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是聰明人,他是看著喬辰長大的,自然也明白喬辰的意思。他在責備他告訴喬厭生母的所在地這件事。

可到底也這麽多年了,喬厭一直規規矩矩,也很懂分寸。現在更是打算靠自己獨立出去,徹底脫離喬家。縱使喬厭出身不光彩,這麽多年的懲罰也夠了,喬辰總不能把人逼死吧。

老管家斟酌著語氣道:“小少爺,他已經要離開了。”

老管家試圖勸勸喬辰,可喬辰卻看著他的眼,平靜的問一句:“所以我就要放過他嗎?”

指了指桌上的資料,喬辰看著老管家的眼,“我聽說,您是跟在我母親身邊最久的人。母親也把您當長輩一樣尊敬。翻過年去,您就六十五了。還堅持著留在喬家,不就是想替母親守著我和大哥嗎?”

是啊!當年夫人知道自己要長久的住在醫院後,她特意喊了老管家過去。

病房裏,女人漂亮的眉眼已經被蒼白折磨到了隻剩下一把骨頭,卻還是固執的拉著他的手懇求他,“穆叔,阿景和寶寶就拜托你了。”

“喬顧存太暴躁又急功近利,求您……求您幫我護著他倆。”

那時候的老管家本來已經想離開喬家了,可看著親手照顧到大,和半個女兒也沒有什麽區別的小姐這樣囑托,最終還是答應了。緊接著,老管家在喬家熬著生活,照顧著喬景和喬辰,一過就是十八年。

觸及了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老管家也沉默了。

喬辰見他沉默,也將視線轉移到資料夾上,看著照片上女人的臉,喬辰感歎道,“真好看啊!多麽天真無邪的一張臉。當年就靠著這張臉,才讓我母親可憐她,把她當妹妹,資助她上大學,畢業後還安排到爸的公司當秘書。”

“結果呢?她卻忘恩負義,上了恩人丈夫的床,懷了個孽種,還在恩人臨產的時候死在她麵前。”

“她的確沒了一條命,可我母親後半輩子卻躺在療養院裏,渾渾噩噩,偶爾還狀若孩童。”

“媽媽她原本是,那麽優秀的人啊!”

的確,夫人那時候已經是國內享有盛名的攝影師,人也是出了名的溫柔優雅。如果不是病,誰又能讓她倒下,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親手庇護呢?老管家抽了口氣,心髒一陣一陣的難受。

喬辰冷笑一聲,“所以您說,這樣的人,她配受後人供奉嗎?”

“如果不是母親偶爾清醒時交代過小姨和大堂哥,我早就砸了她的骨灰盒,揚了骨灰,看看那裏麵是不是黑的臭的,才能讓她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兒!”

老管家:“……”

“我以為,這個家裏,您是最能理解我的人,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喬厭的本事。您已經開始同情他了不是嗎?”

老管家試圖辯解,“喬厭,的確沒有那些歪門邪道的心思。”

“你能確定嗎?他那個媽看起來不也是這麽的純潔無瑕?不到喬厭死的那一刻,誰也不能肯定他到底在想些什麽。就算他真的沒有,可他活著就得贖罪。”

“他那個賤人媽死了,他還能拿著照片守著骨灰懷念,可我媽活著,卻不管清醒還是病著都認不出我!”

喬辰眼圈通紅,一瞬間迸發的恨意刺得人渾身發疼。

老管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隻能低頭站著。

喬辰示意他把文件夾拿走,往後看。

那女人二十五歲就死了,整個人生其實並沒有多少值得濃墨重彩的痕跡。當年夫人資助她的時候,管家曾經親手整理過她的檔案。也就那麽幾頁。就算加上後麵的事兒,也不過多加一頁a4紙罷了。喬辰這個確實厚了一些。

老管家一開始還很平靜,可翻看翻著就愣住了。因為女人的資料下麵,竟然是她女兒的資料。喬辰這是什麽意思?

老管家猛地抬頭看向喬辰。

喬辰卻歎息道,“您是真的很會教孩子。我母親當年就優秀,喬厭分明沒受過您的幾天教導,卻也有個金玉其外的優等生名頭。至於您的親生女兒,也是一樣才華橫溢啊。”

“跨國公司的部門主管,這個年齡,沒有任何憑依,可見能力出眾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老管家不想在兜圈子,卻被口袋裏的手機震動聲打斷。可湊巧的是,喬辰的手機也響了。

“咱們都先接電話吧。”喬辰臉上的表情十分輕鬆。

老管家看見是女兒的號碼,顧不得別的,隻能先把電話接通。很快,對麵傳來女孩帶著哭腔的聲音。

“爸,之前厭厭寄養在我這的那隻貓,從樓上掉下去摔死了。”

老管家的臉色發白。

女孩的語氣裏滿滿都是難過和委屈,“樓下的小孩子踢球,踢碎了玻璃,我今天加班,都不知道,等我到家……就已經找不到貓了。”

“剛剛查了監控,去看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爸,我怎麽和厭厭交代呢?”

女孩一句一句的哭訴,哽咽的哭腔讓老管家渾身發寒,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思放在女兒身上,視線卻落在喬辰身上。

而喬辰卻把自己的手機放在老管家的麵前。手機屏幕中照片裏的貓,口鼻滲血,死得格外慘烈。

老管家後退一步,看向喬辰的眼神帶上了恐懼。

喬辰卻毫不在意,隻是輕聲對他說道,“喬家,永遠不可能再出一個吃裏扒外的畜生。這個道理,您比我更明白對嗎?”

老管家艱難的點了點頭。

“那就謝謝您今天陪我聊這麽久了。”喬辰滿意的朝著老管家行了個禮,然後就走了。他脊背挺得筆直,哪怕是行晚輩禮,也充滿了倨傲和驕矜。

過去,老管家會自豪這樣的恣意張揚是他親手寵愛出來的。可如今,他才明白,對於喬家來說,哪怕他有照顧夫人和喬家兩個少爺的辛勞,也依舊是喬家雇傭的一個高級保姆罷了。

喬辰想要翻臉,他連談舊情的機會都不能有。

可也正常,隻有這樣的喬辰,才符合他喬家小少爺的身份。

老管家踉蹌的回到傭人房那邊自己的房間。櫃子上,喬厭之前送的禮物盒已經被扔進了垃圾桶裏,原本放著禮物盒的位置上,換成了一個想當古樸又精致的盒子。

老管家打開,裏麵是一套清朝雍正年間的青花瓷茶具。賞罰分明,很好,喬辰真的已經學的很好了。

老管家深吸一口氣,看著垃圾桶裏喬厭那個包裝盒,最終還是沒有撿回來。

而喬家主屋那邊,喬辰下午發作了一下午,因此等喬景回來後,喬辰也沒有什麽繼續鬧騰的力氣了。甚至晚飯都沒吃幾口就上樓說要睡了。

喬景覺得不對勁,把老管家和今天跟著喬辰的司機都喊了過來。

“阿辰今天都去哪了?”

司機不敢隱瞞,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早晨喬辰叫人去查喬厭,發現喬厭去陵園祭拜了那個女人,又帶了那個女人的遺照回來。

“本來小少爺也沒動大火氣,湊巧療養院那邊來電話,說夫人今天的狀態不錯。小少爺就興致衝衝的帶著得獎的作品想給夫人看看。結果……”想到下午療養院裏的雞飛狗跳,夫人拒絕承認喬辰是她的兒子,還因為喬辰的靠近嚇得嗚嗚直哭,司機不知道該怎麽說。

喬景擺擺手,表示他不用說了。十八年了,從喬辰出生的那天起,母親就沒有抱過他。都說母子連心,可或許是那個女人死狀太慘,導致母親對喬辰排斥的厲害。而這也成為了喬辰心裏永遠也過不去的坎兒。

所以,即便喬景知道喬辰故意折磨喬厭,可一想到喬辰從小沒有母親的孤苦,就舍不得責備他。

老管家斟酌著和喬景說,“小少爺這樣下去不行。他有些手段不是很光明。”

雖然寒心,可老管家更在意的是喬辰的未來。這是夫人舍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孩子。當初寄予了無數期望,就像陽光房裏夫人在懷孕期間親手種下的向日葵。她希望喬辰能夠明媚如同驕陽,有最陽光的笑容。可現在的喬辰,卻已經被仇恨淹沒。

喬辰做的事兒,喬景略知一二,老管家的擔心他也明白。可最終還是歎了口氣,“阿辰不懂事兒,我會慢慢說他。至於喬厭……”

喬景的話在舌尖轉了兩圈,“等喬厭畢業,若他安分,就遠遠打發了他吧。”

老管家點點頭,最終還是去了廚房吩咐廚子做點好消化的粥和茶點,又給喬家的家庭醫生打了個電話。喬辰看著挺好,實際身體很弱。小時候做了噩夢都要發熱,精心養到現在,已經好了許多,可還是要多注意。

喬景默認了管家的安排,然後便上樓去看喬辰了。

——

後半夜,喬厭是被廚房那邊傳來的嘈雜聲吵醒的。而窗外的院子裏也鬧騰的不行。

喬厭走到窗邊,卻看見老管家在院子裏喊司機開車。

“快,快去!小少爺燒的厲害,趕緊去醫院!”

然後喬景就抱著喬辰從屋裏出來,老管家拿著毯子追在他們後麵蓋在喬辰的身上。

很快,車開走,喬家又恢複了原本的安靜。

喬厭輕聲下了閣樓,正巧廚房裏麵有人傭人在聊天。

“小少爺今天好像格外嚴重。”

“哎,早晨和中午幾乎都沒吃什麽東西,下午去看過夫人後,回來還動了真怒,晚上又沒吃好。剛才大少爺哄他吃了點夜宵,也一股腦全吐了,然後就開始發燒。”

“希望大少爺別回來責怪咱們就好。”

兩個傭人唉聲歎氣。

喬厭大概猜出喬辰是因為夫人的緣故才會鬧成這樣。一時間,心裏也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

回到閣樓上,他站在房間裏看著四周,發了會呆後,索性找了個袋子開始收拾東西。

喬辰這麽討厭自己,還是趕緊走吧!或許他走了以後,喬辰也能稍微好過一些。他和母親已經虧欠喬家許多,以後盡量不要在多做打擾。喬厭這麽想著,動作更加麻利,他把房間裏要帶走的東西分類,然後把最重要的東西先收了起來。

其中壓在最下麵的,自然是夫人當年給喬厭簽的那張入學申請書。走到門邊,喬厭猶豫了一下,快速地把那裏的感應夜燈拿了下來。這是大哥給他的,送給他了,就代表著可以帶走吧!

喬厭小心翼翼的把感應燈放進包裏,可在合上的時候,又想到喬辰那張帶著諷刺的臉,最終還是拿出來重新放了回去。

他連喬家人都不算,有些恩澤,記在心裏,以後找機會還上就完了。

踩著淩晨的夜色,喬厭帶著自己全部的行李笨拙的從閣樓上下來,準備離開。

這個點,街道上除了喬厭,就隻有一對撿垃圾的老夫妻拖著滿是灰塵的麻袋在垃圾桶邊上翻找。

喬厭拎著行李走著,卻聽到兩人的對話,“這是不是扔錯了啊!這麽好的東西還沒拆封呢。”

喬厭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熟悉的包裝紙,還有裏麵的杯子。正是他送給老管家的那個。

所以,他還是沒有被接受吧!喬厭愣住了,眼前恍惚有許多畫麵閃過。

幼年時候試著拉住老管家的衣角喊爺爺,卻被老管家拒絕。

第一次拿出成績單,找不到人簽字,忐忑的送到老人麵前時,得到的隻有一個代簽。

生病發熱,下閣樓的時候腿使不上力氣摔了下來,也沒有得到老管家的攙扶,隻有冷漠的聲音告訴他藥箱位置。

喬厭才發現,原來他長到這麽大,許許多多的畫麵裏,都隻有老管家的拒絕。可因為在喬家,也隻有老管家會給他一些零星的回應,他便把這些禮貌當成善意。卻全然忘了,他的存在對於老管家來說,本來就是個巨大的麻煩。

所以,他在喬家,從來都沒有人真正的在意過他。哪怕是親手把他養大的管家爺爺。

喬厭眼圈發紅,但很快他就伸手按住了自己發涼的胸口,低聲對自己念叨了三遍,“沒事了,沒事了,喬厭你不是沒有人要的小孩,媽媽在家裏等你呢。”

第一遍,喬厭的聲音帶著哭腔。

第二遍,那哭腔被喬厭咽了下去,隻有一丁點的委屈。

然後是第三遍,喬厭終於壓下了胸口積壓著的負麵情緒,隻剩下雲開霧散後的陽光滿地。

喬厭拖著行李,繼續往自己車站走去。他計算著手裏的錢,打算在車站那邊買一碗剛出鍋的豆腐腦,倒上滿滿的辣子,然後還要在要一籠小籠包。一起熱乎乎的吃完,然後坐上車,去投奔自己的家。

而喬厭已經搬走這件事,一直到了三天後才被喬家人發現。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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