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舒蘭和餘子騫原本是要回去的,可高山夫婦倆兒異常熱情地非要留他們吃飯,硬被拖著沒走成,舒蘭也隻好壓抑著心頭的疑惑留了下來,可她知道,餘子騫已經瞧出了她的不安,隻是麵上不動聲色罷了。
如果這個高山真的是靳國人,那他與當前的戰局會有什麽關係?舒蘭知道,自己雖然每一次來裕鎮都很低調,可小鎮就這麽大,每天都是這麽些人進進出出,知道自己是從軍中來的人絕對不少,高山難道是故意來接近自己的嗎?可再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她這一次過來,連自己都有些意外,旁人又怎麽可能預料得到呢?
舒蘭左思右想始終繞不出那個彎彎,腦仁都有些微微泛疼了,無意間抬頭,便看到餘子騫淡然的眼神,隻那麽一眼,她便覺得自己的情緒冷靜了下來。
事情都還沒弄明白,她這是在瞎擔心些什麽呢?既然對高山夫婦有所懷疑,那便保持警惕就好了,若是不小心露出了馬腳,反倒可能會給他們自己帶來危險,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舒蘭總算是想明白了這麽個淺顯的道理,心裏偷偷鬆了口氣,便不自覺地衝餘子騫笑了起來。
兩人不動聲色地以眼神交流,了然地相視而笑,待高山拎著一壺酒從裏屋出來的時候,他們兩人神色如常,沒有什麽漏洞讓人有跡可尋。
高山的聲音透著典型的北方人的爽朗還帶著些粗魯,隻聽他熱情招呼道:“來來來,這酒是我一個朋友送的,我可是藏了好久都沒舍得喝,今天交了兩個朋友心裏頭高興,咱們喝個痛快!”說罷又是一陣震得人頭皮都有些發麻的大笑聲,還不忘交待在廚房裏忙碌的妻子快些炒菜,別怠慢了客人。
這頓飯倒也吃得還算痛快,高山夫婦招待他們吃的,都是自家種的蔬菜,自己打的野味,說不上有多精細,卻透著讓人著迷的原汁原味,盡管對他們夫婦倆人的身份有所懷疑,可這些樸實的菜色卻是勾得舒蘭起了興趣,忍不住跟去了廚房,跟高大嫂聊了些做菜的事情。
席間,舒蘭借口自己身體不適沒有喝酒,隻喝了些粗茶水,時不時與高大嫂聊上幾句,其餘的時候,更多是在聽高山和餘子騫聊天,而他們說得最大的,正是當前北疆的戰事,她不由得也多上了幾分心。
如果他們當真是靳國派來的細作,那想必會在談論戰事的時候露出些馬腳,就算不甚明顯,也總有蛛絲馬跡可尋,不怕證實不了自己的猜測。
其實,她更願意高山夫婦隻是普通的獵戶人家,跟靳國扯不上關係,更不會與他們站在對立麵,那她的心裏總會好受幾分,可事實究竟如何,卻不會隨著她的意願發展,她忍不住在心裏歎自歎息一聲,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高山的一言一行。
“唉,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地裏能種出糧食菜果,山上能打來野味,日子便怎麽也壞不到哪裏去,偏偏要起這戰事,實在是惱人,你們說,這靳國的君王到底都在想些什麽?不打戰,不是兩國人都能相安無事麽?何必製造這麽些流血的戰事呢?”
高山一邊抿著酒,一邊唏噓著當前的局勢,言語間盡是對靳國的痛恨,對戰事的反感,絲毫不曾提及雲月王朝,那一麵倒的說辭,讓舒蘭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卻又沒有時間細想。
餘子騫輕歎一聲,也是一臉的憂慮,緩緩說道:“高大哥說得是,我才來裕鎮沒多久,也就是想著做點小生意,不成的話還能有個退路,高大哥你們就不同了,祖祖輩輩都活在這裏,就算走得了你們也不願意走,可不是苦了你們,要我說這戰事呀,就不該發生,大家都和樂安好的過日子不就皆大歡喜了嗎?唉……”
舒蘭聽著餘子騫說的話,心裏頭很是感慨,她自己也是這樣的想法,可轉念一想她便聽出其中的道道,餘子騫平日裏是絕對不會把話說得這麽明白,他這根本就是在不動聲色地誘引高山,好讓他發出更多的牢騷來,如此一來,人的戒心總會有幾分下降,或許就真能露出點馬腳來。
想到這一層麵,舒蘭也時不時附和幾句,言語間也不乏對戰事的憤慨之情,幾人一直聊到傍晚時分才作罷,舒蘭和餘子騫起身向高山夫婦二人告辭,臉上都有著不舍之情,高山又挽留了好幾回都沒成功,這才不舍地送他們出門,直送到了裕鎮邊上才返身回去。
待高山一走,舒蘭和餘子騫的臉色都淡靜下來,兩人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子騫,你有察覺到什麽嗎?”路上雖然沒什麽人,但舒蘭問得還是比較隱晦,免得被旁人聽出了端倪。
餘子騫沉凝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蘭兒,你可還記得,那高大嫂熱情地拉著你去參觀廚房?”
舒蘭回憶了一下,確實是如此,可她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之處,女人家拉著她參觀廚房,不是很平常的事情麽?畢竟她也是個女人……
“啊!她瞧出我是……”想到這裏,舒蘭終於知道哪裏不對勁了,北方的婦人再如何熱情,那也不該明目張膽地拉著一個男人參觀廚房,那太失禮了,嚴重的可是被視作不守婦道,除非……
她早就看穿了舒蘭的女兒身!
舒蘭驚得頭上冒出一層冷汗,下意識地抓住了餘子騫的手,急急地問道:“那是不是說明,他們剛剛……也在試探我們的底細?我目前的身份本來就比較打眼,他們如果知道的話……”
越往縱深處想,舒蘭便覺得這事情越嚴重,如果那兩人真是靳國派來的細作,那剛剛如果他們有了動手的心思,她和餘子騫根本就防不住也逃不脫,簡直就如同甕中捉鱉,實在是太過驚險。
果然還是太莽撞了嗎?
看舒蘭一下子著急起來,餘子騫反倒輕笑出聲來,反手握住舒蘭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不慌,你的身份他們也許早就知道,與我的接觸或許也是早有預謀,但是,有一點我倒是有個七八成的把握,那便是……他們並沒有覺得我們在懷疑他們,這一點可以利用,詳細的我們回去再說,走吧,入夜之後這裏很冷,可別著了涼!”
“嗯。”
兩人鬆開了牽在一起
的手,加快腳步往店鋪走去,在裕鎮,沒有店鋪是在晚上還開著的門的,就連客棧也是也如此,他們回去的時候,店鋪的門已經關上,兩人便從隔壁的屋子進去,餘子騫過去店鋪那邊跟掌櫃說了會兒話便回來了,與舒蘭繼續討論剛剛的話題。
“子騫,你說……他們會不會是靳國派來的細作?如果真如你所說,高山是故意接近我們,那就必定懷有特定的目的,而我又是跟在王爺身邊的人,那們豈不是……衝著我來的?”
雖然她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物,可要點卻是,她離大軍的主帥夠近,從她這裏下手,確實可以省下不少冤枉路。
當然,前提是她這個路障能打得通!
餘子騫投過來一個讚賞的眼神,舒蘭一看便知道自己說對了,不免有些高興,畢竟,處在這樣的大局、亂局當中,她的身份是相當尷尬的,文不成武不就,一身廚藝又能對戰局有什麽影響呢?她總會忍不住懷疑王爺把她帶來的目的,總不能就是為了吃小灶和傳遞消息吧!這些事情,那些暗衛又不是做不到,隻是麻煩些罷了!
“又在心裏懷疑自己了?嗬嗬,蘭兒,別妄自誹薄,雖然從一開始,我也懷疑王爺帶你隨軍的目的,但是,有一點我倒是不曾懷疑過。”餘子騫又一眼看穿了舒蘭的心事,讓她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借著話頭就滑下坡來,趕緊追著問道:“是什麽?”
“王爺能看上你的廚藝,你的才貌,但絕對不會對你有非分之想,並非你有什麽不好,而是……他不是那麽樣的人,或許他目前為止對我們所做的事情都能讓人心情怨恨,甚至是咬牙切齒,可我覺得,他應該是個胸懷天大的男人,若不然,皇上也必定不能如何信任於他,代天子禦駕親征,這可不是人人都做到的事情。”
餘子騫說這話的時候,神情中都透著幾分對強者的敬畏,事實也確實如此,在舒蘭眼裏,龍晟雅的所作所為再如何可恨,卻從來都不曾危及國家和皇室,相反,他卻因此而受了頗多的委屈,甚至差點導致自己的妻子無法孕育他的子嗣,於一個男人而言,這已經是天大的折辱。
可是,邊疆戰事傳來,他卻毫不遲疑地受命率軍出征,那份凜然的氣勢,是讓天下人都為之敬佩的。
“那倒是,就以我這樣的姿色才情,怎麽著也沒可能入得了王爺的眼,王妃那樣的人,才配得上呢!”她是真的如此感慨著,並沒有瞧低自己,卻是惹得餘子騫啞然失笑,將她摟進了懷裏。
輕輕的歎息之後,餘子騫緩緩道:“不論旁人如何看你,在我的眼裏,你永遠都是最好的女人,是我餘子騫……要傾盡一生寵愛的女人,等我們回了青水城,我就娶你,到那時,你與我,還有景兒,便是名正言順的一家三口,必定會所有人都豔羨……”
餘子騫的低聲輕語如同夢囈呢喃般動人,讓舒蘭仿佛瞬間沉入了幻境當中,可是,她卻又不必抬手就能觸到最真實的溫暖。
管他什麽高山、靳國,至少現在,她隻想安心地汲取餘子騫給予的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