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章 小日子
以前決堤是天災,這次卻是人禍,官家必然是震怒的。在了解了內情後,百官們也群情洶洶,要求嚴懲責任人。那位在大名府的賈相公,更是鉚足了勁兒,想要將二位相公一舉掀翻。
總之一句話,朝廷的上空陰雲密布,必然要有一番你死我活的廝殺。
然而這一切,都跟陳恪沒關係了,商胡口決堤,衝走不隻是那上千名無辜的軍民、上萬鈞抗洪的物資,還有他十餘年來,剛被王方、陳希亮和歐陽修培養起來的,那一點點憂國憂民之心。
之前雖然嘴上說,要過如何如何的生活,但常年接受的儒家教育,還是把他的思想,往傳統士人的路子上帶,如果一切順利,他將變成又一位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的士大夫。從此世上再沒有那個兩世為人的陳三郎,隻有一個叫陳恪的官僚、一個叫陳仲方的學者,僅此而已。
但現在,陳恪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覺著,自己根本改變不了什麽口那就必要去改變,從此一身輕鬆,隻把自己的生活過得精彩,不枉來到這華夏子民最幸福的時代……不也很好麽?
即使再鄙視官家和相公們,陳恪郝不得不承認,活在這個文明的國度裏,是草民的福氣。
若身為城市居民,更是人間一大幸事。來到汴京他才知道,刮風下雨官府大戶都有散發救濟往往到了年底朝廷還突然會免除你的房租口他聽說當年趙匡胤想擴建自己的住處,於是和皇宮北麵的居民協商。但是那邊的居民都不願意搬走所以就有了史以來最小的皇宮。相當於當年節度使的府第而己…
弱宋之名名副其實,不僅對外弱,對內也弱……。
蒙頭睡得昏天黑地陳恪再醒來時,發現屋裏沒人,天還亮著。他喚了一聲便聽到有個女聲回應,不一會兒,那曹氏留在陳家的侍女蘭佩進來笑吟吟道:“少爺起來了?”
“……。”陳恪笑道:“佩姐改天就成我支婆了,還是喚我三郎吧。”支婆就是父親小老婆的意思。
那蘭佩年紀也有二十出頭,生得窈窕俊俏,聞言俏臉一紅道:“八字還沒一撇兒呢。”
“嘿,我爹那人,除了無趣點還真不錯你別嫌棄……”陳恪想下地,卻找不到鞋:“我的鞋呢。”
“那雙裏外都是泥還磨破了底。”蘭佩把手裏一雙簇新黑緞麵、雙梁包皮邊的快鞋,端正的擺在他腳下道:“換一雙吧一樣樣式的。”
“嗯。”陳恪兩腳蹬上,感到果然十分合腳,不禁滿意的點頭道:“佩姐的手藝真不錯。”
“奴奴且沒這手藝。”蘭佩一邊給他打水,一邊笑道:“昨天拿三郎的鞋去馬家靴店,讓人家仿製了一雙。
“京城就是方起”,”陳恪接過牙刷子,又感歎道:“連牙刷也比我們那兒的好使。”陳恪在青神時,用的是綁在一根竹筷上的馬尾牙刷,蘸著青鹽刷牙,像刷牆一樣,頗為不爽。
而汴京城用的牙刷,有著細長的骨柄,尾部有便於握住的螺紋,頭部有兩排共八個植毛孔,與後世的標準保健牙刷,兩排十二個植毛孔驚人的相似。所植的毛也軟硬適中,刷氣牙來十分舒服。
而且汴京也不是用青鹽,而是從牙刷店買來的牙粉。陳恪能嚐出來,其中主要是苦參,對牙齒肯定是有好處的……要不,汴京城的男男女女,能人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伺候他洗漱之後,蘭佩便要去做飯,卻被陳恪叫住道:“不用了,我出去轉轉,怎麽還填不了肚子?”明天就得回太學上課了,還沒享受一下自由的生活呢。
蘭佩便悉心的告訴他,哪家的麵食很棒,哪家的熏鵓鳩是一絕,聽得陳恪直為老爹哀悼,以後別想耳根清淨了……。
出了家門,外麵陽光很好,陳恪深深吸了口氣,多麽濃重的生活氣息啊”,…
之前的日子,他心裏被六塔河壓著,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現在胸中塊壘進去,這個世界便又重新變得可愛起來。
大街上,那些紅男綠女和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很快就讓他忘乎所以。目光不時落在那些拋頭露麵的少女身上,她們大多是街兩旁商鋪人家的女兒,高挑的身材,鼓鼓的胸脯,挺翹的屁股,看起來活力四射、野性十足,那眼神大膽而又火辣,絕不似江南的小家碧玉那麽扭捏羞答;又比火辣辣的川妹子,更加的大隻:
“北
地胭脂和南方佳人,還真是大不相同呢!陳恪不禁兩眼放光。
“小官人,看你滿臉通紅的,來我家喝一杯寒露湯,又解渴,又帶涼,又加玫瑰又加糖。”一家茶食鋪子裏探出個女孩的腦袋,十六七歲的少女閃著大眼睛,笑嘻嘻地望著他,聲音甜脆無Ps:“不信?進來嚐一嚐哩……。”惹得對麵幾家店裏的女孩兒都咯咯笑了起來。
陳恪登時笑起來道:“我肚子餓著哩,你家有吃的不?”
“當然有了,各色茶點、葷素齊全,樣樣都可口著哩……。”那女孩兒見他駐足,便愈加賣力的招攬起來:“小哥哥進來嚐嚐吧!”
陳恪肆無忌憚的看著她嬌豔的麵容,青春的身體,笑眯眯道:“嚐嚐就嚐嚐。”
被那少女拉著進店,撿一張臨街的桌子坐下。陳恪吩咐一句:“拿手的盡管上來,不要茶,給我碗粥。”那少女知道遇上財東,笑眯眯笑眯了眼,快樂點頭道:“好嘞。”
那少女轉去後廚,一個經紀人過來,端著一個碩大的托盤,托盤上是一疊疊涼菜。什麽廣芥瓜兒、鹹菜、杏片、萵筐筍、芥辣瓜旋兒、細料餾蝕兒,一共八碟布在桌上。
不消多久,少女也端著個托盤折返。將其擱在桌沿上,把一碟碟小吃擺在陳恪麵前,脆生生道:“螃蟹小餃兒,鵝油卷兒、麻腐雞皮、蝦蘋羹……”這是八樣徑直的茶食。
京裏飲食尚精細、重花樣,等閑人下館子,都得十幾個碟子。雖然每一碟都是少而精,但你也一樣吃不完。
少女又端了一哉粥來,掀開蓋子,舀一碗熱騰騰的香米肉絲粥,笑道:“官人請慢用。”
“卻是用不得。”陳恪笑道。
“為啥?”
“一個人用不習慣。”
“那,奴奴給官人叫個唱曲的來。”
“不用麻煩,你和我說說話就成。”陳恪摸出一角銀子道:“不耽誤做生意吧?”
“奴奴巴不得呢。”少女坐上他一邊的機子,吐下小舌道:“正乘機偷個懶。”
陳恪便在俏麗小丫頭的服侍下,嚐一個蝦餃,喝一口香粥,那感覺,別提多舒坦了。
他是個地道的美食家,意發現每道吃食都有可取之處,不由驚奇道:“這都是你家的廚藝?”
“官人看來是頭回來京。”小丫頭笑道:“汴京城的酒館茶肆,沒有‘外菜莫入,這一說。這桌上,隻有鵝油卷兒、麻腐雞皮是我家的,其餘的,都是奴奴到鄰家買的。還有那經濟人帶來的。”所謂經紀人,就是帶著自製的吃食,在別人店裏兜售的哥們。
所以你在宋代任何一家酒樓茶肆,都能吃到種類繁多的食物…,一個最極端的例子是,來自陳恪的老鄉。據說一個姓俞的四川舉子,千裏迢迢趕到京城來考試,卻沒有中第。根本沒有錢回四川,於是準備吃一頓好的跳金明池自盡。於是關照小二管好的隻管上。結果酒保將各色時鮮水果海鮮隻管上來,他就從晌午一直吃到傍晚。
結賬居然要五兩銀子,哪還有錢會賬?隻好在酒樓裏當了兩個月的賬房,也就再也興不起自殺的念頭了。
“不錯,正是頭回來京。”陳恪有些尷尬的笑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民家的女孩哪有名字。”小丫頭有些黯然道:“有個小名給人喚,叫阿香。”
“阿香……”陳恪抽抽鼻子,一臉陶醉狀道:“人如其名。”說著笑眯眯道:“許了人家麽?”
“不著急呢。”阿香笑道:“我娘正在找妥當的大戶人家,打算讓我先去做三年再嫁人……,人牙子都說,我的樣貌,不用當丫鬟,可以做妾室的。”
“呃…。”陳恪驚奇道:“看你家並不拮據?”為何要讓你給人當妾呢?
“三年裏學了體麵,回來嫁個好人家,子孫都受用。”阿香笑問道:“官人是讀書人吧?”
“啊”,…是。”
“要不你跟我爹娘說說。”阿香馬上一臉崇拜道:“我就跟你了……。”
“這個,我尚未娶妻。”陳恪這個汗啊,心說這也太不矜持了吧?
“這樣啊”,…”阿香一陣失望道:“怕是等不到官人娶妻了。”
還會再有一章的……(未完待續)