陽光照在他的臉上，冬天的寒意早就被驅散開來，他整個人像是泡在溫泉的泉水裏，除了空氣的清新，就隻剩下愜意和舒適。
談睦搖搖頭，“比現在還要暖和。”
“真的嗎？”喬厭有點想象不出來那樣的場景。或許是因為他在雪地裏尋死險些被凍死的緣故，他對雪和冰都有些本能的畏懼。
談睦摸了摸他的臉對他承諾，“是真的。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去阿爾卑斯山看雪景。”
“厭厭，世界很大，哪怕是同樣的物種，在不同的環境下，也會呈現不一樣的特性。”
喬厭沒說話，而是一直出神的看著遠方發呆。大約過了五分鍾，他才像是剛剛消化完談睦方才說的那句話一樣歪著頭問他，“人也一樣嗎？”
“人也一樣！”談睦的語氣很輕，但卻充滿了堅定。
他拿起相機，突然抓拍了一張喬厭。
“看，這是在我身邊的你。”
喬厭湊過去看，照片裏的少年有些呆呆的，眼神看起來也空洞，但是唇角卻有著很溫和的弧度。這是他過去從來沒有過得表情。
“這個叫做安心。”談睦摸了摸喬厭的頭，“在我身邊的厭厭什麽都不需要害怕，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用強迫自己立刻想明白。很難過的事情也不用必須逼著自己接受。”
“逃避也沒有關係，不夠堅強也沒有關係，隻要能夠慢慢長大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