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喬厭點點頭,他下意識轉頭看駕駛座, 卻發現司機已經不在了。

“給他放了個假, 一會我開車帶你回去。”知道喬厭不好意思,談睦並沒有揭穿。

喬厭想了想,“不看展了嗎?”

“去家裏看也是一樣的。你師娘做好了飯, 等咱們晚上回去吃。一會帶你去逛逛商場,看來今天這套衣服選的不好, 都把咱們厭厭氣哭了。”談睦偶爾會把喬厭當孩子逗, 這樣寵溺的語氣總會讓喬厭喜歡卻又不好意思。

最後,隻能把自己團成一團,窩在談睦的懷裏。談睦輕輕的拍著喬厭的後背,“比之前重了一點。”

喬厭動了動,像是怕自己太重壓到他。

談睦收攏懷抱把他抱得更緊, “重一點才好,之前太輕了, 大夫說你營養不了。可別學網上的審美,白幼瘦也得有限度,健康最重要。”

喬厭把頭悄悄從談睦懷裏探出來看他, 就像是一隻剛從洞裏探出頭觀察的小鬆鼠。

談睦低下頭, 用自己的額頭觸碰喬厭的額頭。明明是過於親昵的動作,但是談睦和喬厭的眼睛都很幹淨,沒有半分狎昵,反而顯得格外溫馨。

這樣近的看著談睦的臉,喬厭臉上有點熱, 但卻有舍不得離開。他很喜歡談睦的體溫, 仿佛不管在什麽樣可怕的恐懼裏, 談睦都能把他從深淵裏抱起來,讓自己留在他懷裏休息喘息。

“談睦……”喬厭低低的喊了他一聲。

“嗯,厭厭,我在。”談睦的聲音低低沉沉,像是響在喬厭的心裏。

喬厭抿了抿唇,“咱們回去吧!”

“再等會。”談睦眼裏都是寵溺的笑意,“等咱們厭厭身上再暖和一點,然後就回去。”

“……”喬厭眨眨眼,眼尾突然泛起水氣。談睦這樣的溫柔,讓他有點想哭。

喬厭心裏清楚,他並不是因為太久沒有被人好好對待過,所以才會被談睦感動。而是因為談睦對他格外的好,幾乎傾斜了全部的溫柔給他,所以才會讓他總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過去,喬厭其實很少哭的,哪怕被逼到絕境,絕望到自殺,也才有些淚意。那時候他想,自己或許天然就這麽堅強,所以才會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熬過去。

可談睦卻讓他明白,並不是這樣,他並沒有比別人堅強,也不是天生就能夠承擔苦難,而是因為過去,即便他哭泣,也不會有人像談睦這樣心疼他,所以眼淚就隻是白費力氣。

可現在不一樣,談睦給了他任性的權力,所以他才可以肆意妄為,眼淚也變得不再稀缺,甚至隨時隨地都可以紅了眼眶,濕了眼角。

用力把自己窩在談睦懷裏,喬厭有些話想對他說,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和他開口。

談睦圈著喬厭,也不催促。

良久,喬厭悶悶的聲音從談睦的懷裏傳出來,“談睦,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

談睦像是被喬厭問住了,想了好一會才說道,“因為你吸引了我。”

“厭厭,你還記得我的職業嗎?”

“你說你是收藏家。”

“嗯。”談睦捧住喬厭的臉,認真的說道,“你就是我回國之後,找到的最好的珍寶。”

喬厭聽不明白,“可我隻能給你帶來麻煩,並不能有任何收益。”

“你能好好長大,就是我最期待的。”談睦沒有辦法和喬厭解釋他每次看到喬厭時,都被瞬間驚豔到的震撼,也沒有辦法和喬厭說明,對於他來說,喬厭身上的許多品質,已經足夠珍貴,讓他沉迷。但是他卻能夠清楚且直白的和喬厭說明他的心意,以及他的期待。

喬厭沉默,他仔細地品味這談睦話裏的意思,一時間有點想不明白。甚至覺得談睦口中說得那個人,仿佛不是自己。

他坐起身,又認真的詢問了談睦一遍,“隻要看著我好好的長大,你就會得到快樂嗎?”

“嗯。”談睦點頭,想了想,他又補了一句,“不僅僅是你好好長大,你能夠痛快的哭,任性的鬧,開心的笑,我都會覺得很滿足。厭厭,你整個人都在吸引著我。隻要你站在這裏,我就想看到更多麵的你,哪怕是絕望中渴望救贖的你,也仍舊讓我驚豔。”

談睦的話,是喬厭長這麽大以來,聽到的最美好的夢境。從記事開始,喬厭就明白,自己是喬家多餘的人,是沒有人要的孩子,是注定被嫌棄的存在,是喬家的汙點。而他長到這麽大,一直被教育謹言慎行,哪怕是睡著了,都要把自己束縛在一個框裏,生怕越雷池一步。

就算是得到他人的溫柔,喬厭也不敢太過靠近,他怕自己的私生子身份給人帶來麻煩。可談睦卻給他一個做夢都不敢夢見的承諾。

喬厭控製不住的搖搖頭,“不行的。”

他低低的否認,“你對我這麽好,是不可以的。”

“為什麽不可以?”

“我……早晚要回到喬家,不能一直這麽給您添麻煩。他們都在找我,我知道的。但是我太卑鄙了。我知道您溫柔,所以就一直裝可憐。”

“我沒有那麽脆弱,我……一直逃避。因為這裏太好了。”喬厭捂住臉,他不能讓自己看談睦的眼睛,那雙眼睛裏的溫柔太滿,哪怕隻是想一想,就會讓喬厭失去一切往前走的勇氣,隻想懦弱的躲在談睦的懷抱裏。

可他總是要麵對現實。

哪怕他害怕,哪怕他想到喬家,就會喘不上來氣,哪怕他無比恐懼隻能被喬家束縛的未來。

喬厭狼狽的喘了幾口氣,談睦擔心的看著他,但是這一次,喬厭沒有像昨天一樣直接情緒崩潰掉,而是很快的冷靜了下來。

談睦皺起眉,敏銳的察覺到了喬厭在勉強自己。但是他並沒有阻攔。因為他明白,不管什麽境遇,都要掙紮著爬起來的喬厭,才是真正的喬厭。

“但你可以不回去喬家的。”等喬厭情緒穩定下來,談睦和他承諾,“厭厭,你已經成年了,你可以選擇你的未來。”

喬厭很迷茫,“老爺子不會放過我的。”

“我會保護你。厭厭,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談睦歎了口氣,“之前沒來得及和你說,我明天要出門一趟,大概一周回來。我希望等我回來的時候,你能給我一個讓你自己滿意的答案。”

“厭厭,你可以更愛惜自己一點。”

這一天的最後,喬厭冷靜下來,就和談睦回去了醫院。談睦陪他到了傍晚,然後就獨自一人回去了。喬厭趴在窗戶邊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動也不動。

護士來送晚餐,看見談睦不在也有些意外,“談先生竟然沒看著你睡下再走嗎?”

喬厭愣了愣,回頭看護士。

護士走進,順手把旁邊掛著的外套披在喬厭肩膀上,“你不能著涼,如果不躺著就穿上外套。”

喬厭乖巧的按照護士的吩咐去做。

接下來的夜晚,談睦沒來,而第二天,談睦也沒來。

喬厭的情緒肉眼可見的低落了下來。護士和醫生也很著急。護士和喬厭解釋,“談先生臨時去國外一趟,很快就會回來的。”

“嗯。”喬厭點頭,像是聽進去,又像是聽不進去。

他有些精神恍惚。

談睦不在身邊,喬厭又開始失眠。之前一直壓抑著的悲哀和絕望也再次卷土重來。但是沒有談睦在身邊,喬厭卻發現自己竟然哭不出來。

有幾次,護士發現他喘不過來氣,趕緊給他用了呼吸機。但這幾次,喬厭都恢複的很快,他幾乎隻用幾分鍾的時間就讓自己變得正常了。

談睦出差的第四天,喬厭開始失眠,他抱著膝蓋坐在**。病房內的空調溫度適宜,但是喬厭卻覺得寒冷。那些帶著惡意的眼睛藏在四麵八方的黑暗裏,看向他的眼神都要麽鄙夷,要麽覬覦。

就像那天他躺在病房裏,看著病房外路嫋嫋的骨灰被喬辰狠狠地摔在了玻璃上。

那麽多人圍觀,每個人的眼睛裏,都隻有獵奇,卻沒有任何人為路嫋嫋難過。

隻有喬厭。

喬厭狠狠地咬住嘴唇,他嚐到了血的味道,但是卻感覺不到疼。喬厭有點新奇,他試探的拿起旁邊的水果刀在自己的手指上拉開一個口子,鮮血一滴滴落了下來。喬厭歪著頭看,卻一丁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不應該的,流血了,為什麽會不疼呢?

喬厭一直盯著手指看,等血液凝固了,就在掌心又劃下一刀。而這一次,傷口比手指上的更大,血也流的更多,但是他仍舊沒有感覺到疼痛。

到底為什麽呢?

喬厭歪著頭看,突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怕。過去,不管是什麽樣的疼痛,喬厭都能夠忍受,但並不是毫無察覺。他一直覺得,疼痛也是活著的證明。可現在,他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那他還算是個人嗎?

還算是活著嗎?

喬厭扔下水果刀,攥緊了手,血黏糊糊的沾滿了指縫。可喬厭隻是固執的蜷縮在角落裏發抖。一直到天色將明,他才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去了浴室找到抹布,將地上沾到血的地方都擦幹,然後在用紗布胡亂的把手纏起來。

隻做了這兩件事,就耗盡了喬厭所有的力氣。看著近在咫尺的床,喬厭卻怎麽都沒有辦法讓自己爬上去。

要是談睦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