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舒蘭直到天亮都沒有睡著,因為精神緊繃的關係,她甚至都感覺不到疲憊,心裏那一叢希望的火苗始終不曾弱下半分。

大軍拔營整頓隊形,半個時辰之後,精神抖擻地準備出發,而他們的必經之處,便是裕鎮的入口,舒蘭騎上馬之後,遠遠地就能夠看到鎮子入口那裏,站了許多看熱鬧的百姓,百姓們都沒敢大聲喧嘩,隻是安靜地看著他們,或者,他們每個人都在心裏期待著大軍能夠早日趕走外敵,還他們一個安寧的家園。

舒蘭和冷岩騎著馬,一左一右侍立在身著鎧甲戎裝的龍晟雅身後,神情肅穆,頗為引人側目。

舒蘭看到身旁一些士兵投過來的眼神,心中也是感慨萬分,她原本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廚娘,一個不被允許出現在軍隊中的女人,現在,卻如此英武肅穆地侍立在十萬大軍的主帥身側,實在不可思議,甚至讓她的心中生出了幾分豪邁之氣,仿佛,她也會在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手持兵器馳騁於戰場之上。

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的雙手幾乎都要顫抖起來,心髒散發的熱度,隻要時間足夠,絕對能夠讓她燃燒起來。

戰場,就在前方了!

“出發!”龍晟雅威嚴而冷沉地一聲令下,全軍肅立,緊接著,便是震撼地踏地聲,綿延幾裏,勻速向既定的目標地前進。

為了振作軍威,王爺帶著冷岩和舒蘭,幾乎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他們身前,隻有十騎騎兵持劍開道,身後是十萬大軍,在裕鎮外圍,踏起了一層久久不散的塵土。

舒蘭直視前方,視線已然越過了尊貴的主帥和開路的十騎騎兵,遠處那一片開闊的平原地之後,是層疊起伏的山林地貌,那裏,才是他們即將前往的戰場。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呼喊聲,那聲音,甚至都略過了她的耳朵,直接傳進她的腦海裏,舒蘭隻覺得心頭一震,本能地轉頭尋找,很快便鎖定了裕鎮入口處的某一點。

子騫,景兒,你們……竟然已經到了!

舒蘭的眼睛瞬間蒙上了一層濕霧,她拚命眨巴著把眼淚逼回去,昂起頭顱,用眼神,用心告訴她最愛的兩個人,等我回來。

她知道,她最在意的那兩個人,會一直在裕鎮守望著她,就算無法時刻相守,但心靈始終緊挨在一起。

以舒蘭在大軍中所處的位置,很快便通過了裕鎮外圍,離小鎮越來越遠,直到完全看不清楚,抬頭遠望,觸目所及是一片荒涼,原本開墾得井然有序的良田,卻因為戰亂的關係,大部分被荒廢,隻有極少數大膽的人,才敢在邊緣地帶種些生長期短的蔬菜,糧食之類的是斷然不敢種植在這種地方,就算敵兵不會攻到近前,百姓也會害怕糧食會被自己的軍隊奪取。

他們不過是求個平安喜樂,卻因為生於邊疆而連遭災難。

這些,舒

蘭早在中途之中便聽冷岩說了許多,一路上,她也看到了戰亂帶來了諸多淒涼,不免心中也生起了幾許憤慨,如果自己是男兒身,或許……她就算是迫不得已來到戰場,也會心甘情願地拿起武器來保衛疆土。

心髒異常熱度,讓舒蘭想了許多,最後,待情緒漸漸冷靜下來,她還是看得清楚自己的本份,她不會自不量力地去想要建功立業,隻需要完成王爺交予的任務便足矣。

大軍在臨近傍晚時分與守軍匯合,一番整頓之後,所有兵將都安置妥當,冷岩和舒蘭作為王爺的近侍,被安排在王爺主帳的旁邊,而且……同住一帳,這一點,讓舒蘭頗覺尷尬,卻又無可奈何。

她總不能反抗說,她其實是個女子,要求住一個單獨的營帳吧!她可沒有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愛好,更何況,這還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舒蘭,你不要有心理壓力,我們兩個住在一起反而比較好,利於我保護你,也能隨時伺候在王爺身邊。”冷岩一眼便瞧穿了舒蘭心裏的糾結,輕聲解釋了幾句,便不再言語。

舒蘭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隻是默默地看了冷岩一眼,便安靜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她知道冷岩說的一點都沒錯,可是……心裏的尷尬和糾結總是避免不了的,隻好慢慢去適應了。

所幸,冷岩是子騫極要好的朋友,好兄弟,若少了這層信任,她還真得要為自己的名節操幾分閑心了。

她的糾結沒有持續多久,主帳便來了傳喚,王爺作為主帥,將在簡單的晚宴上慰勞辛苦的將士,也將接過統率的職責,在軍中立下威嚴。

冷岩在營帳中就給舒蘭作了許多心理建設,讓她不必多言,隻需冷靜待在王爺身側即可,其餘的問題,全都都由他和王爺解決。

可是……這種事情,是說不緊張就能不緊張的嗎?若是她的女兒身暴露,那問題可就嚴重了!

可饒是如此,舒蘭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腰杆挺得筆直地跟著冷岩一道立在了王爺身後。

軍中的接風宴極為簡單,廚子都隻擅長做大鍋菜,就那麽幾道粗糙的菜色,王爺自然是看不上眼,隻在開席時象征性地動了下筷子,接著,便是將士們以茶代酒上前表明忠心,氣氛倒也是一團和樂,隻除了守軍原來的最高統領,鎮邊將軍高延,他從頭至尾都麵帶微笑,可是,舒蘭就是覺得這人身上透著一股子陰險的味道,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他一直瞧著自己做什麽?那探究的陰冷目光,讓她背後冒著絲絲涼氣,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他該不會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吧?

舒蘭心裏才這麽懷疑著,那頭高延便已經開始發難了,果然針對的對象是舒蘭,絲毫沒有婉轉的跡象。

高延待最後一位將領向王爺表過忠心之後,便突兀地站到了主桌前方,笑容滿麵地抱拳彎身,眼光卻是

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龍晟雅身後的舒蘭,“王爺的近侍冷岩末將倒是識得,敢問王爺,旁邊這位眼生的白麵小哥又是何人?”

這話說得已經算得上大不敬,可是,高延仗著自己長年駐守此地,毫不客氣地散發著地頭蛇的霸道氣息,竟是有些不把龍晟雅放在眼裏。

朝廷沒有對他這個最熟悉戰況的將領委以重任,反倒派了個不曾上過戰場的王爺過來,他心裏的期盼落了空,又怎麽可能不去怨恨?他甚至是在等都會看龍晟雅的笑話,等著朝廷和皇帝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龍晟雅聽聞此言,卻是無動於衷,隻眼皮輕挑若有似無地看了高延一眼,便斜斜地倚靠在了桌上,唇上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那笑容,讓舒蘭隻看了一眼便心中陡然升起涼意,竟有些同情起這個膽大包天的將軍來。

敢明著跟以邪魅聞名的三王爺叫板,這個高延是閑自己活得太舒服了麽?

三王爺的沉默,把主帳中整體的氣氛都帶得沉重了起來,舒蘭仿佛都能聽見眾將士壓抑的呼吸聲,也跟其他一樣好奇著,龍晟雅會有怎樣的回應,總之,她一點也不覺得龍晟雅會好心地放過當眾仵逆他的人就對了。

這樣的沉默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久到有人都忍不住站出來準備打圓場了,可是,那人還隻來得及半站起身形,便被三王爺的突然出聲嚇得僵在了原處。

龍晟雅徐徐抬眼看向高延,嘴角延展著一抹淺笑,隻可惜,那抹笑意,不曾延展到眼中,看起來冒著森森的寒氣,“高延,本王倒是有個問題想先向你請教一下,右側山穀中的布兵,到底有何用意?”

三王爺一語擊出,帳中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尤其是高延,驚得差點咬碎一口牙齒,顯然是對這個問題極為意外。

莫非,右側的山穀裏還有什麽貓膩不成?

舒蘭心中很是疑惑,可是,畢竟她不懂得排兵布陣之事,更別提現在軍中的布署,隻一點很是明了,這個高延……倒黴定了,至於死不死,還得看三王爺的心情。

高延臉色呈現出淡淡的死灰色,額間瞬間凝起大顆的冷汗,沉默了良久之後,才低沉出聲,道:“那……是末將布下的偵察兵營,專為探查敵軍動向而設。”

高延這麽說著,可是,真相是否如此就不得而知了,而且,從他和帳中某些人的神情不難看出,這裏頭,絕對大有問題。

“原來如此,高將軍不愧是將才,難怪皇上如此看重於你,明日,便讓本王去見識一番吧!”

隻簡單的一問一答,龍晟雅便在軍中立下了威嚴,沒人敢再看輕這個從京城來的玉麵王爺,心中各有所思。

經曆了這一宴,舒蘭才真正明白了龍晟雅的厲害之處,心中雖然有著固有的壞印象,可是,也不得不對他心生佩服。

這個男人,絕對不可能會是個花架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